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初雪》千山难眠

1、初雪

　　下课铃响了。

　　国文老师的朗诵戛然而止。用乏味的语调布置完作业，老师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教室。哈欠声此起彼伏。大家在教室里活动着松快身体，却仍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连天天约篮球的那群男生们都无趣地打着瞌睡。

　　你合上课本，侧头趴在桌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从自然垂下的黑发之间悄悄打量着与你隔了一条过道的心操人使。

　　心操上课打了瞌睡，现在正拿着同桌的课本补笔记。男孩的头发本就蓬松翻卷，又趴在桌上睡了一觉，乱翘的头发根本压不下去。沉闷的天气似乎也影响了他的心情，他抿着嘴，面无表情地扫视着面前的书本，连眉毛都显得无精打采。握笔的手飞速地移动着，没抄两行又无聊地转起了笔。你忍不住笑，想着他写下的字该有多么潦草。

　　“呜哇！快看，外面下雪了诶！”好友突然拽拽你的袖子，兴奋地指着窗外说道。

　　“哇哦——真的诶！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好漂亮！啊啊，快拍下来发line！”

　　你刚刚抬起头，同学们已经纷纷围到窗边惊叹起来。好友拉着你钻到窗边。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但雪确实是下起来了。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的神态都活跃起来，热闹地讨论着待会儿放学后的安排。

　　“高桥！篮球赛还打么！”

　　“当然打！可不能在这点小雪面前退缩啊！”

　　“倒不如说雪中篮球还颇有一番气氛呢~”

　　“呐呐，放学去逛街吗！”

　　“好耶！反正明天也是周末~可以尽情地放松一下啦！”

　　“在初雪逛街诶！好浪漫~”

　　一片嘈杂中，你转过头，看向人群外那个少年的身影。他没像旁人一样挤进窗边的人群，对于同学们热火朝天的呼朋引伴亦是沉默以对。但他对这场雪也并非无动于衷，只见他撑着下巴，偏头专注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眉眼微微下垂，比起平常的面无表情更多了点柔和，惯常的冷漠仿佛在这簌簌的雪中悄然融化了。

　　“心操同学，今天下午也一样要去训练吗？”

　　鬼使神差的，你轻声对他问道。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你。他没想到你会和他搭话。专注于成为英雄的男孩对于同学间的交际总是兴趣缺缺，他的个性更是让同学们都对他有点敬而远之。平日里少言内向的你，和他仿佛处于两个世界，说过的话一只手便数的过来。

　　“嗯……是啊。”男孩摸了摸脖子，眼神偏向一旁。顿了顿，又补充道。“毕竟敌人也不会在雪天就窝家休息啊。”

　　“这样啊。那心操同学也要注意安全哦。”你思考了一会儿，又认真叮嘱道：“小心地滑。”

　　男孩愣住了，平时总是无神的双眼微微睁大。他突然笑了起来，眉尾微挑，嘴角上扬，带着点孩子气，一抹飞扬的神采在眼波流转间转瞬即逝。

　　“我会的。”他也认认真真地回答你。

　　你对他抿唇微笑，点点头回到人群之中。

　　同学们沉浸在初雪的欢乐气氛中，无人注意到你们的对话。你悄悄溜回好友身边，她正忙着在line上回复网友们的评论，对你短暂的消失毫无察觉。

　　心操同学笑了。真少见。你看着窗外，今天少见地一丝风都没有，细细的雪粒慢悠悠地落下，世界被一层蒙蒙的薄纱笼罩。恍惚中，仿佛有双手轻轻地将你推出身体，推向窗外的无边的静谧，窗户悄然闭合，你落在无声的雪中，桌椅和地面发出的摩擦声、高声的谈笑声、追逐打闹声，都被无色的障壁从你的身边隔开。你得以安宁地思考着那人孩子般纯粹的笑。

　　“真好看。”你无意识地喃喃开口。

　　“什么好看？你说这雪吗？”好友抬头，一脸懵地问你。

　　“……嗯。雪好看。”

　　你低下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你薄红的耳尖。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要不然我还是留下来吧。”好友已经背着书包走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又走回来忐忑地问你。

　　“没事啦~今天的垃圾不多，我慢慢做也花不了多久。高桥君的篮球赛快开始了吧？再不去你就赶不上啦。”你拿着扫把，笑眯眯地对好友说。

　　今天轮到你们两人值日。高桥同学是篮球队的主力，打球很帅，人气又高，有他参加的比赛，你的好友几乎场场不落。你也陪着去看过一次，高大健壮的男生们在球场上挥洒青春，美好的肌肉线条释放着荷尔蒙的气息，好友混在啦啦队员里声嘶力竭地为高桥君加油，时而为胶着的战况紧张地握拳，在他献上每一记精彩的进球时呐喊欢呼，又在战事失利时懊恼地叹气。

　　你却有些心不在焉，只觉得与整个球场上的人们格格不入，面对好友心情激动时唾沫横飞的解说也只能敷衍着微笑点头。好友看出了你的茫然，好在她也理解你对球类运动兴趣缺缺，对你的走神表现出了不甚在意的包容。

　　你松了一口气，不再勉强自己用目光追随着那颗在场内上蹿下跳的篮球，转而躲在观众席的角落里安然自若地神游天外，眼神却时不时下意识地往场外飞去，心里怀着点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期待。

　　直到你看见穿着运动服的少年从场边路过，大汗淋漓，满身尘土，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他抬手用毛巾抹去额上的汗水，挽起的袖子下小臂的线条顺畅又有力。他眯着眼看天，仰头的动作里带着少年的快意，晶莹的汗珠顺着打湿的额发落下。

　　你的身后爆发出一阵欢呼，是高桥同学进球了。场边的路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向里面张望，围在铁丝网边指指点点。他却浑不在意，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在那条小路上渐行渐远，将整个喧嚣的世界抛在身后。

　　你看着少年挺直的脊梁目送他远去，恍然间觉得所有人的喝彩都像是为他而来。

　　劝走了三步一回头的好友，教室里除你之外已是空无一人。你有条不紊地摆好桌椅、扫地拖地，粉笔一根根摆回盒内，黑板上还留着依稀的水迹，板擦上的粉灰被你在窗口掸落，混入飞雪中消失不见。

　　你很喜欢值日。放学后的同学们纷纷涌进运动场和社团教室，或是走出校门混入回家的人群，不过短短十来分钟，教学楼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像冬日里群鸟飞绝的山谷，只留下脚步的余响。其他班的值日生常常匆忙了事，着急忙慌地投入自己的课后生活。但你只喜欢慢慢地完成，一丝不苟的完成每项工序，在心里的任务单上打上一个个小勾。

　　离大功告成还有最后一项。你拎起垃圾桶走出教室。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哒哒”的回声紧紧跟在你的身后。

　　突然一阵风吹来，卷乱了你的长发。你抬手撩开被风拂上脸庞的黑发，只见身侧的窗户没有关严，雪片被呼啸的寒风裹挟着翻飞，打着旋儿从半开的窗缝中卷入。你放下手中已经清洗干净的垃圾桶，走上前去关窗。

　　窗户的滚轮在轨道中滑动，直到与窗框严丝合缝。呼啸的风声突然安静了，你满意地松手，视线随意地向窗外一晃，而后在窗下不远处的训练场中定住。

　　虽然你早就听说男孩拜了抹消英雄Eraser Head为师，但真正看见训练中的心操人使，还是第一次。

　　隔着一层朦胧的玻璃和空中翻卷的雪片，你的视野显得模糊不清。打开窗户应该能看得更清晰吧，你伸手摸上窗框，忐忑地停顿了半晌，又胆怯地收了回来。没有这扇窗户，你和心操之间除了风雪就再无阻隔，只要一抬头他就能看见你。虽然沉浸在训练中的心操应该无暇他顾，根本注意不到远处窗口的小小身影；而就算被看到了也没什么，你可以装作只是看着风景发呆，或是大大方方地向他挥挥手也好，甚至可以在明天见到他时借着这个话题和他聊上两句，像个偶然经过的观众。

　　但你做不到。羞怯让你下意识地逃避任何被发现的可能。但你依然想更清晰地注视。你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双手扶着窗台，额头紧紧地贴在玻璃上。你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追随着那个在训练场上辗转腾挪的身影。

　　他被穿着黑衣的职业英雄无情地摔在地上，又毫不停歇地爬起来反击。他用力拽住向他抽来的操缚布，却被裹成蚕茧滚到一边。他狼狈地躲过又一次攻击，压低身体维持着战斗姿态，倔强地盯着职业英雄的一举一动，不肯放过每一个可能的破绽。

　　他被一次次击倒，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又一次次站起，坚定执着，战意熊熊。

　　你捂上自己的心口，那儿有什么不明的情感在躁动不安，随着男孩儿每一次动作挣扎着想要冲出你的身体。你开口想要呼喊，话语却堵在你的咽喉；你想要随他一起在雪中奔跑，但长长的走廊和紧闭的窗却像锁链，拴住了你的双腿。

　　你像是遇上雪崩的登山者，被沉重的白色巨兽压在身下，不得动弹，无法出声，只能长久眷恋地注视峰顶的方向。

　　黑衣的教师收回武器，对他说了些什么。男孩刚刚挣扎着坐起，闻言松了一口气，干脆地将自己摔回雪地里。你看着他手脚摊开，躺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泰然自若地合眼休憩，安静地就像孩童回到了母亲的襁褓。

　　你的心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又缓缓漂浮在空中。你静静地看着男孩舒展的眉目，感觉自己也像羽毛一样从沉重的束缚里挣脱，随着飘扬的雪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额角。

　　于是你无意识地开口，呼唤他的名字，轻柔地像落下一个珍重的吻。

　　短短的五个音节被你在口中碾碎，缓慢而有力地从齿间吐出。无人聆听，无从传达，在这无人的走廊，你终于愿意开口呼唤那个在你的心头翻滚了千万遍的名字。

　　你知道你的呼唤只此一次。

　　第一个音节有可爱的鼻音，舌尖后撤上卷，让尾韵在口腔环绕。发到o时你微微翘起嘴唇，舌尖在齿间轻弹，音节像弹珠一样轻快地落下。i像咬着一根格力高的pokcy，要小心的用力，让巧克力在口中融化，只留下细细的饼干棒，随着最后一个翘舌音，被整个卷进口中。

　　“Shin——so——Hi——to——shi”

　　随着喃喃的音节，你将心上的男孩儿的名字写在窗玻璃被你呼出的白雾上。

　　心，是你为他而怦怦直跳的心口。操，是你不自觉向他伸出的手，和难以开的口。人，是地铁上打着瞌睡的他，和悄悄撑住男孩摇摇晃晃的身体的你。使，是你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的宣言。

　　“铛——铛——”

　　整点的钟声遥遥敲响，将迷失在光怪陆离的兔子洞中的爱丽丝引回无聊的现实世界。你回过神来，红着脸猛地擦掉玻璃上的白汽，转身匆匆离去。再次变得空空荡荡的走廊，只有钟声的余韵在回响，风雪变得更大了，翻卷的雪片很快掩盖了操场上的脚印和翻滚的痕迹，整个世界重新变得了无人迹。

　　无人知晓，少女短暂吐露的心事，在皑皑的白雪中随风消散。

　　彩蛋

　　“呦。”

　　你正弯腰把室内鞋放进鞋柜，闻声抬头看去，是心操。

　　心操站在教学楼门口，刚刚结束训练不久的他呼吸微喘。沾满汗水和尘土的训练服已被换下，他可能还冲了个澡，匆忙用毛巾擦过的发比往常显得服帖，晶亮的水珠悬在发梢将落不落。

　　你的眼神飘过他打歪的领带，又装作不经意地移开。

　　“值日做完了吗？那一起走吧。”男孩自然地招呼着你，云淡风轻的语气仿若只是与同班同学进行礼貌的客套。只是他下意识抚上后颈的左手和偷瞄你的眼神出卖了他。

　　“好、好的！”你慌张地应下，小跑两步到他身边。你紧张地拽着书包背带，耳中像在嗡嗡作响，眼神乱瞄，就是不敢看向他的方向。

　　你们并肩在雪中行走，沉默悄然蔓延，世界安静地像是只有你们二人，只有脚下踩雪的声音“咯吱咯吱”地响着。

　　终于，男孩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咳，刚刚在三楼走廊的，是你么。”

　　“诶、诶！心操同学怎么知道……”

　　“额头，还有印子。”

　　“诶诶！”你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埋在围巾下的脸红成一片。

　　完了完了，被心操同学看到了！好、好尴尬……

　　男孩的轻笑声传进你的耳中，刚刚小小地捉弄过你的他，说话的语调不复之前的紧张，反而带上了一分游刃有余的狡黠。

　　“下次，到训练场边来看，也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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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了下注册作者，发一篇心操试试水
不过想在晋江发个文真的好麻烦啊……向辛勤耕耘的太太们表示由衷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