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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冬日漫话 ...

  •   冬天总在不经意间来到,前面还是深秋,转眼就是小寒,冬雪纷纷扬扬地下,今年比往年要更冷些。
      只是有些人是冷在身上,有些人是冷在心里。
      没心没肺的人就不一样了,她不冷,还很热,坐在火锅旁,拌好了一碟酱料,吃着嘴里的,捡在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末了,还遗憾地摇摇头说道:“可惜了,这酱料吃着不够劲儿,没有我从前吃得有味。”
      一旁小鱼黑脸:“你丫还有心情在这里吃吃喝喝嫌这嫌那!”
      初一又夹了块肉拌到碗里:“没什么心情,这肉不够肥美不好吃,好想吃奔跑在大草原上养出一身紧实带膘的羊肉啊~”说着她闭上眼脑子里是无限遐想。
      另一旁的无尘小和尚面前放了一碗小青菜,吃得很安静。
      “我以为和尚你会跟我说,‘施主,慈悲为怀,杀生为戒,不该如此。’之类的话。”
      无尘放下筷子,坐得端正,回道:“诚然牛羊无辜,只是万物有天道自然之法,牛羊是以草食,阁下食牛羊,等阁下死去,又归于泥土养于草木。您走在自己的道上,我自然不该妄语,何况,初一施主一开始就为我考虑,分开煮食,不叫我沾腥,我更不该妄评。最后还有点——佛家并非不许吃肉,而是不食‘荤’,‘荤’也并非指肉食。只是再说初一施主恐怕就要犯困了,这个话题就到这吧。”说完,无尘又一个“阿弥”,便继续拿筷子吃饭了。
      初一看了他会儿,而后一巴掌拍了下小鱼后脑:“听听,虽然大道理一套套的听着也烦,但比你会变通多了。你当时就说我喝鸟血吃鸟肉像妖邪行径。”
      “那还不是因为你逼我跟你一起的关系!”
      火锅在“咕嘟咕嘟”地冒泡,蒸汽热腾腾得熏得房屋内一片暖意,加上炭火很足,初一热得直冒汗,就算这样,她也没停下往锅里伸的筷子,只是一筷子下去正好跟另一双筷子撞了,抬眼看去,一个藏青色衣着,不俗仪表,头戴抹额,身着环佩的公子哥正坐在对面。
      那人容貌算得上“英俊”二字,只是一双柳叶眼上挑,有些“奸猾”的面相。此时他的筷子和初一的筷子都按在一块肉上,眼瞧着谁都不让谁。
      初一算不得好脾气,但是鲜少真正动怒,只是心情不好时会酸上人几句,但是有那么几件事惹到她她不会善罢甘休,比如——
      抢她的肉。
      见对面的人不仅没有识趣地挪开筷子,反而夹着肉势必要争到底的模样,初一彻底阴霾了脸色,手上的筷子也紧了几分:“大哥,你谁。”
      一旁小鱼惊讶:“诶?不是你的熟人吗?”
      “我还以为是你们带来的,一开始就跟着你们坐下来了。”
      无尘依旧对着他的一碗小青菜,一根一根得细嚼慢咽,没有任何插话的意思。
      这下初一更不客气了,一筷子直接挑上去就要挑飞对方的筷子,只是不想那人反应也快,手一缩便轻松躲过又要往那块肉去,初一一击不成便顺势而下,直接夹住了他的筷子。
      “大哥,你谁。”
      又是这句发问,只是语气更显不快。
      那人抬头看着他,初一对上他的眼睛,觉得有些熟悉,仔细看看,这人的长相也的确有几分熟悉——奸猾诡相,只有双目清明异常,突然一个人浮现在脑海里,不等初一开口,他便说话道:
      “你还欠我一百两银子,忘了?”
      这下坐实了,初一有些狞笑,而后眸光一暗手上一发劲,直接挫断了他的筷子,嘴里咬牙道:“臭!乞!丐!”
      小鱼惊悚了,看过去:“怎么可能!”仔细再看那人衣着光鲜,容貌俊俏,不说貌比潘安,也是个奶油小生,就是那柳叶眼冲着街边小姑娘挑一挑,也算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样了,和印象中浑身破烂,满脸乌黑,脖子更是满是泥垢的样子大相径庭。
      “乞丐”看着手里的断筷子,只能放弃了那块肉,看着初一气定神闲地价走,嘴里不落下风地跟了句:“抢了我的肉,我要给你涨涨利息。”
      不想理他,初一翻了个白眼,而后看着手里的肉,默默打开房门唤了几声,一只摇尾巴的小小狗便蹦跶着过来,对着初一讨好般叫了两声,她便把肉给了它。小小狗摇着尾巴叼着肉很欢快地又蹦跶走了。末了,初一关门挑衅看向他,意思是把肉给狗也不给他。
      “乞丐”则像是没意会到一样,看都不看,换了双筷子又要吃肉,一边吃一边问:“你家小狗呢,刚刚那只吗?”
      “怎么看都不像吧!我家小狗长得可帅了,哪有那么可爱。”
      小鱼还处在震惊中,看着那藏青色绣兰花的“公子哥”,道:“你怎么……怎么……”他想了半天不知道用什么词,因为他不止干净了,还在小鱼印象里变帅了,根本不符合他原先给他的定位了,所以一时语塞,最终道,“你怎么大变活人了?!”
      “废话,我本来就是活的。”
      初一则很淡定:“被我扔进湖里洗了洗而已,我还以为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又去寻个泥潭泡一身泥回来,还想着如果这样我就把你淹在湖里再把湖封了,不叫你出来了。”
      这时脚底下一阵乱动,好像有什么在拱啊拱,最后从初一身前钻出来一只狸猫头,瓮声瓮气道:“他买衣服去了。难得洗了次澡,之后对着镜子照了三天,说才想起来自己长这么帅,不配身好的行头对不起他的脸。”说完狸猫踩着初一的膝盖往上爬到了桌子上,大爷般地一坐,“给洒家倒酒!”
      没等初一把它一巴掌拍飞,小鱼就抓起它狠狠扔到了乞丐身上:“……你们……一个个……在千秋为了苍山舍生取义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小鱼一巴掌拍上桌子,“你们都是四兽之主,怎么个个都这样玩忽职守!你们把苍生当什么了!”
      火锅在“咕嘟咕嘟”地冒泡,屋内蒸汽袅袅,依旧很热,但是小鱼从来都没有暖起来过。
      良久乞丐打破沉寂:“对了,以后你们不要再叫我乞丐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乞丐了。叫我朽木,一时也想不出来别的名字。”
      小鱼牙关一紧,更是气上了头:“你凭什么承师父的名讳!师父他至死都想着天下,你凭什么承他的名讳!”
      朽木歪着头看着小鱼,道:“所以,我才是‘朽木’啊。不可雕、不可雕。”小鱼听着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就要呼过来,结果朽木拿着狸猫就按在了他的脸上。“越千秋死于大义,而我们却在这里喝酒吃肉,朽木老人也死于大义,我不过一个无赖乞丐却承他的名。你觉得我们在坐的三人,不说无尘,就我和初一在你眼里都是弃天下于不顾,只想自己快活,所以你生气、你发怒。”
      小鱼扒开抱着他的脸的狸猫,看着眼下自称无尘的人,咬牙切齿:“是!你们不配你们的名号,不配做四兽弟子!如今天下成水火之势,虽然混沌被千秋一时击退,穷奇的妖气暂被镇压,但是四处妖变成灾,百姓难以安生,你们不思天下却在这里安生,怎么对得起千秋的牺牲!”
      朽木叹气,拿起筷子挥挥手:“算了,少年~你回去歇歇吧。难得初一带你来吃锅子,白费了她的苦心。”
      初一立刻素质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小鱼看着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发作,无尘终于吃完了他碗里的青菜,碗筷放好,看向小鱼。
      “诚然如今天下混乱,但是也不能称之为‘绝望’。彼时千秋施主独自前往北方之时,没人想到混沌突然降世。我纵使算出她大劫将至,也算不出她会如何选择,这边是人心。人心就算是天算也算不出。彼时,初一施主在独自面对梦魔,朽木施主则踏遍南海,游说鲛人族。”
      “所谓天下,不止人。所谓世间太平,也并不是说只要百姓安居。有些事,不能说破,点到即止就好。你一直跟在初一施主身边,耳濡目染不少,眼下该怎么走,心里应该清楚。只是千秋施主的离去,让你一时看不清方向罢了。”
      初一在一旁继续素质三连:“我真不是我真没有,我只是懒得管,你这样公开处刑,我很没面子。”
      无尘面向初一道:“师兄想要破除四兽对人间施加的结界,让两界重归一体。但是想要撞破结界,只靠鱼肠剑还是不够,他还需要大量的魂游之气为他加持。”
      “我一直想问,他怎么成了如今的模样?虽说身化妖龙,但凡人不可能成妖,纵使他当年天资卓越,万里挑一,又有青龙之力,但是总归肉体凡胎,无法承受过于霸道的妖力才对。”初一提问道。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对魂游之气研究深透。”无尘叹了口气,“师兄太精于布局,在他打定主意的开始,就已经从最不显眼的地方开始着手准备了。”
      “生生不息,毁灭与新生共存……这个风险,担得真大。”朽木皱眉,“他就这么执着于破除两界界限吗?你知道原因吗?”
      初一嗤笑了声:“别告诉我是为了女人。”
      无尘定定地看着她。
      “……还真是?”
      “不全然是,不过导火索应该是。”
      初一冷哼一声:“无聊。”
      朽木讥讽道:“你不也为了男人会跟人打架?可怜梦魔在自己地盘还要被你折磨得死去活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初一掏出无间镜,“我把梦魔封里面了。这小破镜挺好用。”
      朽木笑得奸诈:“一天租金一两,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从枫晚林见到你那天算起吧。”见初一根本不理他,收起了镜子又开始扒拉火锅,问道,“一直跟在你后面的小狗呢。”
      初一叹了口气,很是忧愁,看向窗外飞雪:“据说是吃醋了,不肯理我。摆了一桌子好吃的,只让我看,不让我吃。关键问题不是这个,是我竟然抢不过他?!”说着的同时,初一忧伤地扶额,“难道我真的老了,小狗要翻身做主人了吗?”
      朽木鼓掌:“喜闻乐见,喜闻乐见。”
      小鱼不说话,他看着初一,想起青龙的话——
      如果这次她再次为天下而死,便真的就死了。魂飞魄散,不再重归于世。
      他真的看不懂这个人,明明自私到了极点,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她无私到了极点。只有自私的人,才能无私吗……只有得到,才有资格失去……
      她重复了三千多年的轮回,真的得到她想要的了吗?那么……失去的,又是什么呢?
      朱雀对他说,他手中木剑上的朱砂,是用来专门封“上虞初一”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要为了天下而杀了她。千秋为了她的天下死了,自己的天下是什么?自己会为了天下杀了初一吗?
      此时的初一只是在专心吃肉,什么都没想。屋外雪花飘扬,若不是这寒冬凛冽,真如春日柳絮飞舞。
      祸斗就在隔间,面前有一桌子菜,都是初一爱吃的。因为有些气初一心里头把毕方看得过于重要,而故意不让她吃到,但是旁边坐了两只蠢鸟,他更不乐意见到。窗外雪花悠悠,他想,初一吃得好不好。前面听见她开门的声音,怎么没见她来找自己。这么一想,身后的尾巴摇得烦躁。
      重明乐得看初一憋屈,更乐得看这臭狗憋屈,他自己挑着桃花眼,乐得看戏,还能白吃白喝一顿。反而毕方也沉思着,他看着毕方满脸愁云,心里开始不爽。“小笨鸟,给爷笑个~”
      毕方抬头,嘴角抿得更平。
      “别这么闷着嘛,没看到那讨厌的女人和讨厌的臭狗在冷战嘛,多亏了你,开心点~”
      祸斗不为所动,就是看着把他和初一隔开的墙。
      “想到阿一从前经常乱教大人算术,才想起来,已经过去很久。”毕方拿起一块点心,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她说了那么些的话,但是那些时日我看他看得真切,她并非无情无义之人……重明,有件事拜托你。”
      “我拒绝。”
      “……我还没说……”
      “当着臭狗的面,别跟我来这套。”重明说着,脚下泛起阵法光芒,眼见就要传送离开。
      “如果我死了……”
      没等毕方说完,重明已然消失在阵法中,他站在雪地里,还是听到了随着阵法一同传过来的话——
      “……帮我照顾好她。”
      雪花纷扬,洒在广博大地之上,染白了世间,单纯又美好。重明接住雪花,远远地藏在楼阁之间,看着对面窗户里隐约露出来的毕方。他走得不远,正好是能看到窗里景象的距离——
      无论是那边看雪的,还是这边看雪的。
      恰好都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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