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旅情途》庄雪禅

1、黑玫瑰

　　中秋佳节，风怡气爽，一头受伤的鸿雁，疲惫地扇动羽翅，穿过校园上空的云层和纸鸢，嘎嘎地飞向江南，只留下数声凄切的长鸣，萦怀不绝，似乎述说着旅途的艰辛和寂寞。适逢长假，倒是个携侣郊游，野外烧烤的好日子。大夏国中州洛城新竹大学六栋女生公寓407宿舍内，忽然响起了一曲“东风破”，撕碎了女主人沉沉的幽梦。沈忆揉揉眼皮，从枕下摸出那款某高档品牌公主系列E521智能机一觑，果然是师弟郭仰打来，盛情邀她去参加郊外的竹林派对。沈忆略略犹豫，便婉言谢却，随后关掉手机，闭目假寐。她卧在榻上一动不动，希望重回鸳梦，却终究枉然。跟之前所有的梦一样，留给她的只有荒谬破碎的片断，永无结局。
　　她翻来覆去，回味着那个梦中少年，幽怨之余，又联想到郭仰的诸般好处，不由得暗暗叹息。
　　郭仰是她的同宿舍密友郭葭的弟弟。当年，因为郭葭的缘故，跟他一处用过餐，打过羽毛球，就这样相识了。他性格内敛，平时不爱说话，倘若说话时，必然不温不火，似乎每一词，每一句，都是认真思考，才说出口的。他也从不大笑，倘若笑时，必如清风般温柔，处子般宁静，尚带着淡淡的腼腆。他总是穿得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无论阴晴雨雪，四时变化，裤脚上绝无半点泥尘。除此之外，他也是个很细心，很体贴的男孩子。这四年来，只要有机会，他从不吝啬对她的照顾，即使受了冷落，也不会轻易退却，就这样若即若离地陪伴身旁；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他的心思。除了年龄差距外，她简直找不到他有何缺点。她也知自己算不上十足的美女，能有这样的男孩子矢志不移地效忠裙下，应该心满意足了。可是，说不上为什么，她始终只当他是弟弟，不为所动，或许在心灵深处，她仍然未能忘却老家的那个人吧。
　　八年过去了，那个人音信皆无，不但她不知晓，即使他的家人朋友，亦都不知他是死是活。自从那桩灭门惨案发生后，他便如雨滴归于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他毕竟从地毯式搜捕中逃脱了，或许，天可怜见，他是冤枉的罢。为了曾经的感动，也为了龙湖水畔的誓言，她会继续等下去，至少要等足十年，才会死心。她当然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十年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无怨无悔。
　　这些年来，在漫长的等待中，她是靠着回忆往日的美好和甜蜜度日。曾经那些很铁的朋友，如今一个个都潇洒出阁、为人妻母了，只有她还在守望着那个渺不可知的未来。每次参加婚宴，主角总也轮不到自己，归来后独对四壁，与清影相伴；这时，她才深深体味，人间有一种滋味，叫作黯然销魂。
　　沈忆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不胜叹息。当她翻过身时，忽然就呆住了。原来在她枕边，静悄悄地躺着一支黑色玫瑰，一支令人惊讶困惑的黑玫瑰。沈忆撑臂坐起，夹着那黑玫瑰细细地端详一番，只见它星蕊半吐，犹带晨露，发出幽幽清香，似乎是刚刚采摘来的。
　　上帝呀，这已经是第五朵黑玫瑰了。从前日中午开始，她便连续收到这样的黑玫瑰。先前几朵，都是看门阿姨转交的。她当时有些奇怪，按常理来说，男孩子给女生送花，极少送黑色玫瑰的。虽然奇怪，但她也没有多想，心里还隐隐的欢喜，多少找回了点少女时代的自信。但眼下，第五朵黑玫瑰居然悄无声息地送达枕边，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这玫瑰，长了翅膀，会飞不成。
　　研究生宿舍里原只住了她跟郭葭两个女孩子。郭葭属领证一族，在校外另筑了爱巢，平时难见踪影，何况国庆长假，她早就跟夫君商量好，携手渡江，游赏南国山水去了。因此，宿舍里除了沈忆，再无旁人。那么这朵玫瑰，会是谁放在她枕边的呢？她立马爬起来，赤着脚，检查门窗。窗户为了透气，是敞开的，这是在四楼，无人能够跃窗而入的。然而舍门也是完好的，并无撬损的痕迹。
　　这时，她看到了地上的鞋印，很大的鞋印，显然是男孩子留下的。鞋印上，还躺着两个被踩扁了的烟蒂。“我的上帝，”她捡起地上的烟蒂，愈加恐慌不解。桌上的柠檬汁，只剩下半瓶，也被人动过了。种种迹象表明，昨晚确实有男人到她的宿舍来过。鞋印就在她的床前一尺处。一想到有个男人，静悄悄地立在自己的床前，这是多么地恐怖可怕。镜子里照照，说不定自家小脸蛋，也给那人亲过了。
　　然而这一切推测，都过于离奇了。青天白日的，又不是写小说，哪里会发生这些离奇古怪的事呢。或许，这个脚印、烟蒂，是前些日，郭葭带她老公来留下的，想想这两天也确实没有拖地。或许，这半瓶柠檬汁，也是自己喝剩的。至于这朵黑玫瑰嘛，是昨天的那朵，就寝前放在了枕边，呼吸使它带上了“露水”。可能这些天码字太累，搞得神经衰弱，有点健忘，以致昨晚睡前的事，亦都忘了。真是瞎猜疑，朗朗乾坤，堂堂学府，哪里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呢？
　　想到此处，便松了口气。随后，沈忆迅速地去水房洗漱，梳弄完毕，出了校门，到一家特色餐馆里用过午餐，顺便去学校附近的几个花店，走访寻查，并没见到这种奇特的黑玫瑰。问花店老板，老板也是茫然不知。
　　回来后，刚打开宿舍门，沈忆猛然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再看地上，又多了一只烟蒂，烟火还未熄灭，冒着青烟。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不免更是惊讶，原来她头上插着一朵娇嫩的黑玫瑰。这已是第六朵了。
　　正诧异间，忽然嗖地一声，一柄飞刀自窗外扑面而来，从她耳鬓飞过，钉在门后。
　　沈忆身子一踉，险些跌倒，随后惊呼着冲近窗口，向下观瞧。这里是学校的正北方，靠近院墙，平时鲜有人来此；除了远处一个老园工，低头修剪冗枝外，别无人物。
　　沈忆转过身来，拔出门后飞刀，在手里掂量，重约九两，长约六寸，刀尖上钉着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小字：“沈忆侠友：久慕芳名，无缘相识，请于子时三刻，赴白竹林一会。万勿放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