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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暮为枯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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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辜忱刚从挽梨殿练完剑回来,此时正坐在屋子里拭剑。
挽梨殿很大,也很荒芜,围墙并不高,他轻轻一跃便能进去。就如双辞所言一样,墙内长满了杂草,但他意外的喜欢待在那个僻静的地方。
为了接近双辞,他总是违心的对着她笑,四下无人的时候,他的眼神便是清冷的。
裴辜忱把剑放到红木卷草纹的剑架上,习惯性的想拿出放在怀里的玉佩来看一看,放在怀里的手倏然一顿,他发现玉佩不见了。
还来不及细想东西丢在了哪里,屋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裴少侠!”那声音里边带着一点着急。
他把衣服迅速整理了一番,脸上带着一个温和的笑容走了出去。
“裴少侠!”
那声音由远及近,他刚走到门口,桃之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门口。
“裴少侠。”桃之双手撑在膝盖上,“少侠帮帮忙,我家小姐出事了。”
桃之带着他往双辞的卧房赶,因着裴辜忱是客人,桃之不好催他走快点,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恨不得把裴辜忱扛起来冲过去。
裴辜忱赶到时,双辞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满脸胀红,整个人却在哆嗦着。
裴辜忱力气大,稍用点力便把双辞手里的被子给扯开了,“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桃之赶忙把被子收起来,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小姐早上起来还好好的,我才离开一会,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早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早上是有件事。”桃之想了想,家丑不可外扬,还是不外说的好,“可当时小姐看起来并没有异常。”
见她不愿细说,裴辜忱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你快去请大夫来,我帮你在这看着她。”
“嗯,谢谢少侠!”桃之说着,急匆匆地跑走了。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
他把手放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她出了汗,皮肤有些黏腻。
这个人,如今这样脆弱,他只需要轻轻一拧,就能让她永远醒不过来。
似乎是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她眉头紧蹙,脸色开始涨红起来。
他的手忍不住颤抖着,明明被掐住的是她,他却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突然,庭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缩回手,理了理散下来的云帐。
脚步声远去了,只是个路过的下人,他起身走到屋外,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夏日里的风扑在身上,没有凉爽,全是闷热。
桃之很快就带着大夫回来了,两人一路疾走,额头上都沁出了汗。
趁着大夫诊脉,桃之给他倒了杯茶水候着。
大夫诊完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问道:“你家小姐比前可有出现过类似的症状?”
桃之想了想,“奴婢刚进府那年,是有听说小姐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每天要喝很多汤药,将将养了一年才见好,小姐那时候很抗拒和别人说话,眼神也呆呆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活泼起来。”
她记得那年小姐十一岁,老爷为了让小姐有个伴,就招了她和秀珠进府陪着。
刚进府时,小姐只会蹲在院子里看蚂蚁,那时她还以为这家小姐是个傻的。
不用干累活脏活,每天只需要在院子里看着一个数蚂蚁的大小姐,这大小姐还不会刁难人,那段时间对于桃之来说,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你家小姐除了有些发热,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大夫坐到案桌上,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她,“她这是心病,我先给她开一副药方调理调理,平日里需留意情绪变化,万不可再受刺激。”
桃之付了诊金,目送着大夫离开,又拿来兽面纹鼎点了安神香,歇下来才发现裴辜忱一直站在屋里看着她。
桃之朝他行了个虚礼,“奴婢都给忙忘了,今天多谢裴少侠了。”
“宋小姐能相安无事,在下也就放心了。”裴辜忱四下打量一番,“怎么过去这么久,都是你一个人在忙,秀珠呢?”
桃之随意撒了个谎,“秀珠有事出府了。”
“那桃之姑娘可得多保重,莫要累坏了身子,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裴辜忱说完朝她温和的笑了笑,方才离开。
夏日里天炎,桃之担心双辞先前捂坏了身子,到厨房附近的井里打了盆水来替她擦拭身子,又拿来蒲扇替她煽凉。
桃之心疼的握起双辞的手,在她的印象里,小姐每次生了什么病,都只有她们这些下人陪着,宋老爷一向极少过问,更不用说来看望。
小姐每次都表现的好像不在意一样,但是她知道,小姐是在意的。
有一年冬天,宋老爷的生日,小姐亲自去厨房跟着刘妈妈学做长寿面,捣鼓了半天才做好,面粉和烟灰沾的满脸都是。
小姐把面放在温盘里,披了件大红裘衣就守在门外等老爷下朝。
那天雪下得极大,老爷下朝之后没回府,后来才知道是同朝的官员在家里设了筵席为他庆生。
小姐没等到人,反而染了风寒,反复发热了两天,那两天都是她和秀珠鞍前马后的照料着,而老爷从始至终都没有来看过一眼。
从那之后,小姐就极少提起她的这位父亲了。
桃之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小姐的父亲,与她见过的那些父亲都不大一样。
裴辜忱在客房与挽梨殿的路上来回找了三遍,都没有找到玉佩的下落。
他不禁怀疑,难道是昨天出去玩的时候掉了?昨天看戏的时候,确实有个姑娘撞到了他。
裴辜忱正打算出府,路过柴房时却听到里边传来“呜呜呜”的声音。
他停下步子,发现那声音又没了,正想抬脚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好奇的靠过去,贴在墙上的窗户往里看,只见一个小丫鬟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了抹布,正在很用力的想挣脱身上的绳子。
“秀珠?”
秀珠听到声音,激动地抬头,挣扎得更剧烈了。
裴辜忱踹开柴门走了进去,他蹲在秀珠身前,帮她把抹布拿掉,“怎么回事,你怎么被绑在了这里?”
秀珠双眼蓄满了眼泪,“是小姐,小姐叫人把我关在了这里。”
“她为什么要关你?”
“今天早上,我想去挽梨殿给你送茶点,在去的路上捡到一块玉佩,就是你时常拿出来看的那块。我刚收起来,就被桃之给撞见了,她说我鬼鬼祟祟的就要来搜我的身,我拗不过她,那块玉佩就被她抢了去,宋老爷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她就怀疑是我偷的,可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秀珠说着,又抽泣起来。
裴辜忱拿抹布替她擦拭眼泪,“你有告诉他们,那块玉佩是谁的吗?”
“没有,我只说是捡来的。”
裴辜忱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他伸手理了理秀珠的头发,安慰道:“你做的很对,让你受委屈了。”
秀珠摇摇头,“只要公子知道秀珠的好,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裴辜忱瞥了一眼不远处放着的火腿炖肘子,“你饿吗?”
秀珠不好意思道:“有,有一点。”
“这菜都冷了,我给你拿去热一热,你别出声,就在这等着我。”
秀珠感激的点点头,心里就像吃了蜜饯一样甜丝丝的。
裴辜忱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端着那盘火腿炖肘子离开了柴房。
夜里,双辞从梦中醒了过来,桃之正趴在她的床畔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往手臂上滑。
双辞拿了件薄纱外套给她披上,又拿来火折子点了盏烛灯,便往柴房走去。
那半块玉佩的来历,她得找秀珠问问清楚。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秀珠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人除了她和桃之,便只有裴辜忱了。裴辜忱刚到府里,那块玉佩就出现了,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奶娘曾经嘱咐过她,那玉佩的另一半是父亲与其他女子的定情之物,如今那玉佩出现了,便说明那女子出现了,或者说,她的子女出现了。
若那块玉佩是裴辜忱的,裴辜忱为何这么恨她,要把骄阳府一锅端,也能说得通了。
她把手掌护在火焰旁,油盏中的烛火随着双辞急促的步子在黑夜中摇摇曳曳,像是困在林中的萤火,摇摇晃晃找不着出路,只得四处乱窜。
柴房的门“吱丫”一声便被轻松推开了,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脆,双辞心里一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秀珠。”
双辞率先把灯盏伸进房内照明,轻轻唤了一声。
里边静得可怕,听不着一丝声音。
双辞皱眉,难道是裴辜忱发现秀珠被绑,于心不忍带着小丫鬟一起私奔了?
“秀珠?”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双辞举着灯盏走进去,刚入屋内便闻到了一股肘子的香味,想是送饭的人心软,给她喂了吃的。
双辞还没走到柱子那,便看到了把头歪在一边睡着的秀珠。
她用手轻轻拍了下秀珠的脸,话没开口,便察觉到了异样。
秀珠的脸很冰,一丝温度都没有。
双辞把食指探到秀珠的鼻翼下,下一秒便像触到炭火一般,马上缩了回来。
她马上往后后退,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手中的灯盏便砸在了地上。
屋内只燃了一盏灯,烛火一熄,四周霎时暗了下来,黑暗中只有灯芯躺在油里发出的微弱光点,随着“噼啪”一声,最后一点光线也灭了。
双辞吓得连忙跑到柴房外,拼了命地往有光亮的地方跑,她感觉秀珠就追在她的身后一样,只要她一停下来,就会被秀珠抓到。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暮为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