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之六》幸哉

51、幕末时代（一）

　　变化太大了，阿雪想，她是看着武士们手中的刀剑从冷兵器换到一种一发一发坚硬的子弹的，那种武器打进肉里还会爆炸。
　　不过武士们仍然舍不得丢下自己的刀。
　　在一年前开始，无惨听说有关于人类异化为鬼的消息，危机感使得他立刻派遣阿雪前往京都调查相关情况。他只允许有他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够了，如果还有人掌握了把人类变成鬼的能力，那么只能一死。

　　告别前无惨才遭遇一批鬼杀队的人员，他的身上沾满鲜血，当然那些只是别人的。在缘一死后的很长时间里，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伤害到他了……当然阿雪也很清楚，无惨越来越强了。

　　他穿着深紫的和服，乌黑的头发卷曲茂密，以至于很难看清他身上到底沾了多少血。就那么轻飘飘的，无惨杀人并不花哨，至少单纯的力量碾压，现在阿雪完全知道了她和无惨的差距。

　　“京都的话，也是有很多人的。”他说的是鬼杀队，“只有你的真面目还没有人知道，阿雪，这一次你去调查。”

　　阿雪点头称是。

　　至于用什么办法，用什么手段那都和无惨没有关系，他只要结果。他就这么坐在上首用冰冷的目光注视她，气息几乎压得阿雪喘不过气。

　　忽然他伸出白皙的手掌抚摸她的脖子，引得一阵战栗。
　　他的指甲微尖，稍微用点力掐在皮肉里却没破皮。
　　“大人？”
　　无惨神色似乎不大高兴，尽管他一直以来都喜欢臭着脸，但这个时候是格外的不高兴。阿雪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涌动的气息忽然收敛，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一定找到背后的消息。”阿雪再次许诺。

　　没让无惨的脸色更好，看起来他不高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可能是想起什么不太让他高兴的回忆，具体是什么阿雪可不敢去深挖。

　　无惨不喜欢她卑躬屈膝的态度，这样界限划得太分明，让他感觉立刻就要隔开距离。他盯着阿雪的脑袋，阿雪觉得他像在端详另一个人。

　　“下去吧。”他冷冷说。

　　……

　　街道上行人们面色怪异，在一队身穿浅葱色羽织的新选组队员巡逻过后，继续低下头做各自的事情。卖糖的小贩整理好桌面。
　　一把伞的阴影遮盖了他。

　　“打扰一下，刚刚过去那些是……”来人一口纯正的京都腔，衣着端庄，步态轻盈。

　　“哦……那些是……壬生狼啊。”小贩声音低低的，又把话题转开：“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女人伸出白皙的手递过钱。这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只是看她的脸色似乎不太舒服，一直在忍耐什么，在买了一袋糖后女人拐进墙面的阴影里，缓和过来。

　　这是阿雪新收集的身体。

　　即使带着伞，在太阳底下还是难以忍耐，假如是她的本体在这里的话，恐怕已经能够闻到烤肉的味道了。假如这段时间一直这样，这具身体很快地也就废掉了。

　　她有点可惜。

　　不过她随即调整好状态，整理自己微乱的发鬓，朝着附近的居酒屋去了。对于阿雪来说这差不多算重拾老本行，不过她是带了钱来合作的，她可没兴趣再一点点往上爬了。

　　京都这里的眼手太少，阿雪还得再想想办法。

　　想了一会，她想起在京都现在也是有些鬼的。之前有过一对兄妹来投奔，这两个一个叫梅，一个叫妓夫太郎，年纪都不大，经历却不算少。
　　两个人是娼妓生下的孩子，小梅很漂亮，太郎很丑陋。在小梅逐渐长大之后，也引来了许多不怀好意的注视，在一个寻常的时候，武士闯进了小梅的家，撕开她的衣服。
　　这个时候小梅奋力呼救——好巧不巧阿雪正在路过他们的门前。

　　“请救一救我！”小梅也没看清楚面前是否是柔弱的女人，就哭泣着大声求救。

　　武士给了她一个巴掌，然后武士的脑袋就掉下来了。门外打伞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小梅又想靠近，又不太敢。女人很美，却不像人，苍白的脸上有红色的伤痕，眼珠则是幽暗的蓝色。

　　她裹挟着风雪走进来，小梅忽然想起传说中的妖怪——雪女。

　　雪女看了她一眼，又打着伞走掉了。后来他们打听到这附近有个厉害的小松小姐，他们发现两个人的模样虽然不同，身上的气味却很像。

　　小松小姐平时不接待客人的时候，有个年轻的笑眯眯的男人来找她，看样子两个人关系挺近，小梅想，这难道是小松小姐的姘头不成？毕竟这个家伙来每一次都是白嫖。

　　小梅不太高兴了，这个男的又是吃软饭，又是安然自得的，而且她还看见这个白毛男跟另外几个漂亮女人走得很近。这不是背叛吗？小梅想，小松小姐值得更好的。

　　童磨可不知道别人心里这么多想法，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勾搭漂亮女人，然后等待着满足他的胃。于是小梅就撞见了可怕的一幕。

　　童磨当然发现她了，他打算解决掉她。

　　“真是很漂亮的小姑娘，肉质也很鲜嫩。”他夸赞。

　　结果小松小姐的扇子把他的头打歪了。小梅就看着这个脑袋以不可思议角度曲折的男人把脑袋掰正，发出半真半假的叹息。

　　“小、小松小姐……”小梅下意识地要靠近她，她觉得在小松小姐这里是最安全的，即使她轻轻一挥扇子就把男人的头打掉。

　　“真是可爱的孩子。”阿雪蹲下来摸着她的头。

　　小梅显然还没有从童磨刚刚可怕的行为里摆脱出来。

　　“去吧。”

　　小梅这才可以走了。童磨问她：“你不怕她说出去吗？”
　　阿雪摇摇头，她已经在女孩身上下了禁制，如果除了她和兄长以外第三个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的身体就会枯萎而死。
　　她当然有点喜欢小梅，不过还不算重要。
　　另一方面也是绝了童磨的心思。

　　结果在不久之后，妓夫太郎做了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的重大决定。这个在肮脏阴暗离出生的，轻贱如泥的孩子，他做了一个胆大妄为的举动。
　　——他找到了童磨。
　　请求童磨把他和小梅变成鬼，显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去了解到了相关的消息，也是做了深思熟虑的。他说他不想被人看不起，也不想和小梅分开，他无法忍受弱小到无法保护小梅的自己。

　　童磨觉得有点意思，难道他不怕被吃了吗？

　　这是妓夫太郎唯一的机会。他清楚地认识到有一扇窗户在他和小梅的面前打开，这是他们摆脱掉肮脏身份的唯一途径。他们的身上流着妓女的血，就是凭借自己的劳动得到报酬，但在很多人眼里，小梅就是他们可以随意凌辱的存在。
　　凭什么呢？他的小梅也只是从一个错误的地方出生罢了，为什么不能像那些小姐们一样保持所谓的光鲜优雅的生活呢？
　　只有一个人爬上去了，她才有资格伪装自己。
　　他的小梅只能穿着破旧的衣服，光着脚踩在满是污泥的地面。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他自己也只是个低贱的平民，在风浪面前没有一丝抵抗。

　　童磨听完他的话，兴致来了：“你真是个好哥哥，你说得对，凭什么小梅没有漂亮的衣服和宽敞的房子呢？那些贵族们也并不比你们高尚，每一个人在世界上都应该是平等的存在。”
　　他把他在极乐教的说辞搬来，让妓夫太郎的目光更执着了。
　　他忽然觉得童磨很懂他，童磨明白他们这些底层人物挣扎的痛苦和渴望，并且并不为他们阴暗的想法感到鄙夷——他是个明白人。

　　“只有变得更强了，才能赢得尊敬，你知道人类都是慕强的存在。”童磨眯着眼睛笑，倒是和蔼亲切：“其实我们鬼和人也没有很多区别，你看看我吧，我同样可以拥有华丽的衣服和宅子，有无数人愿意前扑后拥地为我服务，为什么呢？”

　　“因为我有钱。”童磨直截了当。

　　而钱的来历就很简单了，因为他很强，就有无数人愿意为他送钱。

　　这下听得妓夫太郎更是心驰神往，他想象着给自己的妹妹穿上昂贵的丝绸锦缎，每天让她吃上珍馐美食，于是在他眼里，童磨身上几乎是溢出了佛光。

　　他想要受人尊敬。

　　他想要和童磨一样强大。

　　他想要保护阿梅。

　　童磨点点头：“你想通了就好。”他原本想要吃掉小梅的，现在又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居然有人类心甘情愿变成鬼？那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

　　至于后面会不会被打，他已经不在乎了。

　　不就是发展志同道合的成员吗？他这是在为大家尽心尽力。

　　＊

　　阿雪去找到了小梅，小梅现在正在呆在她的丈夫家里。这是小梅的第三个丈夫了，前面两个寿终正寝，小梅也没有必要为他们守节，在一个灯火节的晚上又和年轻漂亮的公子哥坠入了爱河。

　　她跟阿雪说：“我就是馋他们的身子！”

　　她又尝试鼓动阿雪：“阿雪小姐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阿雪小姐找点合适的人选。”

　　——大概有点恋爱脑，但是这是妓夫太郎喜闻乐见的。不就是男人吗，要是妹妹喜欢就找，不喜欢就踹了，反正男人如衣服，兄妹是手足。

　　这个时候阿雪进来的时候，小梅正在和她的新婚丈夫你侬我侬，看她进来了，便把她的丈夫赶出去了。她现在气色很好，原本就面容娇艳，现在更是多了一种从内到外焕发的神采。

　　小梅招呼她：“阿雪小姐快来坐！”

　　阿雪和她聊了一会天，她问小梅和人类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困难。小梅说白天她不能出去，只能装作讨厌太阳，但为了不被发现，她偶尔会找一个身形和她相似的侍女带着人出去晃一晃。于是人们就会告诉她的丈夫，你的妻子今天才出去买了首饰。

　　这倒也瞒得很好，平时要和她的丈夫出去她也要坐马车。

　　上面派下来的事情多半妓夫太郎会替她完成，现在的妓夫太郎加入了浪人组织，他似乎有意向想要成就一番事业。
　　他很有上进心，只要小梅过得好好的，他当然会更努力。

　　小梅说：“我昨天看到一个好俊的年轻人，不过他看起来气势不凡呢，也是武士。我想阿雪小姐可能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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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太郎：妹啊，看上什么野男人就不要大意地上！感谢在2020-04-27 10:51:50~2020-04-29 11:4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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