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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六章 我如今落魄,也只有这顶上人头还拿得出手 ...


  •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眼殇头痛。
      金光瑶给他那坛酒很烈,但更烈的酒,他也不是没喝过。有时只是看你想不想要喝醉而已。
      然后他听见啪啪打门的声音。
      他一开门,门口的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正抓在昨天的伤口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定了定神,他发现面前的人是蓝曦臣,可又不太敢认——这个满眼红丝,身体前倾,用力抓着自己胳膊的人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泽芜君?
      “你看见阿瑶没有?”蓝曦臣抓着他问。
      “金光瑶?”魏无羡还不敢明说昨晚的事,做糊涂状,“他不在自己房间吗?”
      “若在,我还问你做什么?”
      魏无羡起身,跌跌撞撞去金光瑶所住的木屋查看。
      他昨天是亲眼看金光瑶进去房间的,可此时,房内空无一人,或者甚至说,像从来就是空的一样。
      桌上四个茶盏倒扣着,金炉没有熏香,床铺整整齐齐,枕头摆在被单上,上头连一根栗色长发都没有——想必是细心地捡走了。
      金光瑶是多周全的人,他要走,就是一根头发也不会给你留的。
      魏无羡开始懊悔,难怪昨天觉得他那么不对劲。
      他又想到,为什么他告诉自己江澄那个秘密。
      除了他提到那几个原因,大概最重要的是另一个:扰乱自己的心神,让自己喝得大醉,就不会注意到他偷偷溜掉的事实。
      金光瑶这个小婊砸,就是心机重……
      这时,他留意到自己的胳膊开始爆血,而蓝曦臣铁青着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瞒不住了,老实交代吧。

      -

      清河,不净世。
      一位白衣修士在聂怀桑耳边附耳轻言了几句。聂怀桑表情似惊喜又似惊吓,阴晴不定了许久,才道:“带去密室。”
      各家都有密室,聂家自然也不例外。少倾,聂怀桑已经装束停当,又对着镜子,端起笑容,他天生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显得比金光瑶还人畜无害。
      聂怀桑被十数名贴身护卫簇拥着,进入密室之中,看到堂内已坐了一人,被数十把刻有符文的长剑指住,不由施礼笑道:“哎哟,稀客,贵客啊。”
      金光瑶回了一礼,同样笑道:“既是贵客,何不奉茶?”
      “哦?”聂怀桑一愣,“三哥你现在喝的了吗?”
      “横竖喝不死,最多就是有点漏,”金光瑶笑道。
      聂怀桑于是摆摆手:“去拿点上好的龙井来。”
      二人分宾主坐定,数十把剑依然架在金光瑶身上各处。
      “三哥可别怪我失礼,”聂怀桑笑道,“我毕竟修为低,三哥又惯会见缝插针的人。”
      “不妨事,”金光瑶一笑,“我孤身前来,自投罗网,难道还想不到这个局面么?”
      “哦?”聂怀桑把杯盖在杯口上磨了一磨,“那三哥,却是为什么要来投这罗网呢?”
      “我这辈子是无后了,因此发现有了外甥或者外甥女,想着怎么着也该送份贺礼。”
      聂怀桑眉头稍挑,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怀桑啊,别的事你尽可一问三不知,这事要是你说你不知道,那可太跌品了点,”金光瑶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双婴儿虎头鞋,“这举世无双的绣工,能认错么?”
      聂怀桑尴尬笑了两声,才道:“那三哥带的贺礼为何?”
      “我如今落魄,”金光瑶笑道,“思前想后,唯有这项上人头,还拿得出手。”
      聂怀桑眯眼看着金光瑶,看了很久,似乎想刺穿他脑中真正的思想那般,许久,才道:“三哥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我活腻了,”金光瑶道,“好比魏无羡当年选择被万鬼噬身,不想活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我现在也不能算是活着。”
      “三哥生前,就是给人跪地求饶,也想寻一条生路的,”聂怀桑嗤笑道,“这可不像三哥的为人啊。”
      “人嘛,谁是一成不变的?”金光瑶笑眼弯弯,道,“难道聂仙督现在还是那个一问三不知,人人口中的脓包废物么?”
      聂怀桑脸色微变了变,拿出一只折扇,打开,没搭话,金光瑶便接着说下去。
      “虽说听着荒唐,但我也是仔细想过的,如今的局面,其他的决定,竟都不比我现在的决定来得更好。”

      “我死过一次,生前的事,想来都觉得隔世。所以对怀桑你,说一点不怨恨了,是假的,可若说有多不共戴天,也不是真的。若不是你构陷我,我本是想远遁江湖,等何时这具肉身抓不住魂体,安然投胎去的。”
      聂怀桑一笑:“三哥,谁说我构陷你了,说话小心点。”
      金光瑶亦一笑,没有应他,接着道:“云深事件后,我一门心思,想的是证明自己清白,可现在想想,先不说证明不证明得了,就是证明了,事情不是我做的,是你跟金子怀做的,难道就有比较好吗?我能重当仙督吗,能重当家主吗?最多的最多,就是在玄门百家那洗白一点——可谁在乎?那帮杂碎——啊,失礼了——口口声声敬仰赤峰尊,还不是放他跟我一起封着?”
      听到提起聂明玦,聂怀桑脸色狠狠一白。金光瑶却未容他打断,继续道:“我已经是个死人,可子怀还年轻,她肚里孩子更还未出生。所以,如果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就是你、苏谷和子怀一起做的,那我宁可选择是我做的——我又不是什么非要追求真相与正义的人。这样说,够清楚吗?”
      聂怀桑拿折扇遮着口,揶揄道:“看不出三哥还挺上心我们的。”
      “苏涉到底是因我而死……”金光瑶叹一口不存在的气,道,“至于子怀,至亲骨血,同病相怜,为何不可上心?”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你,看在我大老远来送这贺礼的份上,是不是该给个交代,你对子怀到底想如何?”
      “我会娶她,”聂怀桑微微正色,“以无名女修的身份……之前谈及婚嫁也有两三次,一拖两拖,弄成这个丢人的样子,倒让三哥见笑了……”
      金光瑶笑笑,魏无羡能想明白的情况,他自然也能想明白,金聂两家的恩怨是非,没人比他更清楚。
      “娶她我信,”金光瑶笑道,“只是怕你不是想娶金念,是想娶一个薛洋攥在手里罢了。”
      “三哥这话就见外了,”聂怀桑摇起折扇笑道,“带着利用的真心,未必就不是真心——我跟三哥保证,我对子怀,不会比你对秦愫差。”
      金光瑶如此善辩的人,倒让这句话说得一梗。
      接下来,两人心照不宣,突然一起笑了。
      “有你这句话,”金光瑶笑道,“我也算没白白投这罗网。”
      聂怀桑笑道:“三哥也算用心良苦,却不知这等用心,为何纵她杀了生母?”
      金光瑶面色一沉,眼睛微闭,半晌,问:“最初,是她先找到你的?”
      “也不算,带着仇怨的人,总难免互相吸引吧……”聂怀桑笑笑,“陈年往事不提了。不过三哥现在的选择,是因为内疚么?”
      “不全是,”金光瑶想了想,斟酌答道。
      “哦?”
      “怀桑啊,你若在我立场,便知什么叫生无可恋,”金光瑶端了端手中茶盏,笑道,“你其实不用给我龙井的,反正现在我也喝不出来……”
      聂怀桑一哂。
      金光瑶略作停顿,接着说下去:“人生在世,总得有点奔头,爱佳肴美女也好,想建功立业也好,望着家人妻小,享天伦之乐也好……可如今的我,能做到哪个?珍馐无味,肢体无觉;号令百家的虚荣,不过黄粱一梦;父兄妻子,死的都跟我有关,身后只有一片荒凉。既然如此,还不如彻底熔了这肉身,魂归天地,祈求下一世投生时运气好些,重新来过。”
      聂怀桑复拿折扇掩口,片刻,突然笑道:“这生无可恋,也包括泽芜君?”
      金光瑶闻言一怔,身旁修士都听到微弱的咬牙之声,可片刻,他又笑起来。
      “蓝曦臣倒是提过,想藏我在云深不知处。可惜,这也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聂怀桑一笑:“何解?”
      “首先一个,我‘藏’在那里,还不就是个火药的信子?”金光瑶笑道,“不说别人,就说聂宗主您吧,眼睁睁看着蓝家步步坐大,能忍得住不伸手点一把火?一旦当着百家的面翻出蓝氏宗主藏匿魔头,蓝氏全族为其掩护,蓝家如何自处?”
      聂怀桑抚扇道:“跟三哥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是舒服。”
      “另有一点,是我不愿意,因为那结局,实在跟我太相配了。”
      “此话怎讲?”聂怀桑问。
      金光瑶笑道:“有个故事,虽说当事人不太乐于讲,但其实江湖传言,总是有许多人知道的。”
      “什么故事?”聂怀桑乐得做个捧哏。
      “有个高门大户的子弟,爱上了一个女人,顶着家族的压力,把她接进了家门。男人知道家里容不下她,于是给她单独建了一座小屋子,种了许多紫色的龙胆花,让她在那里住着。”
      “女人也有自知之明,管它一方大宅百倾千倾,她也只有这么大个去处。四下都是风霜刀剑,最好就窝在那里不要乱跑,除了一个男人,她也没什么仰仗。” 金光瑶笑着,继续说下去。
      “大概就算那男人本身,也觉得她见不得光。若是见得,为什么要用‘藏’字呢?”
      “三哥说的……”聂怀桑笑着插话,“可是青蘅君与他夫人的故事?”
      金光瑶看他一眼,满面笑容,没回话,坚持把故事讲完:
      “然后终于有一天,男人的老婆发现了,带上几个壮汉,把她脸上横七竖八地划了几刀……”

      聂怀桑一口龙井,噗地喷出老远……
      “怎么着?”金光瑶眉眼弯弯地道,“家慈的密友,是不能喜欢龙胆花么?”

      聂怀桑笑得咳嗽。好容易止住了,才道:“三哥这番话,让你二哥听见……”
      “嗨呀,”金光瑶打断他,“聂宗主,说得好像你还能让我见到他似的。”
      于是聂怀桑又笑了,两人眯着眼睛相视,仿佛知己。
      ……
      “夹缠不清,徒生烦恼……”金光瑶最终笑道,“是我不想要他了。”
      说罢,他一仰头,把手中茶盏扣到口中,尽数喝尽,立刻,胸前衣衫便也湿哒哒地茵出一片茶渍来。
      他放下茶盏,有些无礼地抹抹嘴,笑道:“就是这样,没有我,对大家都好。横竖是灰飞烟灭,不如送你个人情,一来你若处置了我这大魔头,在百家间又能威风一阵,地位稳固,就不那么需要算计蓝家金家,二来子怀到底是金凌姑姑,有她转圜,好歹我对金凌也放心些。你看,这交易可还合算?”
      “合算得我都不敢相信了,”聂怀桑笑道,“那么三哥,得罪了,我还是得先搜搜你的身。”
      金光瑶手一摊:“我脑袋都不想要了,剑也没带,怕你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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