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范府 ...

  •   第十章范府
      马车沿着宫外街巷,缓缓驰行。绿柳株株,迎春花开,满条街道皆是黄绿交叠,令路人都感受得到盎然春意。
      慕容渃懒懒地倚在马车内,手间一本书,双目却紧闭,似在宁神。
      那封信,据眼线来报,应是子桑陌亲笔所写。子桑陌会写,无外乎是岐魄教所逼。宗人令范文忠会拿出这封信,其人也必定和岐魄教脱不了关系。
      问题是,岐魄教为什么会对义父下手?子桑陌纵然要报仇,但教主不会见得为了他而触动庙堂之事。要不然,就是早有插手之心,恰好利用子桑陌罢了。
      慕容渃蓦地睁开眼,对车外的玉蝶道:“到哪了?”
      玉蝶回道:“宗人令范府,再过一条街,方到卞大人府上。”
      慕容渃下了马车,把手中书扔给玉蝶,道:“这书我先前看过,好像山庄里还有副本。广筵居应该没有,你吩咐人送过去。我先到范府去一趟,你在这里守着。”
      玉蝶应了一声,道:“小姐不遮面纱吗?”
      慕容渃摇头道:“遮了等于没遮。你当心点,提放岐魄教的人,别又半途去逛街了。”
      玉蝶脸色微沉,不服气道:“小姐就记得这些旧事,老揪着我们过错不放。”
      慕容渃淡笑,这点她承认。谁会想到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自己偏偏就是忘不掉呢。忘不掉也就罢了,还动不动拿出来重提。
      慕容渃自身认为,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既然温了故,那就要利于为师。自己辛辛苦苦记得的东西,不拿来教导这些个丫鬟,无异于学而就忘,忘而再学,再学再忘。她慕容渃从不做这等没结果的事,这点倒是像极了兄长慕容岄,从不干赚不到钱的事。
      慕容渃走到范府院墙之外,听到一阵嬉笑声。笑声清脆,似是小女孩笑出的。身边似乎还有些下人,在回着话。
      只听女孩道:“你们全是笨蛋,拿个风筝都拿不下来。”
      一个婆婆年龄的声音回道:“小祖宗哎,这风筝挂那么高,怎么拿得下来?你看看,几个人都摔地上了。别折腾了,祖宗哎,看看,小书子屁股都摔成花了~~”
      原来是有奴仆爬梯取风筝,不小心从梯上掉了下来。这丫头看他们动作滑稽,于是哈哈大笑的。
      这些个富家千金,平日无聊,倒是会拿奴仆们开心。
      慕容渃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好高一株玉兰,竟有墙垣两倍之高,树槎间果然有一个被卡住的燕子风筝。
      慕容渃微使轻功,纵身掠过玉兰。轻手摘下风筝,蓝纱翩跹,青丝飘散。转眼间,稳稳落在庭院之内。
      手执风筝,状似询问地回转身时,满院的人都看直了眼。
      小女孩盯着她,黑大的眼珠一动不动,眼神里流露着极其明显的崇拜之意。
      身旁的奶娘看慕容渃打扮气质,料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弯身客气道:“多谢小姐,这风筝是我们小小姐的。”
      慕容渃重复道:“小小姐?”随即明了,这个小女孩就是范府极致刁蛮的小小姐。
      奶娘笑道:“小姐是哪个府上的?老身命人准备车辆,送小姐回去。”
      慕容渃把风筝递予身边下人,礼道:“不劳烦姑婆了。我此趟是来找范大人的,还劳烦姑婆代为通传。”
      奶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即没,语气生硬道:“小姐找我们老爷,又是所谓何事?”
      慕容渃思忖,范文忠为人正直,乐善好施。纵是脾气有点犟,朝堂上也是颇有交好之人。义父一向不喜他我行我素,有时行事竟还要看他脸色,久而久之,对他已是不屑一顾。最荒唐的,莫过于范文忠把
      翰林院变成自家书屋。一些名家字帖,珍藏孤本,更是暗藏在家里。
      子桑曾言,皇子研习古书,都要向他范府借阅。天下之大,藏书最多的,绝对非他范文忠莫属。要是抄其家,抄到的也只会是书。是故,范文忠亦有雅称,名为书忠。要与范文忠相交,高谈阔论必定句句离不开书。
      慕容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姑婆误会了。我是找范大人借书的,另外还有些疑惑要请教大人。”
      奶娘又笑道:“对不住小姐。老身方才还以为小姐是卞大人他们家的,来找老爷麻烦。老爷这几日厌烦了,所以下了逐客令。小姐过几日来的话,老爷必定接见的。”
      慕容渃暗笑,微微低头回礼道:“麻烦了。”
      那小姑娘忽然嘟嘴道:“爷爷坐那喝茶呢,又没睡着。干什么不见客?”
      奶娘叹道:“小祖宗唉,这是老爷的意思。您就甭管了~~”
      小姑娘不服气地拉起慕容渃的手,把她往里院带。还调皮得做了个鬼脸,叫道:“我就管,不关你们的事。”
      慕容渃淡笑,也不说话,一步步地跟在她身后。
      奶娘叹气,一旁的小书子边揉着屁股边道:“好漂亮的姑娘,跟仙女似的。”
      奶娘瞥了他一眼,训道:“你眼睛还是瞎了?这姑娘一看就是江湖上的人,打打杀杀的。怎么会有意向老爷借书?八成是幌子。”
      小书子据理力争道:“我看那姑娘文文静静的,说话比我们小小姐好听哪里去了。就算是江湖上的人,也是有涵养的江湖中人。”
      慕容渃远远听见,也不由好笑。
      那小丫头七拐八拐,把慕容渃领到一间别院。庭院深深,群花齐放,芳香四溢。
      慕容渃暗赞,僻静如此,环境优雅,最适合饱览群书不过了。
      拐进庭院,只见一名老者,身着灰袍,静静地坐在石桌旁。双眉紧皱,两眼直盯着行间文字,茶水早已冷却却不自知。
      小丫头叫道:“爷爷,爷爷。”
      老者转身,看到她,舒眉道:“我当谁来了,爷爷在看书,不能陪仪儿玩啊~~这位姑娘是~~”
      慕容渃微微低首,道:“名女慕容渃,想向范大人借一本书。”
      范文忠抱起范云仪,双眉微皱道:“姑娘的名字,老夫好生熟悉,却不知在哪听过。”
      慕容渃笑道:“慕容渃曾有幸被太傅收为义女,范大人当有所闻。”
      范文忠“哦”了一声,敲了敲脑袋,笑道:“原来如此,我记起来了。《凤汀策》就是姑娘令人转赠于老夫的。瞧瞧老夫这记性,姑娘,坐~~”
      慕容渃微微低首,施施然地坐下。
      范文忠叹道:“姑娘借书是假,来问清太傅之事方真吧?”
      慕容渃笑道:“范大人所料无误。义父于慕容渃有养育之恩,慕容渃不能见他老人家身陷囹圄而置之不管。”
      范文忠哈哈笑道:“姑娘言外之意,就是老夫一手推太傅入狱,害得你做不成孝女是吧?”
      慕容渃回道:“民女不敢,只是想问大人一件事。”
      范文忠接道:“信是从何处来的?”
      范云仪坐在一旁,把玩着茶盏,插话道:“是我找到的。”
      范文忠训道:“大人讲话,仪儿不要插嘴。”
      而后看向慕容渃,叹气道:“怕是要姑娘白跑一趟了。老夫也不是太清楚这信从何处来,但是老夫识得,这是陌儿的亲笔。陌儿全家惨遭诬陷,老夫不能坐视不理。姑娘的心情,老夫能理解。但恕老夫直言,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不法之人逍遥法外。”慕容渃微怔,解释道:“范大人或许不知,民女与少师幼时就已相识。少师于民女,就如同哥哥。他的冤屈,慕容渃岂会不知?”
      说罢,微微别过头去,似是说到了伤心处。
      范文忠叹气道:“也罢,我不妨告诉你。信确是仪儿找到的,但却是从藏书阁内翻出的。不用他说,姑娘也应该猜得到。是有人欲指证太傅,却所托无人,才找到我府上的。”
      慕容渃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道:“范大人有没有想过,这封信也极有可能是别人仿写的?”
      范文忠看向慕容渃,笑道:“姑娘说得玩笑话。陌儿乃我朝三元及第的高才,虽然年轻,想来他的字迹也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
      慕容渃起身,走向院中空地,拾起一条柳枝,对范文忠道:“那大人不妨品评一下民女这几个字。”
      说罢,右手一扬,柳条仿若被贯入了内力,笔直地插入泥地。
      慕容渃转身,蓝纱迎风而舞。青丝裙摆,庭院间的花草都仿佛活了般,随风轻盈摇动。白皙玉手,犹若拈花般地执起柳枝。飞沙走石,迎风而舞。泥地上,一笔一划循序而出。清隽秀丽,神形不似子桑,韵味却仿得纯正自然。
      范文忠看着地上的字,双眉紧皱。须臾方从石凳上缓缓站起,吟道:“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倒处悠然。寒光亭下水如天,飞起沙鸥一片。”而后看向慕容渃,叹气道:“没想到,姑娘的字也能写出陌儿的气度与风华来。”
      手中柳枝落地,慕容渃接道:“少师学贯古今,民女不才,也只能学之一二。范大人当有所悟,有人居心叵测,想陷诸位大人于不义。民女才大胆猜测,藏书阁的信,十有八九是假。”
      范文忠叹气道:“只听姑娘片面之词,老夫也难圆一己之说啊~~”
      慕容渃淡淡道:“我想范大人心中也明白,我义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范文忠毫不避讳道:“狡诈多变,利欲熏心。纵是胸有万千丘壑,也难成千古名臣。”
      慕容渃微笑,道:“义父一点贪名的毛病,到了范大人口里,就是利欲熏心了。民女不妨告诉大人,义父是为深究少师之事,而被人乘机陷害。大人不知,怕是也被卷入其中,被人当做棋子了。”
      范文忠转身,对着还坐在一旁玩耍的范云仪道:“仪儿乖,到院外玩一会,爷爷要同这个姐姐说会儿话。”
      范云仪点了点头,睁着硕大的双眼,边走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慕容渃。眼神里,由原来的崇拜俨然变成了期待。
      慕容渃暗笑,那种期待,无非是在渴求着自己带着她再“飞”一次。
      小时候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无忧无虑,整日疯玩,能拆得下整个慕容山庄。缠着哥哥,对爹爹撒娇,使性子,耍脾气。
      直到邂逅他,认识他,恋上他。甚是现在,非他不嫁。
      心中的甘甜,悄声蔓延着。
      下个月,就可以站在他面前。以慕容渃的身份,以他爱的广筵的身份,坦荡荡地,潇潇洒洒地,一生无悔地站出来。
      范文忠回身道:“姑娘,至于救太傅的具体过程,老夫有一个法子。具体说来,关系到~~”
      慕容渃坐下,认真地听着,一字一句听着。

      迎春摇曳,柳叶飘飞。慕容渃从范府出来时,玉蝶只看到一个小丫头哭着跟在小姐身后,双眼红通通的。
      小丫头身旁的老妇,一个劲地叫着:“小祖宗唉~~”
      玉蝶顿时百感交集,看到慕容渃走近,忙掀起马车车帘。
      慕容渃刚踏上马车,就听到范云仪大声哭了出来。微微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坐进了马车。
      玉蝶放下车帘,命人驾马。自己坐在马车前面,满脸困顿地看着那个还犹自哭泣的小女孩。
      车帘后慕容渃笑道:“你又在乱想什么?”
      玉蝶晃过神,回头应道:“那小姑娘怎么哭得跟没人要似的。”
      慕容渃未语,马车便伴着哭声缓缓地离开了范府。
      拐过一条街,马车一颠一颠之下,玉蝶还能依稀听到女孩的哭声。哭声虽大,却是没有哭到伤心处。
      十一年前,她也曾看过这样的一个女孩哭。哭得却没有声音,即便是泪落的声音也没有。哭得让人心伤,让人心痛。听不见哭声,只看到她双肩不停地颤抖,无止地颤抖。
      玉蝶微微侧头,看向身后。小姐,你看到那个女孩,是不是又想到自己了?十一年前的自己了?
      所以你逃避,你不愿回头,不想再看一眼。
      车上,慕容渃拾起方才那本书,明明看过,却仍旧自欺欺人地看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范府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