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山上的胡说》鸢鸢想抱

1、第 1 章

　　青市湖里区的秋天来了，大早上的小风刮得飕飕的，凉意直往人衣领里钻。
　　胡大架起锅子，点起火，开始烧热水。
　　等水的功夫，随便从案上拿起一把大刀，慢悠悠地到了鸡窝前，一伸手拎出一只沉甸甸的老母鸡来，转身走到鸡窝后面的水沟旁，手起刀落，可怜这只鸡还在睡眼朦胧没有醒过神呢，已经在地府路上报道了，倒也干净利落不受罪。现在的大部分人，看着干净文明，只能买现成收拾好的肉，杀鸡，那是万万不能的。不敢也不会，你要非让他杀，叫起来比那只要被杀的鸡还惨，像是凶案现场一般。
　　经常有人请他指点为什么他做的烧鸡那么好吃，有什么秘诀。胡大惯常是睁着双细长笑眼，嘴微微撇一下，曼声慢语地说道：鸡，那当然现杀现做才有滋味，不辜负鸡生一场，你们吃那不知道放了几天几年的冷冻肉有啥意思，滋味更不用说了。
　　众人也只好哈哈大笑，说道也是，现在连菜市场都难得见到现杀了。
　　胡大每天天一亮就勤勤恳恳地起床，烧水，杀鸡，做烧鸡。他这烧鸡在本市都是出了名的，号称是青市第一的湖里烧鸡。滋味更是一绝，每个吃之前都不以为意，鸡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谁家缺这口肉，况且不说全国，全市说的上名号的酒楼饭馆做的好吃的也不少。吃过的人都笑的一脸意味深长，滔滔不绝怎么个好吃法，一脸你不懂的表情仿佛一个自动吹捧机器。激的人早晚过去专门去等胡大的湖里烧鸡。别说，吃过了以后整个人仿佛升华了，满嘴都只会说好吃，至于怎么个好吃法，那是每个人水平不同，吹捧不一，什么太特么好吃了，好吃到爆炸，好吃到哭泣......什么色香味俱全，酥香软烂，肥而不腻，人间绝味.......都是陈词滥调，胡大也不在意。
　　连青市第一的名头也是外人传说的，胡大不否认也不承认。
　　在他心里，鸡，只要好吃就行了。
　　等天大亮了，大锅水也烧开了，每天固定的三十只鸡也杀好等着收拾。
　　这时通常胡三也起来了，打着哈欠，一摇三晃的洗把脸，刷完牙，把脸杵到镜子前，揪着自己的细白皮仔仔细细仿佛研究古董瓷器一样每个毛孔数一遍。非得等他磨蹭半天照满意了，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收拾鸡的大木盆拿过来，倒上热水，也没有看见他怎么做的，看似简单的手随便捋过几次，鸡毛全掉了，干干净净，一根毛根也不剩。再把鸡冠，鸡嘴，鸡爪这些边角该拔的拔，该剪的剪，手脚利索，有条不紊，仿佛做的不是脏活，而是在签一个可以吃一年的大合同般虔诚。对，就是虔诚，认真而又仔细的全心全意去收拾一只鸡。
　　三十来只，一两个小时也就全部挂屋旁的粗绳上了，一顺溜光滑白净看着肥肥嫩嫩的鸡，在阳光下整整齐齐的等着晾干。从旁边路过上山游玩的人就知道，今天又有口福了，当然，你要早点下山排队，或者干脆坐在旁边的亭子里等。
　　看到这里的人，忍不住问了，胡大，胡三，那胡二呢？
　　你最好别问，问也不能在胡家兄弟旁问，让他们听见了，这辈子你是吃不到亲手买的湖里烧鸡了。
　　对了，湖里烧鸡，现做现卖，限量供应，每天三十只，一人一只，概不例外。
　　忙过了这一歇子，两兄弟就洗洗手，开始吃早饭休息，又是枯燥乏味平静的一天。
　　胡大早餐吃的普通，也就是鸡蛋两个，鸡汤小馄饨一大碗，边吃边打开电视准时收看新闻。胡三连头也不抬，两耳不闻新闻声，细嚼慢咽吃自己的豪华套餐，鸡汤小馄饨一大碗，外加半只白切鸡。他护食的很，胡大眼皮子朝他瞟一眼，他都赶紧多吃两口，生怕人抢他的。
　　胡大也不在意他这小弟的小家子气，惯得很。
　　今天两个人刚刚吃了没一会，就听到屋里有个小小的咽口水声，好像细细地在咂摸咂摸嘴的样子。两兄弟嘴没停，但是同时蹿起来，一个堵住门，一个一把薅住门后的一只小动物。
　　这小东西吓傻了，卷缩成一团，黄皮毛茸茸的，两只前爪捂住脸大叫：“救命，救命，我没有偷东西，不要打我！”
　　胡三笑了，伸手戳戳这小东西，恐吓道：“我说今天屋里怎么这么臭呢，原来是黄皮子。你倒是胆子蛮大啊，敢跑到我们地盘来了，说！谁派你来的？”
　　胡大看着胡三胡闹，抬手把这小东西放在饭桌旁的椅子上，继续吃他的饭去了。
　　黄皮子吓得哆哆嗦嗦，一边抹泪一边嘤嘤喊道：“没有谁，我自己来的，我....我...我闻到香味忍不住就跑来看看，我不偷吃，真的。”一边说，一边从前爪里露出了两只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倒是很诚恳的样子。
　　胡三夸张地嘲笑一声：“你听听，这是谁的肚子在响？嗯？不偷吃干嘛跑到我们屋里？还敢狡辩，况且还害我要打扫卫生，你闻闻屋里这股子臭味，嗐”胡三也是傻了，黄皮子自己还能闻到自己的臭味
　　胡三边说边抖腿斜眼看他。直看的小家伙脑袋耷拉下来了，抹抹眼泪，扭着身子试探着往椅子下爬。
　　好不容易爬下来了，一身绒毛都好似累的黯淡许多。在胡三胡大面前站直身子，小家伙认认真真的作揖，诚恳道歉：“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望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会帮忙扫地收拾窝的，我还会跑腿帮忙送东西，我跑的可快了，真的~。”
　　看着小家伙一本正经，身子还没有一尺长的样子，胡三翻翻白眼，气道：“你这小胳膊小腿没有两斤肉的，我可不敢指望你。”听了这话，一脸备受打击的小家伙用爪子揉揉脸，心情低落起来，胡三又忍不住道：“你家父母呢？怎么你自己跑出来了？”
　　黄皮子小家伙听了一脸委屈愁苦的样子：“我爸妈没有回来嘤嘤嘤~前几天我睡醒了就没有看到他们了”
　　“几天没有回来了？”
　　“嗯？好像有三天了~嘤嘤~我肚子好饿，他们还不回来我就只好跑了出来找吃的~”
　　胡大胡三对视一眼，心里估摸着，这小子，看着就是未成年，连绒毛也没有褪完。家里有崽做父母的几天未回也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这个还是回头打听打听。这么一想，两个人就心软了，算了，这么个小小个，吃也吃不多。胡三拿了一个小碗，忍着心痛把白切鸡分出来两块，再拔出来三颗馄饨，放在它面前。
　　小家伙一看到吃的，看看两人，猛地扑进碗里稀里哗啦开吃，一边吃，一边用大大的眼睛感激地看着他们，胡大胡三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揉揉胳膊。
　　小家伙吃饱喝足，才彻底放松下来。对未成年来说，独自生活几日的提心吊胆真让他疲惫不堪，揉揉眼，有点懵懵地想找地方睡觉。胡大找出一个草筐来贴墙放在门后，里面放了一件旧毯子，小家伙立刻爬进去窝在里面睡的呼呼的。
　　两个人转身也开始忙着卤制烧鸡了。
　　下午烧鸡出锅，色泽鲜亮，骨酥肉烂，香气扑鼻。门外等待的人已经排好了队，人手一支竹签子。没有拿到竹签子的只能遗憾走开，第二天早点来。这边一起锅，浓郁的香气顺着山间的微风飘出老远。
　　山顶大石头下面的一个被草丛掩盖的洞里，从里面窸窸窣窣窜出了一只灰胖圆润的大兔子。
　　他仰脸蹲坐在洞前的青草旁，任由香气随风一阵一阵飘来，陶醉地耸动着鼻子。当然他是不敢下山去胡大胡三门口的，也就只能到点就跑出来闻闻香气解解馋。哎，不由得让人心酸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口胡家的肉肉呢？这真的是个忧伤的问题。
　　胡大带着口罩用油纸给客人包好一只只烧鸡，胡三就收钱顺便和人闲扯，客人们就喜欢逗兄弟俩多说几句。
　　况且，这兄弟俩长的也忒好看了点，多说一句好像赚到一样。
　　由于烧鸡出锅时间一般是下午正常上班时间，所以这些客人们大部分都是有钱有闲腿脚利索的中老年们，才能跑到郊区爬到半山腰的胡家门口。一小部分是过来游玩的游客，半途闻到香味走不动被馋过来的，不过这些人也是把湖里烧鸡名声吹出去的那些人。
　　你说为什么不找人代买？
　　中老年们也是一肚子苦水！
　　你说请个人代买吧，跑腿的小哥跑了一次就不愿意了。为什么呢？这胡家远在郊区的山上，还要爬山上顶的，关键是山路都是铺的石头台阶，压根不能骑车，只能徒步。去了一次小哥苦兮兮的不愿意了。最惨的是为了安慰小哥，代买的陈大爷忍着心痛把鸡腿撕了一只给他，哎。
　　说起找家里小辈帮忙买吧，王大爷更是激动的手都抖了。好不容易把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的儿子赶出去帮他买，等到回来一看，只剩俩个鸡翅膀了！原来半路小王饿了，闻到味道没有忍住，一不小心吃完了。
　　哎，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还是自己跑来爬爬山吃吃鸡散散心吧。
　　大家伙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这口口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