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味的他》鲂鲔

12、美梦

　　（一）我做过最美好的梦。

　　五点。
　　郁年带她到了一家早餐店。
　　进门前，季菁抬眼看了看，“春睡”
　　这家店在离码头大概几百米。周遭都是买海鱼鲜干货的，就这一家店是吃的。
　　店里不大，仅仅只有两三张圆桌。墙壁的背景是灰白色的水泥，有一点点的裂痕，看样子已经有一些念头了。
　　郁年走进柜台敲了敲玻璃，那柜台和里橱是分开的，被老得发黑的木板膈应着，只露出四四方方的玻璃窗户，仔细往里面看看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有漆黑的一片。
　　好一会儿，玻璃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露出来一张小小的人头儿，光溜的很。
　　那人头是个小女孩儿，没了头发。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心极了，她喊到：“哥哥，你来了!”
　　季菁还在好奇那是什么人。
　　郁年便揽过她的腰，微笑着介绍：

　　“这是我妹妹。不是亲的。叫沈慕雅，小名丫丫。”
　　季菁点点头，含笑望着那个探出来的小头儿。
　　“你好，丫丫，我是季菁。”
　　那小丫头脸上有高原红，这么被季菁一叫，脸更红了，有些生气儿不好气道:“嗯。”
　　郁年抹了抹丫丫的小脸蛋，“丫丫没礼貌啊，来，叫姐姐。”
　　丫丫见郁年发话了，才嘟着嘴道:“姐…姐好。”

　　“你阿爷呢？”郁年问。
　　那个女孩子越过窗户，双臂环住了郁年的脖子 ，揪着问：
　　“阿爷他还在睡觉。”
　　“不过哥哥， 你脖子这里是什么啊？”
　　“被蚊子咬的吗？”
　　“怎么红红的？”
　　“阿爷有药膏，我拿给你好吗？”
　　郁年低下头看了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笑得肆意，牙龈的小红肉漏了出来:“呵呵，不用了，我这是被一只小猫给抓的。”
　　季菁一时间，看向他的脖子处。
　　那丢了一地的脸啊……
　　丫丫又揪着问题问:“那那个小猫为什么要抓哥哥啊，我的哥哥那么好，它好坏呢！”
　　听到这丫头对季菁对他杰作的评价，不由得笑出了声:“那是啊。”
　　“……”季菁。
　　“它可野了，你说是不是啊。菁菁。”郁年似笑非笑。
　　“……”季菁。

　　到了小餐馆后，郁年便让季菁坐下，自己去了后台。
　　季菁把玩着手指，细细环视早餐馆外的风景。
　　这家早餐店的另一个窗户通向大海。边上便是海水，只不过深居小巷，光线没有那么亮。
　　空气中倒是有浓浓的大海的味道。

　　过了十来分钟，郁年从后台出来，结果还端了两碗汤。
　　“这个是我做的，你尝尝好吃吗？”
　　郁年将一碗绿白色的清汤放在桌边，边坐下边拆开公筷。
　　“嗯？你做的是什么？”
　　郁年回答：“清茶汤丸。”
　　“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季菁夸赞道。
　　“还没吃呢，你就说好吃，太假了吧！”郁年拿起筷子轻轻敲了季菁的脑门儿。
　　“好啦，让我来尝尝咱们郁大厨做的清茶汤丸!呵呵!”
　　季菁夹起圆滚滚的带有一点点翠绿的丸子。
　　她本来以为是白面和着茶叶碎做的丸子。
　　结果细细吃了一个，才发现原来是鱼肉和茶叶碎揉成团做的。
　　一入口，鱼肉的鲜美和茶叶的碎清香在嘴里绽开，不淡不咸，刚刚好!
　　十分钟后，一碗的汤丸已经被季菁吃得光光。
　　“好吃吗？”郁年从桌上递纸巾过去。
　　季菁点点头。
　　“以后恐怕就不能吃到了啊…”郁年低声。
　　季菁愣神，“啊？”
　　“没什么…”

　　吃完早餐后，郁年将碗筷拿到后厨。
　　季菁擦完嘴巴后也收拾了餐椅。
　　突然，她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转头一看，还没看见人，声音就已经到了跟前。
　　“丫丫啊，走去上学喽！”
　　卷帘门外走进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满头白发，身材瘦削，穿着厚重，脚上蹬着一双大红色的绣花棉鞋。
　　她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朝她走来。
　　“来吃早餐呐？”
　　季菁回答“嗯。”
　　“这老头子估摸着还没起床，我去做饭。”
　　“小姑娘，你是要喝粥还是吃面啊？”
　　“吃面呢，我们这里有卤肉面、清水面、西红柿鸡蛋面、混沌面…还有…”
　　“哟!这都入秋了，你怎么穿的这 么单薄，天凉了，记得多穿些。”
　　慈母一般的关怀问话接连说出来。
　　让季菁不知道该回哪句。
　　正在这时，郁年出来了。
　　“奶奶，我今天用了你的炉子煮 了清茶汤丸，没事的吧？”
　　他从门后走出，特别温柔地安抚着老人。
　　“你这个大忙人。”
　　“你那个恶魔大 父亲不管你了 啊!怎么会放你来我 这儿啊？”
　　老人听到郁年的声音乐开了怀。

　　“奶奶，这个是我的同学-季菁。”郁年介绍着。
　　老人笑着，用粗老的手紧紧拉起季菁的手说：
　　“你好，你好啊！”
　　季菁不知道为什么。
　　听见郁年介绍自己只是同学的关系，她会很不舒服呢？
　　他又为什么不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是不是他怕奶奶会误会？
　　还是说他不喜欢她的身份被他 的亲戚认识？
　　一时间，季菁沉默起来。
　　失落感忽而从心脏榨出血液来，却一直流不出。
　　女孩无声，抓住郁年的白色衬衫。
　　“我是你女朋友。”
　　郁年吸入了冷风，剧烈地咳起来，满身的冷漠。
　　“我知道。”

　　季菁看着他和奶奶交谈，那目光是孝心，直至敬爱。
　　她轻轻地捏了手心，是冰是凉，是寒风千里，还是直至深渊。
　　只剩下一句他的 “我知道”

　　多可笑，时光只是一层纸，浸湿模糊了的字迹，团起来，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抬眼，季菁看着郁年，她轻轻地松开抓着郁年的手。
　　心里说:
　　“没事的，只要他肯认就可以。”
　　没事的。
　　没事。

　　女孩独自在一旁，看着他说话的一举一动。
　　终于，是她年少时最深刻的一眼。

　　（二）收获之后被烧焦的田野

　　郁年看见手机来电时，犹豫了很久，然后才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段嘉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
　　“少爷，任务完成，密档老爷已经令人拿走了。老爷他吩咐我转告您，今晚是最后的时间，少爷你最好遵守规则。”
　　“至于季菁，老爷他自有安排，少爷您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了。”

　　段嘉树毕竟还是陪着少爷长大的，他的心思作为他的贴身仆人，他又怎么不会了解。
　　少爷他这个人，是不会轻易让人打乱他的计划，可是季菁不一样。
　　她和雅雅的性格长得太像了…
　　五年前的那样的事，少爷绝不可以再重蹈覆辙了!

　　“还有事？”
　　段嘉树沉默了一下，“少爷，您别忘了雅雅……”
　　“……”
　　“还有昨天在向夏玉兰拿密档时，我们的人和她起了冲突。人，已经送医院了。”
　　话毕，段嘉树听着电话那边传来呼呼的气流声。
　　少爷。
　　你终究是……
　　想到一半，少爷才回答。
　　“……知道了。”
　　这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
　　“嘟---”电话被挂断。
　　这，少爷的心里。
　　还好。
　　还好没有因为季菁改变……
　　段嘉树所想。

　　出巷子时，天刚刚好亮。
　　不少路人在暖黄色的太阳中奔走，
　　欢声笑语的。
　　日出，总是叫人高兴的事。

　　“车站就在前面呢!” 季菁指着前方。
　　“嗯。”

　　两人各自双手插兜，走进了马路边上。
　　没有风，只有暖暖的阳光。
　　郁年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下来，看着女孩。
　　季菁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以为他跟着她。
　　二十秒后，季菁转身，忽然间心头涌上不安。
　　想问郁年为什么不跟上了，尚未说出口。他身形微顿，人后退一步，重新追上前来。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暖阳，将她罩在他身下。
　　她微微喘着气，看着他。
　　他薄唇轻抿，也看着她。
　　“菁菁。”
　　季菁望着他，男孩的眼睛深沉，盯着她不放，像要洞穿什么。
　　冥冥之中季菁感觉到有什么危险的事要发生。
　　当郁年接完电话后，她就惴惴不安。
　　“菁菁。”郁年再一次说出了她的名字。
　　“嗯？”
　　季菁用力捏紧了衣服，盯着他。

　　“菁菁，我们分手吧。”
　　胸腔里突然翻涌出来剧痛。
　　季菁有点呼吸不过来，
　　他说，分手，分手，我们分手吧。
　　菁菁。
　　眼泪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那种已经消失了很久的难受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季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望了望车站，伸出手拉向郁年的衣角,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车来了我们走吧……”
　　季菁低着头，身子倏尔一颤，不敢抬头，肩膀得厉害，抓紧他的衣服，死死地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