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年少》寻游

1、需要01

　　（01）

　　高三一班，窗明几净，自习课上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氛围中倒也不突兀，配合着笔尖的沙沙作响，像在编织一支圆舞曲。

　　齐老师推门进来，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引起同学们的注意。

　　她向下环望一周，只有胥饶没有抬头，依旧埋头看书，时不时用笔勾画。

　　“我刚开完会，这次期中考成绩总结，年级综合排名已经出来了，我们班……”

　　齐老师故意停顿，教室一片寂静，同学们向她投来的目光期待中隐隐含着紧张。

　　“平均成绩，年级第一！而且我们班的第一名胥饶同学，同时也是年级第一名，比第二名高出五十多分。同学们给自己掌声，也给胥饶同学掌声！”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

　　胥饶推了推眼镜，没有反应。笔下不停，书本上勾画的痕迹却乱了方向，歪歪扭扭。

　　高三十班的教室，课间，哄闹的声音涌过来，丝毫没有影响到正在做卷子的林易。

　　小张笑嘻嘻地凑过来：“林易！你真厉害！考了年级第二名！”

　　小李：“这算什么呀，我们林易要不是考试当天肚子疼，年级第一就不会是一班的了！”

　　小刘小声地说：“我听说，一班胥饶比林易高了五十多分呢！”

　　林易做题的思绪被打断，小刘话音刚落，他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

　　“快上课了，林易你去哪儿？”

　　高三一班外的走廊，林易敲了敲一班教室的窗户：“同学，麻烦叫一下胥饶。”

　　透过窗户，他看到教室里倒数第三排低头看书的胥饶，侧脸的轮廓晕在傍晚射进教室的霞光里，像加了层柔和的滤镜，嘴边没有一丝弧度，透过镜片，视线集中在手中的书上。

　　林易的拳头渐渐攥紧。

　　凭什么他总是这幅万事与我无关的模样。

　　胥饶很快被人叫了出来，走廊上，林易靠着栏杆，见他来了，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愠色。

　　“这下你满意了，年级第一名？”

　　胥饶望着楼下，随意地将手放在栏杆上，淡淡道：“你说什么？”

　　“你在水杯里放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胥饶看向他，有些无奈：“我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02）

　　一中校门口，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怀抱着乖巧的小女孩，时不时向校门内张望，看到林易的身影后，她空出一只手向他挥动。

　　林易疾步走到林妈妈跟前：“妈，你怎么来了？”

　　林悦在林妈妈的怀里张着手，要哥哥抱，她把林悦放下来，小家伙一把蹭上林易的腿。

　　“我带悦悦去复查，回来路过你们学校，想到你今天放假，正好接你放学。”

　　林易蹲下，捏捏妹妹的脸，林悦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抱”，他把林悦抱起来：“我都这么大了，用不着接我。今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林妈妈沉默了几秒。

　　“挺好的。医生说，没有太大问题。”

　　“真的吗？”

　　他明显看到了妈妈的强颜欢笑。

　　“骗你做什么。快回家吧，难得放假，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一家人相行离开，胥饶站在校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愈行愈远。

　　司机恭敬地开了车门，胥饶摘下眼镜，转身上了等待已久的轿车。

　　国庆假期的第二天，清晨不到七点，林易一路小跑，赶上了公交。

　　他坐在公交车后排的座位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机震动，一条短信进来。

　　“小易，悦悦的病，叔叔实在无能为力，咱们这小地方，动手术也不方便，只能把她带到大医院去试试，但是去北京，路费加上医药费都是一笔大数目。你妈妈不愿意去，你劝劝她，能试试就试试吧。”

　　林易抓紧了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指尖泛白，隐隐在抖。

　　今天也是他在肯德基兼职的第二天。

　　他心事重重，脑海里反复闪过夏叔叔的短信。夏叔叔是一名好医生，也是他妈妈的好朋友，爸爸走后，夏叔叔没少帮过他们。

　　可是夏叔叔有老婆，林易也知道夏叔叔的为难，如果被她知道夏叔叔在偷偷帮他们……

　　林易叹了口气，不能再给夏叔叔一家添麻烦了。

　　他心不在焉地给客人结账，算错了数目，客人的责骂劈头盖脸地砸来。

　　经理把他叫到后厨：“我这里是不招短期工的，要不是刚好有员工请假，我是不会收你的。你们学生就好好学习，非来体验什么生活？这下好了，才第二天你就犯这种错误！”

　　“对不起经理，我保证不会了。”

　　“经理，我不是来体验生活的。”

　　他抬起头，手微微颤抖：“我是真的需要工作。”

　　林易重新回到收银台，玻璃门被推开，胥迎兴高采烈地进来，拉扯着胥饶。

　　她指着菜单，摇晃着胥饶的胳膊：“哥，我想吃这个！这个也要！”

　　胥饶站在排队的队伍，胥迎在旁边不停地说要吃什么。

　　排到胥饶时，他打量着柜台前穿着制服的林易。

　　林易抬头，发现是胥饶，旁边还有一个白白净净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对上胥饶的目光，他愣了一瞬，不自在地压低了帽子。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胥迎：“我要这个儿童套餐！哥你要什么？”

　　“好巧。”

　　胥饶没有回答她，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易。

　　林易皮笑肉不笑：“不巧。”

　　（03）

　　暮色渐浓，林易打开后门，将一大袋垃圾丢进门外的垃圾存放区。

　　空旷的巷子不算宽，两边墙壁的白漆已经脱落，抬头远眺，还能看到市中心商场大楼的顶楼，以及哥特式建筑的尖尖楼顶上，时针快要指向七的巨大时钟。

　　他仰着头，舒展筋骨。

　　天是灰色的蓝，云是暗淡的白。

　　胥饶的声音在他走神的间隙突然响起，拉回林易的思绪。

　　“你的生活真充实。”

　　林易愣了一下，转过去。

　　他站在阴影处，胥饶只看得到他的眸光。

　　林易耸耸肩：“还好，没你那么悠闲。”

　　胥饶：“我欠你钱了？”

　　林易：“没有。”

　　胥饶：“那你是因为期中考试的事情生气？”

　　林易瞪了他一眼，浮现出一种“明知故问”的情绪，转身进去，正要关门，却被胥饶抵住。

　　“你说清楚。”

　　“胥饶你烦不烦？你是专程来这儿看我笑话来了？”

　　胥饶僵硬地松开了手，取下眼镜，眼眸深沉地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打工。我带妹妹来，碰巧遇到。”

　　“那你也该带着你妹妹回家了吧？吃完东西不走，在这儿堵我干嘛呢？”林易环着胸，冷冷笑了一声。

　　笑得胥饶心里刺痛。

　　他认识的林易，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永远昂扬饱满。篮球场上，他运球如风，面对体格比他强壮两倍的对手，他也能自信地过招，并且赢得胜利。

　　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胥饶很头疼。

　　“下周和沪林中学的比赛，你别忘了。”

　　“我没记错的话，上周我就已经退队了吧。”

　　“你临时退出，谁来顶替你？林易，你和我的误会不要影响到整个球队。”

　　“候补球员一大堆，少我一个不会怎么样。”

　　林易插着兜，栗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眯起，胥饶看见他眼底流动的不屑和讽意，赤裸裸的。

　　“胥少爷，你不是不知道这次期中考对我多重要，可是我喝了你的水，就闹了一夜肚子，第二天迟了半个小时进考场，英语听力全部错过。如果不是监考老师认识我，心软让我进了考场，我可能连考试都考不成。这是误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