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栩栩如生的栩如生

9、离人。2

　　路上的光影阑珊，土块四处散落，不甚平坦，我跌跌撞撞地前行着。沿着早已熟悉的小路，闯进了那片阴森无声的竹林，此刻心中却再无半点惧怕，穿梭在林间的空隙之中，走了没几步，我便驻足在那片空地。枯叶已经腐烂在泥土里，从中冒出几丛菌菇，新生的竹笋正长得茁壮。

　　我并未等候太久，一阵风便悄然无声地刮来，带着诡异迷离的气息，章策从高处跃下，步伐稳健地落在我面前。

　　“走了。”他说着便要来牵我。

　　“好……”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引来对方极其不愉快地一声“嘁”。章策摆出了一副懒得和我多说些什么的神色，强行一把搂住我的腰，手臂用力一甩，将我抗到了肩上。

　　“别磨磨蹭蹭的，我赶时间。”他说完便向上跃起，直直踏着风，如飞翔一般离开了那片竹林。

　　还没来得及反应，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竹林从上空看去要柔和很多，在其中无法感受到的月光实则全部被镀在了表层，如同蒙上了一层细雪而映射出的微光。章策一直向前迅速赶着路，我离开了那片记忆中最熟悉的环境，陌生感在心底翻涌着。

　　像极了被老鹰抓至巢穴的猎物。我的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再看着下空未曾见过的景色，不由自主地抓起衣袖遮住眼睛，想驱散这种感觉。

　　在这样算不上平稳的过程中，我的意识渐渐流失，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天边已经浮起了一阵晃眼的橙色光晕。初生的朝阳把阴霾和黑暗吞并，留下了单一的光明。

　　“到了。”章策的动作渐缓，落向地面，又向前跑了几步才终于停下，“你这都能睡着……”

　　他看着我，眼中轻蔑的笑意毫无遮掩。

　　“……”

　　这几日一直在失眠，累计起来的困倦在离开了那处之后便像冲破了闸门的洪水一般。可明明是离开这么一件失落的事情，我却还能安稳的在路上睡着。我低下头，感觉心中少了些什么，不是滋味。

　　“快点跟上！”章策的声音已经飘了很远，应该是料到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我无处可去，便放任我自己走动。

　　他似乎在刻意带我绕圈子，兜兜转转了好几处，最终才停下脚步。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思考——眼前的房屋和先生的简直相差无几。简单的茅草屋四周用竹制的篱笆围上了一圈，旁边中了些植物，只不过长势都大不如先所料理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毕竟……先生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去养护照料他们啊。

　　院外有不少野生的花草树木，隔着一条不甚清澈的溪流，两颗桃树倒是郁郁葱葱，个头和先生所栽的相差不多。

　　我随着章策进了屋子，刚入门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茅屋里面的东西也几乎一模一样，简简单单的桌子靠着窗户拜访，墙角立着一张床，灶台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上面积了一层薄灰。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那处窗边先生挂着日历的墙面上，正悬挂着一块小小的青铜镜，镜面上还镶着一块红色的石头，似乎是女人使用的东西。

　　“我的……母亲，在哪里？”我看着章策，似乎太久没有想起过“母亲”，也从未说过“母亲”这两个字，我的语调有些不自然的低沉。

　　“不知道，应该快回来了。”章策毫不在意地坐到了床边，弯下身子，从床下捞出一个似乎用来放酒的坛子。

　　“什么……”我猛然瞪大了双眼。

　　“嗯，她也化了人形。别总问这问那的，给我拿个碗来。”章策指了指灶台旁，又补充道，“不要白的，拿个青瓷的。”

　　我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走过去拿了一个碗，向他递去。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我一时无法接受。母亲也化了人形？那她还会记得我吗？会不会像我一样以为对方已经死了？章策……他的灵力竟比先生要多这么多……非但能渡母亲，还能渡我……？

　　一阵难以言表的气味钻入鼻腔，强行打断了我的思绪。章策将那个坛子启封，把里面的液体倒入碗内，这时我才发现，那里面的东西并非酒，而是一种黑色的药汁，伴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几乎刹那就能辨别它有多么难喝。

　　我不禁皱起眉头，章策却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小心地把碗放在桌上，又封好坛子塞进床下。

　　“这个……”

　　“嘭——”的话音刚起，便被一阵门板撞在墙上的响动所打断，我急忙转过头，逆着光，一个女人苗条的身姿被勾勒得轮廓清晰。

　　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僵在脸上。她挑起眉头，问道：“章策，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孩？”

　　章策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她的表情又变幻起来，一脸敌意地向我走来，将手掌覆在我的脸上，凝视了几秒后却又轻笑一声：“小可怜……”

　　脸上冰冷的触感渗入皮肤，掺进血液。她的眼神依旧透露出冰冷的攻击性，目光如利剑一般穿透了一切，直直照进我的心中。我有一瞬间想逃跑的冲动，却不知为何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得动弹。

　　“晁之。”章策出了声，她有些惊慌地放下手，看向章策。

　　“把药喝了。”女人收起一瞬失措的狼狈，扭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端起那碗章策放上去的药汁，似乎是欣赏一般，透着窗外天光缓缓转动着碗。

　　章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我向屋外拉去，留下女人在房内。

　　“看到了？”

　　“……什么意思？”我抽回手，完全不敢相信，“她……是我的母亲？”

　　“……”章策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她不是。只是一个分裂出来的残次品。”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那些药汁，就是为了控制晁……你母亲的人格不被吞并而作用的。”章策在提到“晁之”二字时，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许多，神色也比往日褪去了几分张扬。

　　“为……”

　　“我怎么知道，我也在想办法。”我的话语又被他打断，章策的神情也恢复如常，对我还有些不耐烦。

　　“总之——”章策向我这边贴近，一只手臂环住了我的腰部，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你只需要做好答应我的事就够了。”他的声音越靠越近，最后直接将嘴唇贴在了我的耳朵上，滚烫的气息划过侧脸，让我一阵不适，却又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默默侧过头。

　　透过窗子，一双隐晦的视线在屋内徘徊着。原本坐在桌旁的女人已悄然移至墙角一隅，无声地听着屋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