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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世事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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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汗珠落进了他的眼睛,他只眨了眨眼,没有擦汗,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嘴唇已经干裂。
迎面而来的没有凉风,只有热浪,今天格外的闷热,真的格外闷热。
靠着墙躺在地上的人很勉强地对他笑了笑,声音嘶哑地就像破弦,“对不起,我忘了带钥匙。”
季元淳跪在地上,想扶她起来,可刚一伸手又缩了回去,这样的遍体鳞伤他碰那儿才不会加重她的伤势?
“怎么会搞成这样?”
大门关地好好地,怎么看都不是吸血鬼复仇找上门,可为什么……
安源面无血色,表情无力,一手扯着他的裤腿,“老大……能不能先让我进门啊……进了门…….我再跟你解释行不行?”
他打开门抱着她走进屋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沙发上,仔细检视她的伤口。
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最叫人担心的却是脖子上那两颗红点。
“放心啦,只是擦破皮,你不用拿你的‘圣水’来对付我。”
“什么‘圣水’,你脑子也被咬过了吧?”他没好气地说,“伤成这样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轻轻地触碰到她脖子上的伤口,终于安心,她说的没错,不过是擦破了皮,并没有伤到血管,这样,至少她不会成为下一个吸血鬼,只是她那儿去弄来这么一身的伤?
“你……”
他刚想开口问,她却已经昏死过去,慌忙抱起她直冲二楼,将她放在了二楼的游泳池边,又从一侧的立柜里拿出了一瓶透明的液体,全数倒进了池子里。
正准备抱着她下游泳池,却忽然发现她的伤口竟没有一处有中毒的迹象,这着实有点儿奇怪,因为被吸血鬼咬伤后极易感染病毒,若不及时施救就得命丧九泉,就算死不了也会变成吸血鬼的傀儡丧尸,可为什么她伤成这样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他想了想,为以防万一,还是抱着她下到游泳池。
先暂且不说她的伤势,就她本身而言也不该受到这样的袭击,第一她已脱离公会多年,第二她无星无级,不过是个三流菜鸟,吸血鬼也犯不着袭击这样的人。
种种猜测不过都是猜测,要知道真实的情况还得听她亲口陈述。
“喂,老爹,你别走啊,我鸡腿还没啃完……我不吃素,我又不是尼姑……”
安源忽然挣扎起来,但很快恢复了平静,随后一滴晶莹的口水缓缓从她的嘴角滴落下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一瞬间吞没了季元淳,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吃,还知道挑肥拣瘦,他真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
“蝙蝠?不……不要啊,我不吃烤蝙蝠……”
安源猛地睁开眼,忽然啊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我的妈,差点儿叫这口痰给憋死了。”
季元淳面部抽搐,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那是痰吗?”
她看了看季元淳,一脸茫然,忽然发现自己正漂在水面上,像是吓到了,一下就扑腾起来,结果只是自己多喝了几口水。
季元淳怕她呛死自己,只得用力将她托住,安源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会被吸血鬼攻击?”
安源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整个人犹如放空一般搂着季元淳一动不动。
“仙乐宫……”
“什么?”
安源用力搂住了季元淳,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回忆自己的死里逃生。
“我去了仙乐宫……”
她还能感觉到冰冷的獠牙碰触在皮肤上那种让人战栗的感觉,轻轻地磕破了她的皮肤,却并不十分地疼,那一刻,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通体都流动着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在天上飘,又落在了白云之上,轻柔而绵软,从白云之上坠落,浸泡在海水之中,用凶猛的浪涛向她击来,她躲闪不了,被击中,冰冷而疼痛却又有恍惚的欢愉。
“他在尖叫,我倒在地上,听到了咝咝的烧灼的声音,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地很厉害,我忽然很害怕,我不想死也不想变成吸血鬼,于是我爬上二楼,从窗口跳了下来。”
安源将半张脸都埋在了毯子下,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望着窗外灯火阑珊,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着明天的太阳。
“我不知道那儿才能逃出去,只能朝前跑,跑着跑着就跑出来了。”
“你是说他也受伤了?”
“嗯,他捂着脸很痛苦的样子。”
“是你伤了他?”
“怎么可能,我连根发卡都没有,怎么伤地了他。”
季元淳坐在安源床边陷入了沉思,为什么那个吸血鬼会在最后放弃了安源,他受伤了,这伤又是从那儿来的?
他看了看安源,她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躲在毯子下,他于是悄悄起身准备离开。
“你为什么要当猎人?”安源埋在毯子里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季元淳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沉默良久,缓缓地退了回去,重新又坐了下来,可思量再三也没能拿出一个妥贴的答案给她。
“你害怕吗?”安源似乎并不在乎他回不回答,兀自又问了起来,“虽然知道这份工作的危险性,可一旦真的危急性命总会有些害怕,不是吗?”
还记得他第一次执行捕杀任务,当吸血鬼的尖牙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那种冰凉入骨的恐惧感简直难以言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捕杀的吸血鬼越来越多,危险犹如家常便饭之后,他开始麻木,甚至忘了危险是什么。
安源和他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犹如两条平行的线,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无法理解她的恐惧。
“我爷爷也是个猎人,他没有你那么强的能力,到退休的年纪也不过只有两颗星,两星的猎人只能随大部队干些清扫的任务,所以他一生都不快乐,却一生都很平安。我父亲从小体弱,所以他只能做文职,于是他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是个胆小鬼,我根本不喜欢这个高危险的职业,后来,跟着师傅,我以为能一直这么混下去,混到退休,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再后来,师傅也退了休,大清早出去买早饭被车给撞死了,他竟然不是死在吸血鬼的手里,我忽然明白事事无常,即使混也会出现意外,所以我干脆脱了籍,再也不去当什么鬼猎人,我以为只要小心谨慎,就能平安过一辈子,没想到,脱了籍反倒遇上了真正的危险,差点儿就变成了异类,我得反省我自己,种种的危险都是因为我对事事无常这四个字的精神贯彻的不够透彻。”
安源唠唠叨叨说了一通,越说越没边,季元淳原本还正色地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总是这样吗?”
“怎样?”
“其实怕地要死,还要咬牙讲笑话。”
安源勉强挤出一丝笑,说,“是啊,今天我讲了个蝙蝠的笑话给吸血鬼听,他一乐,牙齿打滑,我这才逃出来的。”
季元淳闷声大笑,安源想想今天的事儿却后怕地想哭。
她忽然握住了季元淳的手,几乎是哀求着说,“老大,今天您就休息一晚别去为民除害了行不行?要知道有个五星猎人和我待在一块儿,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不同于吸血鬼的冰冷和僵硬,安源的手带着女人特有的柔软和温热,当肌肤相触时那份温热渗进血管里,传递到了心上。
相比和人类的关系,或许他和吸血鬼之间的联系才更紧密,他甚至快忘了如何和人类倾心地交谈全神地聆听。
从小到大,他和父亲之间似乎总是有一层抹不去的隔阂,他们从未像真正的父子那样打闹玩乐在一起,甚至连他们之间鲜有的接触都是匆忙而冷漠的。而后,当他也成为了一名吸血鬼猎人之后,无数次一个人面对险境一个人应付危机,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转身的背影里只剩匆忙和冷漠。
所以那一刻安源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恍惚,那种逐渐被遗忘的温暖还有她对于他的信任和依赖在一瞬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尴尬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站起身,低声说,“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合上那扇门,他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没有去仙乐宫一查究竟,这样的决定让他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得守着屋子里那个哭着讲笑话的女人,只为她一句踏实多了。
季元淳莫名地笑了起来,心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快,但笑容短暂,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法言说的沉重。
他想起了安源说的话,世事无常,或许有一天他会被吸血鬼袭击,死亡或者……成为他们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