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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伤口 ...

  •   说罢也不等秦管家继续唠叨便就往紫苑去,大兴男女大防不很苛刻,但今日这般也是过火,这个道理秦青是明白的。

      不过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也没有道理收回。扪心自问,此生虽不过浅交,她对他却终究不同,这一点,从初见便已定下,实在无甚可驳。

      若问情深几许,她自然也是答不上来的。

      便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姐,”芦苇蹭到了案边,“今日又落了雪,怕是明日要更冷些。”

      “嗯。”秦青翻了一页书。

      “小姐,团子真的是送去宁国侯府了吗?”

      秦青瞥眼去看,身侧的丫头显然已经站了许久,面上净是担忧,轻易就叫她搁了书册:“芦苇。”

      “是。”

      “你可是有话问我?”

      芦苇踌躇,只赶紧摇头:“不是,没有,奴婢就是……”

      “我不想瞒着你。”秦青却没有听她说完,“你已经猜到了,我便就不否认。”

      芦苇心中震惊,对上她淡然的眼,还是点了头:“小姐做事,从来都是有道理的。”

      可是有的话,她却不得不说,停了一刻又小心道:“小姐,团子养在蒋府,若是被发现了,怕是不好。”

      “嗯。”秦青抽了新纸出来提笔,想起父亲那张严肃的脸,点了点头,“是不好交代。”

      身侧的丫头便跟着跪了下去,伸手替她磨墨,一行试探道:“老爷若是知晓,定是会责罚小姐的。”

      是会责罚,而且罚得不会轻。

      “小姐,”芦苇看住沉默不答的人,“有一句话,奴婢想问问小姐。”

      秦青这才停了笔,示意她继续。芦苇便跪端正了些:“小姐方才说不否认,那猫便是真的在蒋府了。奴婢记起来,那个女侍奴婢在学院也是见过的,她假借老爷的名义日日给小姐送吃食,想来小姐都是知晓的。”

      说着,她一字一顿道:“所以小姐,可是那蒋公子,对小姐有意?”

      这话,也是她今日想要从蒋岑口中问出的话,此间忆起那张很是英勇地与她说是,我就是喜欢你,想娶你的脸,竟有些想笑。

      “应是有的罢。”秦青没有回避。

      “那小姐送猫此举——”芦苇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不知是惊是惧,“小姐你难道也……”

      “我不知道。”怕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晰,秦青加重了语气,“我真的不知道。你说我病中唤了他名姓,这是真的,因为我梦见了关于他的很多事。”

      想了想,秦青觉得今晚怕是也温不了什么书的,便就搁了笔,缓缓道:“我梦见他费尽心力待我,一生相许,我却没来得及回他,甚至还与他置了气,在他出征前一日叫他滚,叫他不要再回来。”

      少女的声音带了些许沧桑,芦苇听不明白,却莫名哀戚。

      秦青:“后来,他真的没有回来。从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亦是付了一颗心的,然我用尽半生,却未与他说。这些日子,我总在想,那是真的还是虚幻。”

      “直到今天,我才惊觉,是真是假,前世轮回,又有什么重要。”秦青抚了抚心口,“既是他今生仍心悦于我,我何不诚心相待一次,总免受那梦中遗憾。”

      芦苇懵懂跪着,半晌才出声:“可是小姐,若那当真只是一场梦呢?”

      “如果当真是一场梦啊——”秦青顿了顿,轻轻笑了,“但痛感是真的。如不试一试,岂不是要重新再痛一次?芦苇,我怕我没有梦里坚强,再也受不住。”

      这话从自己的主子口中说出,芦苇当真是没法回过神来。心中分明是觉得小姐有些魔怔了,可不知为何,又无法辩驳她,更无从宽慰。

      秦青觉得今日说得有些多,便复低下头去,重新执起笔来,口中轻松道:“你放心,我不是乱来的人,更不会与他私定终生。”

      她说得直白又不好听,芦苇忐忑:“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你所言,梦一场罢了,现下我与他都还未有开始,谈不上深情。只不过,”秦青抬起眉眼,“我不想自己再成为我与他的绊脚石而已。”

      芦苇哑口半晌才又往案前近了些,重新替她研起墨来:“小姐既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奴婢便只希望小姐能开心便好。”

      “至于我爹……”

      “小姐放心,奴婢不会与老爷说的,”芦苇急切道,“奴婢是小姐的人。”

      秦青本来倒是没想过这一层,见她这般遂好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知道。”

      剩下的时间,屋中安静,秦青终于落了笔,将最后一页纸叠了收好,这才慢慢起身。

      芦苇铺好床被,又塞了两个汤婆子进去,转身问道:“小姐,学考过后,咱们真的要回南边过年么?”

      拆簪子的人顿了手,须臾问道:“何时放榜?”

      “往年都是年前五日。”

      “那看完榜再回吧。”

      书院学考的榜单,总是一并挂在正中的栏墙上,届时士学与女学的成绩皆是贴在一起,因而这整个书院里谁学得好,谁学得孬,一目了然。

      这日秦家的马车便就停在巷口,本是芦苇下去瞧的榜,秦青却是挑了帘子出来,车夫回了头:“小姐,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莫要下车了吧。”

      “是呀小姐,奴婢去瞧瞧便是。”

      秦青却摇了头:“还要坐许久的马车,我先下去走走,免得坐了生疲。”

      如此,车夫便就跳下来扶了她下去,芦苇又替她加了件大氅,二人往书院行去。一路有好些小厮丫鬟缩着脖子往里头去,皆是替自家主子瞧榜的。

      她们进院子的时候,正赶上一拨人出来,领头正是陈怡榕,穿得很是暖和,只那脸上脆弱得很,似是要哭出来。

      秦青抽眼去瞧她身后的榜单,立时就猜出来:“榕妹妹。”

      陈怡榕很是惆怅,这般迎面碰了人,嘴角便没有忍住,苦了下来:“秦姐姐,我今年又去不成冬猎了。”

      “明年再去便是。”

      闻言面前的女孩却是摇摇头:“不能去了,秦姐姐。明年开始,我便就不能在书院学习了。”

      “为何?”秦青有些诧异,“太师大人很是看重妹妹,如何会退了书席?”

      “我爹哪里是看重,不过是不想我被人笑话。”说着陈怡榕便就回了头,瞧着那榜单,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抱怨,“可你看,我年年都是最末,连那刚来的蒋岑都比不上。继续待下去,也是给他丢脸。”

      “你……”秦青无从安慰,只能转而道,“妹妹多虑了,太师大人若是当真如你所说,又怎会叫你在书院这般时间?许是一时生气。”

      “不是的。”陈怡榕摇摇头,“我爹去年本就不想我过来了,不过是二哥坚持。今次是二哥与我说,不必再来了。”

      说罢,神色更是哀莫,秦青鲜少宽慰于人,只得轻轻道:“妹妹若是想念,往后倒是可以常聚。”

      陈怡榕憋了个笑来,很是难看,只领了丫头往外走了。

      “小姐,陈三小姐的模样有些奇怪。”

      “走吧。”秦青没有回答,往前行去。

      这般说话的功夫,书院里已经空了下来,秦青仰起头,扫过榜单,只听边上芦苇的声音:“小姐!又是甲等!”

      “嗯。”目光所及,正落在了那人名上,秦青莞尔,这才拢了大氅道,“回去吧。”

      正欲离开,书院里头匆匆行来一人:“前头可是秦小姐?!”

      秦青回了头,瞧见小厮跑过来,停在自己面前:“太好了,秦小姐既是在这儿,可算是万幸!”

      “怎么?”

      小厮喘了口气:“书院已经歇了假,医室大夫已经回了老家,不想方才有人折了骨,小的也不敢轻易动他,正要去请大夫呢!”

      “哪里折了?”

      “腿。”

      芦苇着急:“可是小姐,我们再不出发,怕是赶不回甘州了。”

      “小姐行行好,小的也是没办法。”小厮哀求,“耽误小姐了!”

      “无妨。”秦青转而对芦苇道,“你先去车上说一声,我去去就回。”

      主家是杏林之家,主子本身就兼顾医室,医者父母心,芦苇不好再劝,只得应声先行出去。秦青这才问小厮:“人在何处?”

      “公子就在医室。”

      不知可是直觉,秦青皱眉:“断腿的是谁?”

      “断腿的……”小厮突然醒悟这话不该他说,赶忙改口,“受伤的是蒋家公子,应是有旧伤,如何都不能动弹。”

      正说着话,身边人却是停了下来,小厮狐疑:“秦小姐怎么了?”

      只是一瞬,秦青才复抬脚:“无事,我先去看看。”

      远远的,已经瞧见医室边的屋门开着,木通急得一直绕着门口转悠,瞧见秦青过来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秦小姐!”

      自打上次秦家小姐给自家主子治了伤,木通便觉得,这人虽是面冷手狠,医术却很是高明,不然也不能伤了手刚上了药不久,主子就能纵马疾骋。

      秦青跨步进去,原是想瞧瞧他又要如何,不想一低头竟然瞧见那人已然疼得满头大汗,丝毫不似作假。

      “蒋公子。”

      闻声蒋岑抬起头,手仍是按在腿上,唇色竟是苍白,却是对着她咧嘴一笑:“秦小姐怎么来了。”

      秦青眉眼低垂,坐在了榻边:“有旧伤?”

      蒋岑却是笑眯眯地:“怎么可能?我这般身骨……”

      “这是我替公子第二回瞧伤。”秦青声音不高,轻描淡写,“间隔不过数日,公子这般身骨,当真少有。”

      蒋岑自觉理亏,然后就见面前人伸手撩开他衣袍,又是一哆嗦。

      “疼?”

      “不疼。”蒋岑摇头,眼看着她已经要掀起自己的里裤,拦了一道,“秦小姐。”

      秦青掀了眼皮:“别动。”

      蒋岑实在未曾想到,小厮请来的竟然是她。自那日别后,他就不曾见过她,本是想趁着学考放榜来医室拿些药,哪里想到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小厮。

      没来得及多说,就听“撕拉”一声,轻易就叫人撕了裤腿,蒋岑忍不住呲了一声。边上小厮想要凑过来,不想被秦青伸手挡了。

      目光已经撤开,秦青回了头去对小厮道:“去烧些热水,这屋子里太冷。”

      “啊?哦,好!”小厮赶紧出去忙活。

      秦青又转而看向木通:“我治伤不喜欢人杵在面前,你去瞧着,别叫人进来。”

      木通也是糊涂,但是复又想起爷那日说的,行医者多有怪癖,怕是这秦家小姐不仅上药手重,治病也很是怪。想着便就也跑了出去。

      蒋岑不知她瞧出了几分,有些心虚,待得木通也出去,更是尴尬:“小姐瞧着我这伤,可还有救?”

      “如何弄的?”

      “小姐这是关心我?”

      秦青眼神不善,没有说话。蒋岑讨了个没趣,答非所问道:“本来不想惊动别人,祖母看得紧,怕是去请大夫会叫她担心。”

      “所以想偷药?”

      “啧,这怎么能是偷呢,”蒋岑道,“小姐想想,这书院我可是交了银两的?既是交过银两,这医室就该当是要为我所用的,偷这个字嘛……啊!”

      秦青的手已经按在了伤口边上,蒋岑话没说完,单是被这毫不留情的一按,疼得脸都白了。

      “我已经支走了人,你若是不说清楚,这个伤我没法治,这药,你也拿不到。”

      秦青的手还停在他腿上,微凉,原已经有些滚烫的伤口此番竟是像是没那么疼了,可蒋岑明白,那皙白的手,现在便就似是挟持了他一般,但凡他不老实,就不会对他客气。

      “蒋岑。”秦青看住他,“你说想娶我,就是这般?”

      蒋岑愣住,抬眼。

      秦青声音淡淡:“我要一个不与我说实话的人,何用?”

      说话间,小厮的声音响起:“秦小姐,热水来了。”

      床上人下意识抿了唇,秦青自然瞧见了,只将他衣袍放下,探身过来:“进来吧。”

      小厮推门小跑着进来,正见得秦青一手托着蒋岑脖子,一手扶在他腿上将他放下。

      二人凑得近,蒋岑甚至能嗅见她身上淡淡的药香。

      “秦小姐,蒋公子可还好?”

      “刚正了骨,需得休息。”秦青不看他,兀自又拧了帕子,“一会我自去抓方子,你先下去吧。”

      小厮有些不舍,又磨蹭了一些时间,在秦青的冷眼下,终是出去。

      “可瞧见什么?”书院后墙外,有人手指捻了一根梅枝,声音凉薄。

      “回主子,本来是能瞧见的,但是秦家小姐刚好起了身,小的没瞧清楚,小的有罪!”

      “秦家?”手指一顿,一片花蕊便被搓揉了,坠到了地上,“怎么请了她去瞧?”

      不知可是自己错了,小厮噗通跪了下去,一抬脸正是方才那位:“小的只晓得那秦小姐是医女,想着这般最快,请主子责罚。”

      “跪什么?我怪你了?”

      小厮沉默,不敢回话。

      “没瞧清楚,那还是瞧见了些的。”那声音继续道,“说说。”

      “小的看见似乎是有伤口,不像是蒋公子说的摔马折骨。”

      “有意思了。”有车轱辘缓缓轧过,那方才还明艳的梅枝,已然没了颜色,撒在地上,落魄得很。

      小厮这才敢爬将起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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