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之六》幸哉

47、卖药人（四）

　　她对一切血腥的东西嗅觉总是很敏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鬼天生的能力，或者说她现在已经产生一些不好的印象了。

　　那是一栋很破旧的小屋，无论门上挂着一把锁以外，其他一切都平平无奇。

　　“味道吗？可能是有一些不太好的味道。”卖药人从他的背篓里拿出一支蜡烛，放在地上点燃，奇异的药香很快就盖过了让她作呕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东西？”

　　“只是加了一些调配的草料，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极力推销他的得意作品。不过空气里那股血腥味的确被盖过去了。

　　阿雪的脸色好上许多。

　　可惜现在她身上没有带多少钱，不然她可能买一打回去，以后每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都点上一支蜡烛，又有逼格又实用。她试探地问：“你的蜡烛怎么卖呀？”

　　大概终于回归到老本行了，卖药人的神色正经不少，他说：“如果是第一只的话，是送给你的。不过这种东西我也没有多少，这是最后一只了。”
　　难怪并不卖钱，没有了啊。
　　“但是我还有别的好东西。”他话锋急转，摸出一包小药丸和一个盒子，“一些滋补品，这个是不我卖的最好的。”

　　最好的壮阳药。

　　但是阿雪居然继续问：“那多少钱呀？”

　　她打算给童磨买一些回去，上次去童磨那里看到一堆一堆的美女，她有点担心童磨迟早有一天会肾亏。童磨要是肾亏了，出任务可就拖拖拉拉了，这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毕竟她和童磨算是一伙儿的，黑死牟算是她的死敌，猗窝座又没有那根神经，其他的隐约都有些靠着更强者的方面。

　　——总体而言她还是势弱的。

　　买一点回去吧，就当是送给童磨的见面礼。

　　她掏出一小块碎金，两种药都分别买了一些，顺便十分真诚地赞美手艺人：“真是物美价廉，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药郎先生这么清贫了，你这样普度众生的好人真的太少了！”

　　最后一阵寒暄，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房子上。

　　阿雪觉得自己不能像个强盗一样野蛮，特别是在别人面前，试探性的转过脸看看对方的脸色。结果这个卖药人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两只眼睛就放在屋顶上。

　　是她错了，卖药先生也想进去。

　　“那个……你觉得……”她斟酌一下。

　　卖药人斩钉截铁：“我们可以撬锁。”

　　撬锁。阿雪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特别是对方用一种坦然沉静的脸面对她时，简直和饭后喝杯水饭后散个步一样轻松写意。
　　撬锁这种事情是文化人能干的吗？或者说像他这种朴实的手艺人干的吗？

　　——可能在他卖药之前，他是个锁匠。

　　在他熟练地拿出工具，三下五除二把锁撬开的时候，阿雪脑子里就冒出这样一句话。他的背篓就像一个无底洞，他从里面拿出锤子，铁丝和不认识的工具……这真的是个卖药的吗？

　　但他太坦诚了。

　　脸上那种诡异的笑容简直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结果双手是说干就干，实干派。

　　锁开了。
　　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让她扇了扇风。鬼也是可以被臭死的。

　　屋子里只放了简单的渔具，一些还没有修补的破掉的网，半条泡的稀烂的船，木桶里剥开的血淋淋的鱼。阿雪踩到一些鱼泡和眼睛，卖药人径直拿着蜡烛进去了。
　　“这里面是在杀鱼吗？这是什么鱼？”阿雪蹲下来看木桶里的鱼，这些鱼没有被杀干净，仅仅只是被粗暴的刮下鳞片，内脏被掏空。
　　“一些常见的品种，鳗鱼，鲟鱼。”卖药人慢慢念出这些鱼的名字，目光并不停留在满地的狼藉上。

　　这间屋子废弃太久了，看地上的痕迹，当初杀鱼的行动似乎只进行到一半。

　　“想象一下，一个人在海边的渔屋里杀鱼，可能是在晚上或者黄昏，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描述画面，仍然能够使人毛骨悚然。

　　“不，也许那个东西本来就在这里。”卖药人露出笑容，尽管看起来很阴郁，阿雪却觉得他脸上的妆容更加艳丽了。

　　本来就在这里？

　　她同样低头搜索一圈，一无所获。

　　卖药人把地上的木桶踢得远远的，这个突兀的动作让地面露出本来的模样——桶底藏有一个地窖门。这扇门藏的太好了，以至于到现在阿雪才恍然大悟。

　　地窖门下面有简陋的木质梯子。

　　他们顺着梯子就抵达了狭窄的底部，与其说这是地窖，不如说这像是一口井，井口大概有一张大木桌的大小，当他们到达底部的时候，就是幽深不见底的水了。

　　“这口井连接着海岸？”阿雪猜测。

　　“可能这是以前的人挖出来的，后来又被人发现加以利用。”

　　他们把目光垂下去。

　　井底的水质实在是太糟糕了，漆黑浑浊，根本看不到水中到底有什么。表面漂浮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遗弃的带血的鱼骨，鱼鳔，干枯稻草，还有一种折射出五颜六色光泽的膜状物。

　　“那是鱼油。”卖药郎说，“可能往井里更深的地方，我们就能找到一具尸骨。”

　　阿雪又爬上去，这一次她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探到井里，一直触不到底。这口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忽然头顶传来脚步声。
　　有人把地窖门锁上了。

　　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的企图，担心自己的事情败露，希望把两个人闷死在其中。

　　在地窖门彻底关闭之后，整个井底重新陷入死寂当中，卖药郎手里的蜡烛还在顽强地燃烧，火苗跳跃，好像下一刻就要因为两个人嘴巴里呼出的空气噗的一声熄灭。

　　“你……”

　　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就在这样一方狭窄的，仅仅容纳两个人的井底，两个人就像两片紧紧贴在一起的肉片，在石板的灼/热温度下逐渐烫熟。
　　实在是太狭窄了。

　　她能够感觉的出卖药人已经尽量再往后退了，他的背已经抵触到了井壁，一只手抓着燃烧的蜡烛，另一只手抓着木制梯子，看上去就像用一只手臂环住她一样。

　　“刚刚那是谁？”阿雪问出了问题。

　　卖药人的脸被烛火照耀得半明半暗，他眼眶下描绘的红色眼妆像是在流血，无疑让他平静的五官多出一丝蛊惑。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不知道。”

　　但那个人一定和这个地窖的秘密有关，也和这一次村庄受到的濡女袭击有关系。其实阿雪是可以破开那道脆弱的门的，但她忽然不想这么做。

　　……她现在可是很柔弱的啊。

　　她好像也并不希望让卖药人知道自己是那样一种邪恶的异类。这种心情是很少见的，在无数次扮演其他女人的时候，无论举动多么娇羞可人，她的心脏始终是冰冷的。

　　很少像现在这么，微微一热。

　　很短暂，但是真的。

　　她抓着扶梯，动了动脑袋，这下看上去就像靠在卖药人的臂弯里。对方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那张面具一样的笑脸终于破碎出裂痕。

　　“原来小松小姐这么热情吗？”他无辜地眨眨眼睛。

　　阿雪说：“我有点冷。”

　　井水的寒气灌满整个空间，往底下看一眼就是没有尽头的黑水，正常人的话的确会觉得很寒冷。可阿雪现在不是人，又怎么会感觉冷呢？

　　这好像给了她刚才的举动一些解释。

　　卖药人稍微犹豫了一下，给了她一半的肩膀，“真是遗憾，如果松手的话我就会掉下去了，看来是无法拥抱小松小姐的。”

　　他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动人，前提是抛开他如常的口气。

　　阿雪看看他的肩膀，最后还是没有靠过去，之后她把手塞进了对方的袖子里。这一次蜡烛晃动一下，她感到手下的肌肉一紧。
　　显然是有所动人，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油盐不进。

　　“药郎先生我好害怕。”她软绵绵地说，但那只手更加肆无忌惮了，沿着手腕贴了上去。
　　“你的手真暖和。”她说。
　　卖药人的睫毛颤抖一下。

　　原来他害羞的时候就会闭嘴吗？连一点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他大概终于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表现有多么失态，于是一本正经说，“小松小姐的丈夫才死去，我不能这么趁人之危。”

　　阿雪顺势说：“没事，那个死鬼才不重要。他对我可是一点都不好，你看看我，我身上这些伤痕可都是他打出来的。”
　　果然，撩开袖子能够看到雪白肌肤上纵横交错的青紫。

　　实在晃眼。

　　这她可就一点儿都没说谎了，小松的确经常被她丈夫殴打，这一次的伤痕更是一直没有消退。她看见面前的卖药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一直盯着她的脸。

　　“你现在还冷吗？”他把话题转移开。

　　阿雪说：“冷！”

　　他只好把蜡烛递给她，腾出一只手脱掉了身上宽大的蓝色衣服，他的内衬是白色的。他把衣服递给阿雪，这下他既没有外套也没有药箱了，他的杀妖剑在外面。

　　水里咕噜咕噜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蜡烛噼里啪啦就要熄灭。

　　这次他感觉到亲吻，黑暗里的怪物和四周的死寂好像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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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撬锁小王子药郎：那个，不太好吧，你的那个死鬼老公才刚死。
阿雪：没瓜系，他不知道的。
上一：谁特么死了？！！！
PS：今日份绿光（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