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药》鱼眠于海

15、雨

　　艺术节落幕后，穆忱就没怎么见过林予夏了，以前好像在校园里面随便走走就能碰到，现在连去食堂都见不到了。

　　她以前有多擅长来碰到他，现在就有多擅长消失掉。

　　她消失掉了，关于她的话题却没有。

　　宋轶和秦栋双双恋爱以后，她作为女朋友们的朋友兼室友，总能出现在他们旁敲侧击的对话里。

　　宋轶是最热心的一个，连来他家里一起看NBA球赛也不忘在中场休息见缝插针地问：“你和林予夏怎么了？”

　　两个人分别躺在电视机前的懒人沙发上，穆忱养的猫正卧他怀里发出“呼噜”声，两人中间是几瓶啤酒，旁边还有空掉的啤酒瓶。

　　穆忱轻描淡写，“没事啊。”

　　“为什么不试试？”宋轶试探着说：“桃子说她真的很喜欢你。”

　　穆忱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语气平缓，“是吗？”

　　“不是吗？以前整天来我们班蹭课，篮球赛也去过好多次，每次出去眼睛都黏在你身上。”宋轶拿起地板上的啤酒喝了口，“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

　　“遇到更帅的就会换对象了。”穆忱轻笑。

　　“桃子说她没谈过恋爱，她都没见过林予夏追人，你是第一个。”如果不是林桃桃说，宋轶是不会信的，林予夏看起来像个中高手。

　　穆忱嗤笑一声，“那大概真的很喜欢我这张脸吧。”

　　“你也没给别的地方让她喜欢啊……”宋轶小声嘀咕，“你是不是打算等自己老了，没颜值了再去谈恋爱？”

　　穆忱不由将宋轶的形象和许医生的交叠起来，他早前去复诊，许医生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说他太过拒绝和抵抗，这样不利于病情好转。

　　他反驳他已经什么都告诉许医生了，他也有在吃药。

　　许医生只是看着他，说：“你拒绝别人了解你，也拒绝别人帮助你。”

　　他没有，他没有这样。

　　穆忱摸着自己身上的猫，在它脖子上挠了几下，“你为什么喜欢林桃桃？”

　　“她可爱啊，动不动就脸红。”宋轶理直气壮地放起了闪光弹，“在学生会做事兢兢业业，老怕自己给人添麻烦，打起游戏来很容易开心满足，总之就很可爱。”

　　“林予夏不可爱吗？”穆忱问完觉得有点歧义，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就是林桃桃。”

　　“林予夏完全不是可爱那挂的吧？”宋轶露出个稍带苦恼的表情，随即绽开笑意，“不知道，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她了，想找她讲话，陪她打游戏。”

　　“我觉得她……”穆忱顿住了。

　　觉得什么？可爱？

　　脑子里闪了几个画面过去。

　　“你为什么对林予夏，有点刻薄？”宋轶找到了一个贴切的措辞。

　　对，就是刻薄，这样很不像穆忱。

　　“没有。”穆忱想也没想直接否认。

　　宋轶看穆忱的态度，便识趣的没在追问，他换了个问题：“那你到底想谈恋爱吗？”

　　他从没相信过穆忱的说辞，以前他还信一点，以前穆忱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练琴，现在他连比赛都不参加了，怎么也不像事业心很强的人。

　　穆忱即答：“不想。”

　　宋轶还是不大相信，“你该不会是受过什么情伤？”

　　“瞎想什么，我又没和谁开始过。”穆忱斜了宋轶一眼。

　　宋轶瞳孔地震，“你开玩笑的吧？”

　　宋轶看穆忱没了表情，敛着眸子看向地面，意识到自己大概说错话了。

　　“你就不想试试？”宋轶小心翼翼又问。

　　“不想。”

　　宋轶无奈道：“那我告诉桃子让林予夏早点死心。”

　　穆忱抬起眼皮，“她已经死心了吧。”

　　“没有啊。”宋轶疑惑。

　　他不信。

　　直到，在一月的一个下雨天，他下课准备回家，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把他赶进了最近的小亭子避雨。旁边是校内的人工湖，再远了还有情人桥，大学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土坡也要叫情人坡，随便一座桥也要叫情人桥。

　　雨太大，天气预报是写了雷阵雨，他没在意，这就着了道。

　　还好身上沾湿的部分不多，这个天气多淋一会雨，回去准要生病。

　　穆忱听着雷声滚滚，给宋轶发了条微信，让他帮忙送个伞。

　　没等到宋轶过来，倒是有人从背后冲了进来，一阵带着水的仓促脚步声，随后是跑步之后无法平息的喘气。

　　哦，是林予夏。

　　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了，她一身狼狈，裤脚溅湿了，肩膀上面全是深色的湿痕，连带着头发也因为沾了雨水贴到了一起，面颊也全是水，嘴唇有些发白，手臂夹着一块画板。

　　这个天气，她穿得很少，虽说教室有暖气，她这也穿太少了，主要是她就一件衬衣加上羽绒服，羽绒服拉链还不拉上去，衬衣打湿了不少地方，贴在她皮肤上，穆忱冷不丁就看到了点不该看到的，急忙瞥开眼。

　　“我、我避雨……”林予夏慌慌张张地解释，看穆忱移开了视线，她抱紧了画纸，往凉亭外走去。

　　不由自主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都是水，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林予夏没想着会被拉住，手上画没拿稳，重重砸了下去。

　　她画的是一张八开的画，带的画板也是便携式，现在整个画板砸到了地面，撞到凉亭的台阶，四分之一都被滂沱的大雨溅湿，深色的痕迹从一角蔓延到半张画，铅笔的灰色变得难以辨认。

　　穆忱手上一轻，林予夏急急捡起了画板，把朝上的那面背下去，抱在了怀里，又准备往雨里冲。

　　穆忱知道不该拉住她，不该让她难堪，但是他没法装作没看到，她还在画他。

　　于是他快走两步，硬把林予夏拉回了亭子里面，“雨很大，我找宋轶送伞过来了。”

　　“嗯。”林予夏心思不在这，她不知道穆忱什么意思，她只想快快跑走，穆忱不待见她，她该有自知之明，这么想着她拿着画板走到另一边，和他对角线，是能够避雨的空间里面离他最远的距离。

　　胸口被画纸上面的水弄湿了，凉凉的，应该还有点脏，她看到了画的内容，穆忱应该也看到了，大概又惹他不开心了。

　　她过了会才掏出纸巾给自己面颊擦了会，头发算是擦不干了，她也就放弃了。

　　“不冷吗？”穆忱指了指林予夏的衣服。

　　林予夏挺冷的，她如实回答：“拉、拉链坏了……还没修……”

　　她一直凑合着穿，没想着今天会在雨里跑这么久，现在风一吹她就冻得要死。

　　穆忱有些语塞。

　　随后穆忱又开了口：“画，还在画啊。”

　　林予夏木讷地点了点头，就一下。

　　“我看看？”

　　林予夏不情不愿缓慢的将画板翻了过去，紧抿着嘴唇而后开口，声音又小又轻，快湮没在雨声里，“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答应你了不会烦你了……”

　　“昨天？你去看我打球了？”穆忱看她画的人是昨天一起打球赛的人，他回忆着似乎没在观众席看到她。

　　“没有没有，我没去。”林予夏摆了摆手，“我让桃桃给我录了一下。”

　　“真的，我给你看。”她怕穆忱不相信把口袋里面的手机拿出来，她手上有点水，按了几次密码才解锁。

　　穆忱想她要是犯了什么错，该是被一问就什么都说出来了，他还没讲两句话，林予夏就“做贼心虚”一样，手忙脚乱掏着手机。

　　其实他不是很介意这件事，他并没有要求她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里，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错了意，校园里视线相对她便马上逃跑，而现在大概是逃不走的情况，她一副忍耐的表情，不去看他，克制而隐忍。

　　不敢看他，离得远远的，但是不管怎么看，都还喜欢他。

　　林予夏打开手机里面的相册，刚点进去她就想糟了，她完全忘了相册里面的东西不能让穆忱看到，连点了好几下回退按键，偏偏她用的手机已经超过自身寿命太多，变得异常卡顿，等一整页的图加载了一大半才慢吞吞退回了桌面。

　　他一定看到了……

　　林予夏抬眼，撞进一双黑眸，穆忱没讲话，只是这么与她对视。

　　“对不起……”

　　她好像只会道歉了。

　　穆忱淡淡道：“删了吧。”

　　“我……”林予夏试图挣扎一下，“我只是想画画用，我……”

　　林予夏越说声音越低，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按下了“全选”，然后是“删除”，手机很卡，loading条一跑一卡，她就这么看着屏幕，看着自己扒拉学校论坛下载下来的照片全被删掉。

　　都是各种他的照片，还有艺术节上同学录的视频，他们今年的艺术节有几个表演小范围火了一下，微博上面被推了下，放在视频站的视频热度变高，然后他们学校上了热搜，虽然比较后排，也算小爆了。

　　“不是让你删掉所有照片啊。”穆忱看到林予夏的行为有点不好意思。

　　“啊，我只拍过你……”林予夏有点呆愣。

　　穆忱努力压抑住讽刺的语气，“这么久了，脸还没看腻？”

　　“没有。”林予夏笃定地加上一句，“你特别好看。”

　　“穆忱，伞！”宋轶打着伞健步如飞走过来，等看清楚穆忱旁边的人，宋轶的表情万分精彩，僵在了那里，“你们……”

　　“帮我抱一下包，别打湿了。”穆忱将自己的单肩包塞进了林予夏怀里，又把她的画板夹到一边胳膊里。

　　“我送她回宿舍。”穆忱向宋轶指了一下林予夏，“谢谢送伞过来。”

　　宋轶在心里叨叨，有异性没人性，想了会又觉得不对，只能目送两个人撑着伞走远，他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发了一条语音，“桃子，穆忱他下雨送林予夏回宿舍了。”

　　走出去好几步林予夏才想起来什么，对穆忱说：“画板掉水里了，挺脏的，给我拿吧。”

　　“衣服回去要洗的。”

　　林予夏便不敢再说了。

　　“站过来一点，肩膀在淋雨。”

　　“哦。”

　　林予夏还是不敢靠太近，胳膊碰到了她都会往旁边移动，只有包包被她抱得紧紧的。

　　“你怎么这么听话？”

　　“嗯？”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一连串的事情林予夏一点都不情愿，但还是全都照做了，好像理由仅仅是他不喜欢，或者是他要求的。

　　包括不来烦他这件事。

　　和之前反差太强烈了，在他拒绝之前，林予夏主动得不得了，甜美又自信，来势汹汹，现在像是被他欺负了的小可怜。

　　他没想着要欺负林予夏的，就是她把自己弄得心绪纷乱的，他不喜欢这样，又快要像以前一样。

　　他那两天情绪波动太大，稳定不下来，他很急躁，就去找林予夏说了，说完没多久，他有些心虚，反省着自己的行为，然后从奇怪的角度苛求林予夏……

　　他可能不太对劲了。

　　林予夏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就是很想靠近穆忱，也不知道怎么靠近，只会讨好，她想了会还是没结果，便说：“好像没办法拒绝你。”

　　“到了。”林予夏将背包递还过去，穆忱没接。

　　林予夏很小心，自己右边肩膀那块都全是水，顺着羽绒服衣袖往下滴，他的包包倒是一点水渍都没沾上，就是靠近她胸口的地方，被之前画板的水沾湿了一点，林予夏也是递过去的时候才瞅着了，慌忙掏纸巾出来，“对不起啊，我忘了我身上有水。”

　　林予夏觉得自己道歉次数最多的时间一定是今天了，穆忱背的篮球包，外层是胶皮质的，很好擦干，她擦了几下又重新递了过去，“擦干净了。”

　　穆忱还是没接，看着她，轻描淡写地问：“林予夏，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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