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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恰面/佐鸣】太阳国(下) ...

  •   ⑤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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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应该是没什么人愿意对我描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毕竟我是个“该死的、招人嫌的小鬼”。

      真是的,其实我很讨厌这个称呼啊!我也不想总是嘻嘻哈哈的,装作很开心,仿佛一点都不会受伤。

      只有臭屁佐助,他读过很多书,倚着墙壁装模作样,说外面的世界首先会有很多很多人,比我们这里要更多的人,他们就像海一样涌动着,如同蚁群,堆砌城市、搭建桥梁、开拓土地,人足够多的话会有盛大的节日和庆典,名为热气球的东西摇摇晃晃地飞起,穿过空中漂浮着的云,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它将如同鸟儿一样掠过天空,跨越高墙,飞往遥不可及的……我无法形容的世界。

      说了那么多,反正肯定比这里有趣得多吧!我踢着石子接过他的话。

      反正没人喜欢我。这样的世界,会欢迎我吗?

      再一次被用力推出门的时候,我被人骂是祸害,还被街上凸起的石砖绊倒了,膝盖磕到地上,一阵一阵的刺痛。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去那个“外面的世界”。

      我咬牙爬起来,开始肆意奔跑,根本不想管道路是否有尽头、或者有什么人阻碍我。风声中隐约传来伊鲁卡老师的呼喊声,他喊:“鸣人!等一下。”我猜他一定是要去换黑啤和面包,正好就看到了与他擦肩而过的我;而现在这种丢人样子我并不想让他看到,于是就反而扬起了头颅,拼命眨着眼,假装没有任何人在满含担心地呼唤我那样,勇敢无畏又胆怯懦弱地绝不回头,不断前进,直至力竭。

      讨厌的事在这时一定追不上我。

      我跑得很快的,也一定、一定能追上虚无缥缈的美丽故事。

      奔跑着,奔跑着。

      不想放弃、也不想回头。

      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想就这样认输。

      你可不要忘了这个时候的决心啊,长大了的我!

      ……

      漩涡鸣人睁开眼,意识慢慢回归。

      他记得……似乎被自己的小小身影牵着手,用那微弱的一点点力量引导着他,没有任何保护的双手拨开挡路的荆棘,手掌已经被划得满是细小的伤口。能去哪儿呢?这里没有一点光源,只有无尽的黑暗,让人心生畏怯,难以迈出步伐,在犹豫不决中逐渐变得昏昏欲睡。

      这时,那个小不点儿的自己用刚长出来的尖牙,狠狠地咬了他的手。

      好痛!

      他骤然清醒过来。

      目之所及之处,暧昧不清的万物万象都在缓慢地、切实地勾勒出应有的形态,世界从梦中苏醒。

      这里还是那片昏暗的密林。茂密生长的枝叶连一丝一毫的日光都全部阻隔在外,导致此处视野受限,漩涡鸣人情不自禁地开始脑补小时候最怕的恶灵骑士的故事。

      他正想着,心里忐忑不安,突然有一道耳熟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飘过来,十分不敬业地把恶役台词(?)一股脑全报完了。简直敷衍至极。

      “你好,没注意到我吗?我是为人们实现心愿的善良且帅气的「天使大人」。年轻人,既然已明了自己的欲望,那你应该有想让我帮你实现的心愿咯?啊对了,我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这是你的好朋友,他对你来说最重要了不是吗?”

      “谁谁谁在哪里?别别别躲着吓唬人……!”

      不会就是恶灵骑士吧!可是,有这么啰嗦的恶灵吗?怕鬼的勇者大人欲哭无泪。

      哗啦一声,枝叶之间显出一张熟悉的面庞;但这个人还未开口,漩涡鸣人就直觉他并非宇智波佐助。

      “你……你是谁?佐助呢?你没伤害佐助吧?”

      神秘人倒吊在树枝上,语气轻快地揶揄道:“我说了,我可是天使大人啊。喔~原来你是预言之子。那么你的愿望分量就太大了,但只要够诚心的话,也不是不能帮你实现,比如说让你和你一点事都没有的好朋友重逢。”

      “之前是你在捣鬼?”

      呼,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那些吓人的怪东西,佐助也没事。

      天使慢悠悠地给出解释:“你觉得是就是咯。其实我觉得勇者的旅途必须得有一些小小的挫折才像话,过于顺风顺水可不好哟。”

      不知为什么觉得此人脸皮有点厚。吃了苦头的勇者觉得诡辩是辨不过他了,于是一转攻势,“呃,既然你是天使,那你的翅膀呢?”

      “只有我的命定之人才能看到哦。好啦,快说出你的愿望吧。”

      漩涡鸣人狐疑地盯着他,“我说完灵魂就会被你吃掉吧?你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的某人哽住了:“……预言之子,实话说吃你的灵魂智商会下降,我可是很挑食的。而且灵魂这种抽象存在对我来说也是不可食用的。”

      “吃不了灵魂……等等、那你肯定是吸血鬼吧?!”

      “咦,有这么明显吗?”黑发红瞳的天使眨眨眼。

      “没想到我猜对了?”

      “好吧,”天使大人感慨道,“你运气真好。你就当我是这里的守门人,我想听听你对预言之子这一身份还有你和你同伴关系的看法;说完就能芝麻开门,很简单的,然后你就可以马上去见你心心念念的同伴了。”

      漩涡鸣人短暂思考了一下,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条件,“那我说了,你要说到做到。”

      “你听说过那个什么救世主的故事吗?我小时候就听过了。在我莫名其妙有了预言之子这个名号后,我就时不时地想起这个故事。”

      “那个救世主明明爱着所有人,却因为那种理由被处决,没有回报,没有救赎,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故事,换做是谁都讨厌这个结局吧。”

      被选中的「预言之子」永远是直率且纯粹的。他会为困难的事感到苦恼,不想让身边的人因此担心,他会自己找出解决方案;只有这次,问题盘桓在心头,疑问愈发生长,使他一时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啊,我才不想当什么预言之子!”

      “连那样完美的天才都失败了,我能做到吗?怎么看那都是相当厉害的人吧,就像佐助一样。”

      “被曾经守护、看重的人们杀死,听上去好悲伤。可能这么说很奇怪吧,我并不觉得这个故事中的救世主可怜,但却觉得……觉着很遗憾。他死的时候和我差不多大,但是他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他像是另一种可能性的我。他也没有留下名字。只是想到这一点,就感到难过。”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去想那么多。我根本不想出于什么使命、命运之类的才去前进。”

      “佐助……他是我的憧憬。是我重要的朋友。”

      他的话语轻轻的,像是水面上的一阵涟漪泛起,“他是第一个愿意认可我的人。虽说我们之间也遇到过问题啦,不过我相信最后都会说开的!我对他的话……该怎么说呢?只是看到他痛,我也会感到痛……所以才会做出一些事吧;我是笨蛋,只能用笨蛋的方式追逐他了。然后就是现在这样,嗯,就是这样的说。”

      “我说完了。就这些。”

      其实这些话本不该对一个陌生人说出口;但是,不知是他和佐助几乎一样的容貌,还是自己隐约能察觉到想要得到答案的就是这个人,竟然还是一口气全说出去了。

      希望多少能帮到他啊。

      对面的「天使大人」沉默地听完了所有的话。

      其实他真的和佐助很像,又不很像,可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的差异;但能感受到的是,他似乎一直在追寻着什么。

      “天使大人?是这么称呼吗?”漩涡鸣人认真地看向眼前的人,“你真的和佐助好像啊!那么,说不准这个世上也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勇者的敏锐,的确与“和他一样”的人是相同的。

      “或许某一天你会遇到那样的人,”天使大人扶额一副苦恼样,“不过这些话你不应该对我说,去找正主说明更好吧?这真的只是朋友的程度,你没想过和你的同伴再进一步成为恋人?”

      “什、什么?恋人?!……和佐助?”

      单纯的预言之子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涨红了脸,一时间有些慌乱。

      “唉,你可以走了,预言之子。有缘再会。”

      自称天使的人就像他莫名的现身那样突兀消失了,甚至只凭肉眼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行动轨迹。

      漩涡鸣人抱头,陷入世界观重组的震撼中。这家伙自己或许找到了答案就丢给他新的困惑跑路了——啊啊啊为什么突然说到恋人的事啊!!为什么是和佐助啊!还说自己是什么天使,明明是让人为之烦恼还会胡思乱想的恶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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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恼可不能一个人憋着,有同伴的话,那肯定也要给同伴带去烦恼。反正……这也不是和笨蛋佐助无关的事啊。

      那个天使倒没有骗人,佐助看着没什么事;不然自己一定会让他倒霉的。

      漩涡鸣人兀自想着,先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佐助,先前咱们走散时,你有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吗?像是自己的回忆、情绪之类的。”

      “没有,”宇智波佐助否认得很果断,“下次注意,别再中招了,吊车尾的。”

      我们的预言之子十分不敢置信,“啊真的吗?就我一个人中招?这怎么可能!你不会骗我吧佐助?难道我真的就这么弱?预言之子就没有一点那个特殊的、隐藏的力量吗??”

      这是勇者大人该有的待遇吗?!

      身旁的人慢慢停下了脚步。

      “……反正我会一直等你追上来。”他轻声说。

      勇者的同伴、现在最年轻也最优秀的吸血鬼猎人、名为宇智波佐助的少年正视着自己的搭档,他不再回避和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如宣誓般,无比郑重地将回应用朴实的话语点缀。

      ……

      又是雨天,吵闹得让人睡不着觉。

      锅碗瓢盆凌乱散落在房间各处,我该清空它们,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了手,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无人值得我整理房间。

      我卧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翻来覆去。在恼人的雨季,它总是阴冷潮湿,躺在上面,像被一团悲伤的云雨包裹住那样喘不上气。

      这里谁都没有。其实我应该早些离开的。橱柜上已经生了蛛网,厚厚一层尘土轻飘飘地落在上面,就像过去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和逝去的时间都那么微不足道。

      每个人年少遇到挫折和困难时,都会不自觉地反复思考关于自己、关于人生、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

      甚至还会幻想:明天不会因此消失吧?

      我无法压抑心底涌动着的、阴郁的潮湿气息,它化作喧闹的雨声让我的灵魂难以平静;我的手脚开始发冷,心中并不存在的人的叫嚣在鼓动我去撕开这昏昏沉沉的雨幕,叫他们不要再发出那令人厌恶的交谈声。

      咚、咚、咚!

      有人在用力地砸门。

      是谁?真没有礼貌。——我被惊到了,然后心头涌上更大的愤怒与怨怼,它几乎要把我的理智燃尽。

      我以自己无法理解的急切步伐冲到门口,怀着怒火和恶意,发了狠劲地拽开那道隔绝了孤独的我与世界的木门,期许、也憎恶着这位不速之客。

      冷淡的天光从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它本不该有任何温度,但也能被人的体温烘得温热。

      是漩涡鸣人。

      他的金发被雨打湿,黯淡了几分,但那双蓝眼睛却熠熠生辉;他的色彩就这样冲动地融入我的世界。

      这个家伙喘着气,笑道:“我跑得可是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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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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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真无邪的孩童们围成一圈,每人一句笑着哼唱道:

      Wo ist eine lange Nadel? Noi!

      长的针在哪里?

      Wo ist eine kurze Nadel? Noi!

      短的针在哪里?

      Auf Wiedersehen Bestrafungshügel

      再次相会的时刻,在刑之丘

      孩童沉闷且柔软的鼻音把旋律拖得绵长,他们吐词不清,词与词黏糊糊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就像追着自己尾巴去咬、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幼犬,在力竭而死前一直在重复愚蠢的循环。

      他们在进行着纯真的游戏;如果谁接不上来,谁在晚上就会被撒旦带到地狱里。

      外来人拄着手杖,歇息在一块大石上。他似乎是一位疲惫的旅人,身上的亚麻长袍也已经灰尘仆仆,木制手杖也腐朽不堪;只有他那双格外吸引人的蓝色双眼没有被风沙掩去。

      孩子们想,这个人一定是一位乐观友善的异乡来客吧。他们期待这样的人很久了。

      他听闻孩子们的歌声,问道:“你们畏惧地狱吗?”

      “那是肯定的啊!”一个孩子抢先回答,他稚嫩的面孔上毫不掩饰地表露着对异乡人的惊讶和不解,“谁不会害怕地狱呢?那里可是撒旦的王国,无数的恶魔会把我们分食!那时上帝也保佑不了我们,妈妈还说,如果我不学会忍受饥饿就要下地狱!”

      旅人抿住双唇,面露不忍,他的神情凝重了些许。

      “……孩子,你有资格在饥饿时享用食物,这不该不被允许。”

      语毕,他把怀中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揭开一角,小心地取出了一块黑面包——即使没有黄油点缀,那孩子还是看得眼睛都发直了,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自喉间溢出一声响亮的咕咚声。

      “给。”他大方地把面包递给了孩子。

      在其他孩童羡慕的眼光中,那男孩怯生生地接了过去;他已经饿了太久,火鸡、千层饼和奶油浓汤是记忆里很久很久之前已经模糊不清的美梦,以至于粗面做的黑面包在他眼中也是香气四溢的佳肴,它远胜于童话书上只能看不能吃的图画蛋糕。

      于是小孩子无比郑重地向旅人行礼:“谢谢您。”

      母亲耳提面命的家教他还谨记于心。男孩垂下眼睛,先是试探性地、小小地抿了一口这块善良之人赠予的面包。

      小麦的甜美还没有来得及融化于他的口中,那位旅人却用一种丧失了温和与善意的目光审视着他。

      好心的旅人蹲下身来,与这孩子位于同一视角高度,然后用平和的语气问道:“孩子,面包好吃吗?”

      小孩口中咬着面包认真地点了点头。

      旅人直视着他,“其实你妈妈说得没错,不学着忍受饥饿可是要下地狱的……看,你吃了我的面包,你还想要更多。所以,你、你的妈妈,还有这个镇子上的所有人,都要死去了。”

      “疫病会降临在你们的小镇。你们都会死。”

      外来的异乡人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说出可怕的预言,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男孩丢下手中的面包跌坐在地,恐惧令他开始嚎啕大哭,而其他孩童做鸟兽状逃走了;夜幕边缘燃起了隐约的火光,有仓皇逃窜的人大喊道“那里!那里有人染了病!”,他们哭叫着要烧死患了病的人;冲天火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迅速蔓延至半个城镇,燃烧的火人奔跑着、绝望地用双手紧紧抓住面目狰狞的邻居,他们扭打着,一同被埋葬于轰然倒塌的房屋废墟之下。

      死神的屠杀已经悄然而至。

      孩童的悲鸣尖锐而凄厉:“你是谁?你是恶魔吗?”

      “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们?!”

      旅人致歉道:“抱歉,我无法做到。”

      “我不是能引发奇迹的弥赛亚。并且我只有一块面包,即使用我的血肉去炖汤,也不够你们分食。”

      “你们应该对此心知肚明,”肆虐的火光在他的蓝瞳中燃起一点猩红色,“这是你们应得的回报。”

      “违背约定的人是你——你的母亲和你勾手誓约,她说只要你能忍受饥饿,不去抢夺、不做欺骗、不行偷窃,和她一起等待到第二天的黎明就可以上天国。但你违约了。故作天真和悲惨,讨好我来换取食物,还私吞独食,不愿分享。你舍弃了饥肠辘辘的她。在她死后,你们还会得到新的食粮,我这个外来者应该也会步她后尘。”

      “你犯下罪行。是你害死了她,害死了所有人。”

      小镇仅剩的幸存者们把瞪得血红的双目缓慢地转向这边。他们手中的木棍、铁锹上还在滴落着新鲜的血液,好似方才把跌落在地的浆果活生生拍碎、打烂得汁水四溅。

      但这些腐朽不堪的肮脏果实……满是污秽,完全没有值得采撷的价值。

      男孩双手扯着自己的面皮,他目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无聊的结局,一如既往。旅人摇了摇头,准备离开这座被火与血浸透的可怜小镇。

      尚未走出几步,他似有所感,撩开袍袖,手臂上果不其然也开始出现疫病发作的特征;眼前被火焰吞噬的世界开始摇摇欲坠,堕入无尽的黑暗——

      竟是他身形不稳,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地。

      「原来我也……快要死了。」

      「这一次、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在最后一刻这么想到,而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因为细微的痛楚苏醒时,他已身处一片无法抑制的火海之中。旅人想要起身,手掌却触到了黏腻湿润的什么东西……是头颅像被打破的鸡蛋那样淌出温热液体,泥泞肮脏、惨不忍睹的尸体,他们将一同被焚烧成灰;他触电般甩开手,后知后觉地发现右手小指已经断裂骨折,疼痛感正是来源于此。

      他在最后强撑着意识,赶在火势扩大之前,拖着疲惫发热的身躯逃离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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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十三日。

      波风面麻抬手,透过月光,看到右手小指从完好无缺又慢慢浮现出扭曲断裂的形态。

      他的确快要死了。

      他想起那个小镇上遇到的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就是轻轻地拉着这根手指,无比认真地告诉他:快去跟同伴和好呀,你可不能继续一个人下去了。

      与自己形貌相同的「预言之子」,和他的同伴那样不分你我地相互信任、相互陪伴着……

      还有宇智波恰拉助,他俊秀苍白的面孔上总是虚伪的甜蜜微笑,他的声音也是柔和的:不会的,人的生命是多么微不足道呀。

      他们所有人的影子手拉手尽情欢笑着,一同簇拥在处刑台之前,冲天的火焰窜起,谁都轻飘飘地遗忘了某个人的毫无尊严、痛苦无比的死,即使满脸血污也仍旧在笑,是令人作呕的幸福的玩偶。

      太好啦,都该结束啦!他们嘻嘻地笑起来。

      不,早就结束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感到伤心吗?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竟也会有这般软弱的时候……能问出注定不被回应的问题,理所当然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然后沉寂下来,看着早就“愈合”的伤痕、疫病像死神漆黑的指印一样缓慢地攀附上他的皮肤、他的血肉,午夜的钟声突兀响起,听得人心惊肉跳,是辛德瑞拉的魔法失效的时刻。

      时间到了,梦该醒了。

      他已经不能再隐藏死相。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事了;在结局面前,过程是无关紧要的。

      接踵而至的还有隆隆雷鸣,这点微弱的月光霎时便被更大的黑暗所吞没了。

      放眼望去,世界即是沉郁的混沌一片,只有惊雷劈下之时,天与地之间才会割裂出雪白的界线,他得以看清阴沉的乌云层在翻滚涌动着,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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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际并没有离开多远,只是依照地图进入了这座名为塞勒姆的城市,去往再熟悉不过的处刑之地。

      这座城市、这片地区曾发生过著名的女巫审判事件,涉及了许多指控、逮捕和审判,导致了19名被指控的人被处死,其中包括14名妇女和5名男子;这些审判和处决往往是基于没有充分证据的指控和迷信的信念,造成了大量无辜人士的冤死。

      正可谓是被鲜血浸染的、残酷的刑之丘。

      跨越密林、湖泊和风暴,他行至一片荒凉之地。到处都是残破建筑的遗骸,遍地野草丛生,受外人所惊,乌鸦扑棱棱地三两飞离,隐约可以窥得这些残垣断壁还留有钟塔、教堂的构造。

      波风面麻披着避雨的长袍,踩着满地的碎石与污泥,一身湿冷地走入废弃教堂的窄门内。

      他在某道矮墙下取出被白布裹着的一件物品,它尖头细柄、短短一截,隔着布显现出锋利的外形,像一把断裂的枪头。

      攥在掌心之中,感觉只是一件终会腐朽的铁器。

      器物无情,所谓神圣与否,全权取决于使用者真正的想法而已。

      波风面麻摘下兜帽,微微俯身,恭敬地垂首,任由大雨劈头盖脸砸了一身,姿态虔诚得像是迎接祝福之后的洗礼。

      手中的断枪是残缺的,身上衣袍廉价普通,浸湿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此番形貌说来应是极其狼狈;但当他再次抬眼时,已是神色肃穆庄重,眉眼之间透出一种疏离的亲切、刻薄的宽容、忧愁的平静,寒凉的蓝瞳没有笑意也无快乐,似乎冷淡、不近人情,但又隐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旁人能感觉到,这个灵魂是厚重的,他于自我信念的忠诚早就超越了对其他一切的追求,他已然不受俗世的喜乐烦恼所困,却因此陷入了更深刻、更无望的苦难之中。

      决心已定,他不再隐藏自己。

      这样的人与孩童所见的可怜的流浪汉、教会所用的冷血的代行者、真祖所知的寡言的同行人都不同,更像是剧中犹疑生死问题的落难王子、经典中描述的传达神谕的天使。

      所谓神谕,既有赐福和恩惠,也有对降下战乱和灾厄以作惩罚的宣告。

      启示录、先知的预言、神的再度降临。

      他收拢了五指,望向绵密迷蒙的雨幕深处,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另一人。

      一场看似不期而遇、实则各怀心思的再会。

      没有招呼和问候,真祖喟叹道:“造物主为何创造两个相同的躯壳,却又填充以不同的内在呢?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若是你们相亲相爱,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拆散你们的存在了。”

      “……”

      他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又开始发疯。

      波风面麻在短短几日内深刻感受了他如今的反复无常和疯言疯语,适性有所提升,所以采取了哑巴战术,打算让对面自感无趣放弃废话。

      “对话没有按照你的设想走下去,你就闭口不言,这不是个好习惯,”宇智波恰拉助叹气,并没有被敷衍的不快,“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你和漩涡鸣人,到底谁才是「预言之子」?”

      “是他,”波风面麻淡淡地回应,“一直都是他。”

      预言之谕指定的勇者是不会出错的。

      “所以,你是谁?”

      血族那双鸽血石般的红瞳凝视着他,“我以前见过你?可我对你却也没有任何记忆……我总是在不断忘却。初次见到你时,你仅仅只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人,也不曾向我求助,和无数被命运带走的人别无不同;与你相处,我不喜你的寡淡,又不想轻易放手。你到底有何特殊之处呢?雇佣兵、代行者,无名的人,你究竟是谁?”

      “你见过预言之子和他的搭档?”波风面麻依旧能敏锐察觉他态度变化的原由,“的确。看到他的那个搭档,你也会如我一样惊愕。”

      ——惊愕于那相同的躯壳与不同的内在、更有那让人痛恨的即视感。

      宇智波恰拉助忽地轻声道:“你不喜欢他们。”

      “别臆测我的所思所想。我没有喜欢的事物,自然也没有不喜欢的。”

      “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你方才,就在为此不悦。”

      又是熟悉的、不可忽视的强烈预感——他们竟然对彼此的思维模式都是如此了解。

      人们在遇到钟情之人后,会报以美丽的希冀将其称为命中注定,希望自己的爱能被命运女神所祝福;但这种预感全然相反,它没有因爱而轻盈动人,反而在心头突突跳起一种沉重的期待,它是真正的命运,无论幸福或是痛楚,都是留存于己身的、独一无二的人生刻痕。

      波风面麻无意与他争辩:“你如此想,就如此认为吧。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没有探究的价值。”

      “你不愿说,我也会继续寻找下去,”宇智波恰拉助对这个答案展现出了不合时宜的执拗,“我确实因为看到了他们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些什么。之前对你的态度是我的问题,抱歉,我会反思自己的。”

      这句真心实意的话语让波风面麻感到意外。

      “你不必这样,”他说,“那是他们的故事。”

      “所以与你我无关是吗?这就是你的回答?”

      在残墙的影下,波风面麻垂下眼,回避了血族眼中闪烁的、刚生出萌芽的期许与希冀,“我与你的故事早就结束了。”

      “不……不。它还不能……就这样结束。”

      宇智波恰拉助低声呢喃着,他不愿承认这样冷酷无情的答案,那份热忱和真诚如昙花一现,又变为了原本冷血、善变又疯狂的血族真祖。

      方才好似只是一出失败的剧目,他并不在意。

      真祖面上浮现出熟悉的、戏谑的笑,“你怎会这样认为?我说过,你同样可以舍弃性命来换取自由,这样也是可行的。”

      “「预言之子」不过是笼络人心的老套把戏。历史上不可能只有一位所谓的救世主,但教会还是会为这种谎言劳心伤神,安排代行者去刺杀。说到暗杀,你手中的武器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朗基努斯之枪吧?朗基努斯用它刺伤了耶稣,你也要用它杀死预言之子?”

      波风面麻闻言只是皱眉,对此未置可否,“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误闯梦境的爱丽丝,并不是擅于说谎的孩子。

      “我可以等你完成任务,”蛊惑人心的蝙蝠温柔地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应允。我会助你杀死他,勇者故事中总是要有必须对抗的恶。”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你也可以选择成为我的眷族,我唯一的眷族,与我共享永生。”

      他的嗓音是伊甸园甜蜜的河流,留下蛇爬行之后的扭曲痕迹。

      波风面麻知道灵魂契约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流露出现在这般神情,迟疑、犹豫不决,他思考着,权衡利弊,摇摆不定,把什么都分得清楚,从不会受感情驱使而横冲直撞,着实让人又爱又恨。

      最后他必然、也只会妥协。

      “……我从来都无法拒绝你,”他缓步走近,黯淡的金色与沉郁的蓝色——那是与预言之子截然不同的色彩,“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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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会在此完成我的誓约,让你重归死亡。”

      无名之人步履轻快地走过来,穿透了他,像是一团迷蒙的、冷彻的漆黑云雾被雨水打散,流淌出无数污血一般翻腾的泡沫,它们绵密地聚合在一处化作丑恶的蠕动的肢体,贪婪地吞吃着眼前万象,雨、泥土、飞起的鸟……包括时间;不是时间停滞,也不是时间感知的缺失;更像是世界撕去了纸质的外在,从裂口处钻出无数渴望血肉的口与舌,连时间都撕咬着、啃食掉了。

      透过那污秽,汝可知晓彼等。彼等之手已在汝之咽喉,而汝仍不见彼等;彼等居所在汝之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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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罪恶乐园的幻梦境骤然褪去,身后之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的目的是你,而非预言之子。”

      “你的猜想是正确的,”刽子手有问必答,“这是百年前教会的失物,圣器「朗基努斯之枪」。”

      “但它的真实效用与你所想不同,只有它,能重创甚至毁灭近乎全能的血族真祖。”

      “传说中朗基努斯用这把枪/刺入耶稣的肋骨时,圣人的鲜血溅到了他那失明的双眼中,使他得见光明——当然,这只是传说。真相与之相反,这是血族第一位真祖伪装成人类刺杀圣基督时遗留下的产物,神圣之血溅到他的眼中,使无坚不摧的怪物失明并重伤;受圣血淋沐,这把神兵自此也有了灼伤黑暗的力量。”

      “历史由人编纂,教会与血族联手隐藏了真相。”

      “甚至连专职猎杀血族的吸血鬼猎人都不知道,有朗基努斯之枪在手,就等同于血族的死神。”

      第一真祖在失明后失踪、统治力降低,第三真祖统领血族并同步发动战争,这也是血族内战「玫瑰战争」的起因。

      玫瑰战争持续了数百年,期间第一真祖再度回归,他的归来令战局趋于白热化;它使血族这一暗夜中蛰伏的神秘种族彻底暴露在世人眼前,不再是夜晚哄骗孩童安睡的幻想中的存在,而是掠夺人类生存资源的另一族群、必要解决的灾厄——对教会等势力而言,也可以是互利互惠的暗中盟友。

      对于第一真祖失明原因的研究,无论是血族内部、还是人类学者认可度最高的一个说法,就是这位古老的恶魔败于新生的撒旦手中,被更为强悍、残忍的第三真祖重创,所以他不得不隐入黑暗。

      以上是被公开的情报,只要是资深的吸血鬼猎人都知道的必要常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宇智波恰拉助的唇角此刻才开始溢出汩汩鲜血;前一刻好像只是短暂的一阵耳鸣,然后……他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被断枪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胸膛。

      “因为我与你同龄,漫长的时间总能让人发掘更多秘辛,为了验证我曾死亡多次。我需要情报并取信于教会,代行者这个身份就是为此准备的,”波风面麻冷静地宣告着荒诞的事实,“不是血族,也并非人类,我是不存在的人,信息差注定了你此刻的败亡。”

      “你我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必然。我是约百年前才得知你的存在,从那时起就一直为了此刻筹谋。”

      “你输了。承认失败,并安息吧。”

      阴谋家不厌其烦地一一解释先前的所有疑问,他甚至还是坦诚的,不吝于展现自己残忍的善意。

      但这样的回答,却更让人深陷泥沼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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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不存在的人?

      没有姓名、没有经历、无人知晓的存在?

      这个人的人生始终一无所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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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海中闪回过古怪的片段,对死的质疑后知后觉地压过这些潜意识中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感想。

      方才那耳鸣一样的失觉究竟是什么?……黑魔法?诅咒?不、不可能!这些把戏怎会连他也能蒙蔽……!只是错觉、或是掉以轻心吗?

      那到底是「什么」的力量?!

      他竟然被这些莫名的话语刺痛。

      名为“人生”的、不堪的如同呕吐物一样的真相随着他的死这个事实开始生效,汹涌疯狂地溯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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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的主人公爱丽丝杀死了引路的蝙蝠,继续往更为黑暗的梦魇深处走去;

      童话的王国崩塌,隐藏其下的真实终于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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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他头疼欲裂,灵魂像是要被撕成两半,“我应该知道你……你是存在的、我还记得……!”

      和女教皇乔安一样,无法证明其存在而被证伪的、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救世主“迈拉克”,无名无欲的少年圣人,教廷推举的年轻的引导者,不幸夭折的主人公,作为故事来说,它过于阴暗残忍,不受人们喜爱。

      他最初听说这个故事时,只是为它的凄惨荒诞而报之哂笑。

      救世主,不过是愚人不遗余力构筑的空想。

      谁会为不存在的救世主落泪呢?

      ……

      年少的救世主列于慈悲之席。

      他不苟言笑,少言寡语,很少感受到快乐,像一尊完美的塑像,却在无形之中那样可恨的万众瞩目,即使他从不与任何人过于疏远或亲密——这真是让人讨厌的模样;真想把它打碎,亲眼看看壳子里面的魂灵是什么颜色的。

      黑发少年在这一点上独具天赋;他也成功做到了。似乎从没有什么人能拒绝他。

      “我好像见到了「天使」。”

      某一日,金发碧眼的少年忽然这么说。

      他总是神色认真且专注,连走神的时候都只是轻微地瞳孔扩大,就像一个永远有耐心聆听信徒告解的年轻神父;或者说,他本人的形象就更趋近于天使。

      但此时此刻,却是这样的他在倾诉。

      “诶,是吗?”黑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把身子倚靠过来,二人看上去亲密无间,他的话语却冰冷,“你把我当傻瓜吗?”

      同伴的神态总是如此令人心生厌恶,明明他那么的稚拙、甚至是愚笨,不懂变通,却被人们像神子一样捧着;这个笨蛋有时候会手足无措,不得不说出别人渴望的答案、做出别人满意的行为,处决背弃信仰的叛徒时,他会反复思考到底什么是“罪”、什么又是“正义”,怀揣权杖却又担忧自己的正确性;他对他人的情绪、期待、欲望和渴求难以理解,却也尽力包容。但是这个家伙在别的地方又该死地有天赋,记忆力、决策力、洞察力、学习能力皆远超常人,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不骄傲、不嫉妒,公正清廉的言行举止,他是个合适的救世主人选;立于高位时,那双眼中满是悲悯,再无其它。

      看来他现在也把自己当成渴望这些谎言的信徒了。

      在同伴的眼中,自己和别人也是一样的吗?

      黑发少年在心底怨恨着——我才不想要这么不纯粹的东西。

      “连你也不信我吗?我发誓,我没有说谎。”同伴微微露出一点难过的神色,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点情绪的泄露。

      金发蓝眼,纯良无辜,温和的嗓音,谦卑的举止,连伤心都会让人觉得惹他难过的家伙罪不可赦。

      只有自己不愿理解他。

      仅此时,宇智波恰拉助才会得到一丝卑微又可笑的满足感。

      没办法啊……在“救世主”的身侧,谁都会黯然失色,自己也不例外。

      他早慧,有着年轻人的争胜和虚荣,有着不甘于人下的野心,对人情世故的规则无师自通,渴望成为众人目光聚集点,希望被人追捧、簇拥,但身边的这个人扼杀了这点可能性。而压抑的教廷更是不允许过度展现自我个性,自小他的食欲就难以得到满足,忍饥挨饿是常事,在少年期身体发育时,性//欲又是被信仰唾弃的罪行。

      在这十几年的短暂人生里,他的任何欲望从未被满足过哪怕一次。

      于是他只好把一切寄托在这个讨厌的、让自己嫉恨不已又痛苦无比的家伙身上。

      善于蛊惑人心的坏小孩用手捧起自己“同伴”的面庞,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再一次用出熟练的、请求原谅的借口,“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们二人之间的亲昵一旦被撞破,皆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或许这位圣子也渴望个性和灵魂的自由,但自己绝对是不怀好意的引他堕落。坏小孩恶意地笑起来。

      波风面麻安静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但是,我真的见过「天使」。我希望你相信我。”

      一道灿金的光束自头顶的天窗落下,破开阴霾,那双温热的手既拨开了同伴轻浮的动作,也同时反握住了它给予回应。

      他就像逃避夭折的命运而固执地不肯长大的孩子,永远都是纯粹天真的模样。

      落下这样一句坚定的话后,他单薄的身形忽地如光四散,他们熟悉的、眷恋的小小世界轰然崩塌,化作不可追的时间向前奔流,直至归于虚无。

      在一无所有的虚无中,似乎有某人的叹息声。

      你倘然爱我,请你暂时牺牲一下天堂上的幸福,留在这一个冷酷的人间,替我传述我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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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想起一切。

      “你、是……波风面麻。”

      从未得到过的名字,却并不陌生,他们早就在命运之书的同一行。

      “你怎会记得我?”这个名字的主人竟然为此困惑,“复活之后,我的存在痕迹应该全消失了才对……”

      被问询的人只是单纯地缄默着。

      疑问全部凝固在他的喉间,窒涩的酸楚使他眼前变得模糊一片,世界褪去斑驳的色块,残留沉默的空白;就像梵高的《星空》被泼上了水,承载宇宙的星空被搅拌机打乱得一塌糊涂,它好似混沌无序的创世之初,好似生者濒死时所见那凄苦惨淡的天堂幻景。

      波风面麻应该也不在乎他会给出怎样的回答,只是冷酷地继续说下去:“没想到,这世上还存在能保留我记录的人。是濒死时才能想起来?”

      似乎是“竟然还被记得”这个出人意料的事实令他感到愤怒,他的态度因此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至少不再那么疏离且友善,无形的、完美的面具开始破开一道口子——但也完全不像一个打算叙旧的“老朋友”。

      “不可思议。你明明只是个轻浮、冷血且毫无责任感的无能之人。”

      “说来真是荒诞啊。生存还是死亡,对现在的你而言竟是取乐的把戏。”

      “没有目的、没有理想、没有终点,你就像个小丑不知疲倦地在舞台上表演可笑的独角戏。”

      他似是有几分轻蔑:“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我感念你的愚行,”随之而来的是阴郁、怪诞,隐含着疯狂的诅咒,“作为回报,你也会同罪人一样被处决,孤身一人、无人知晓地死去。”

      舞台上唯一的男主演呕出一口血,从久违的痛楚和苦涩中终于清醒过来,冷笑道:“……和真正的你、一样的死法吗?”

      「救世主在最后的处刑台上被杀害;他支离破碎的血肉与手足淌了一地,无人理睬他悲切的呼唤与求救,无人在意他留于世上的名姓,无人尊重他即将迎来终结的人生。」

      「没有回报和救赎,他就这样孤身一人死去。」

      这就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隐于黑暗之中、仅此一位的观众漠然地回道:“是啊,你就这般无趣地消逝吧——我说过,与你不同,我不会遗忘。自始至终,我都记得你和你我之间的一切;那时,你和他们不都认同我是救世主吗?为救世主而死,本就是你们的结局,我合该妥善地使用你们。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只可惜,复活后我才真正理解这一点。”

      复活……起死回生?是神迹,是天启,亦或是……?

      但为何本该存在的一切都成了泡沫般的虚假幻想?

      受奇迹恩惠的救世主做出宣判:“我会让奇迹再度降临。我不愿再做命运的玩物,你的死,我会实现它该有的价值。”

      终幕的复仇王子毫无踌躇、留恋与犹疑,跨过自己不堪入目的尸体,用毒药和剑处决罪人,将冷酷的命运踩在脚下。

      那一刻,无心之人忽地被心脏用力击中了胸腔,

      失意的奥菲莉娅坠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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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你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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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en it comes to how I feel about you

      若要问我对你的感觉

      It is off the chart

      皆在言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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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存还是毁灭,这的确是个问题。”

      “究竟哪样更崇高?是默然忍受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反抗人世的苦难,把它们扫个干净……死了,睡着了,一切都完了!”

      灯光聚焦于一处,正是舞台上陷入痛苦的悲情王子颓然道:“谁也不甘心,呻/吟、流汗拖着这残生,可是对死后又感觉到恐惧,又从来没有任何人从死亡的国土里回来,因此动摇了,宁愿忍受着目前的苦难而不愿投奔向另一种苦难。”

      “黑暗阻挡了我与镜子的对话,也拒绝了光明带给我的希望。在黑暗里我辨不明方向,更看不清自己。”

      被诅咒的人生,悲剧的主人公哈姆雷特。

      因为爱与正义踏上复仇之路,同样深知前方等待自己的唯有死亡。

      会有谁不畏惧着死呢?

      即使口中说着为了复仇、为了爱,为了私欲、为了大义,无论是何理由,无论情愿与否,最终都在结局面前不值一提。

      宇智波佐助安静地观看了整场剧目。

      父王被害,母后改嫁,恋人坠水而死;荒诞的洪流滚滚而来,王子于终幕品尝着复仇和死的苦果,至此迎来结局。

      灯光缭乱,掌声如雷,他端坐于舞台之下,其上繁华衰败恍若隔世;身旁的笨蛋睡得正香,乖巧地倚在他的肩头,偶尔还会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台下观众或有低泣、或有沉默。

      他微微侧过脸,用自己略显冰凉的指尖触到一点温暖的体温,它涌入炽热的血,流经四肢百骸,让他心底那些寒意竟消失了。

      甚至有点烫。但他却悄悄把那人的手拢得更紧了些。

      “……奥菲莉娅。”

      许是被这戏剧摄去了心神,他如台上的王子般,满是温情地、柔和地低低唤了一声身边人。

      等等。

      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么喊鸣人?!宇智波佐助怔愣一瞬,耳廓后知后觉地泛起几分热意……幸好、幸好这个笨蛋仍旧睡得这么死,况且他应该也是听不懂其中的隐喻,不会联想到别的什么的。

      他轻轻推了一下睡得香甜的漩涡鸣人。

      “醒醒,鸣人,该离开了。”

      我们的预言之子立刻睁开眼睛,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放在身侧的右手攥得汗津津,他嗯了一声,有点别扭地说:“佐助,等会……等会我有点事想给你说。”

      “嗯。”

      随着人潮一同离开剧院,外面天色已暗,但又是超级棒的晴朗的夜晚,空中可见繁星点点,凉风扑面,氤氲着青草的芬芳,他们并肩而行,足下坚实的土地让他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真像一次美好邂逅的开场。

      在人群散去后,宇智波佐助驻足,很明显是要听他所谓的事。

      漩涡鸣人有些局促,他展开藏在手心里的皱巴巴的纸,上面的墨迹轻微地化开了些,字迹应该也算不上好看,所以他尽量抑扬顿挫、饱含感情地念道:“黑夜……黑夜是星星聚面的宴会,白天是闹钟的第一声响,男人与女人是父亲与母亲,太阳是一天的好天气,月亮是神秘的象征。而你是……”

      你是宇智波佐助。

      明明想戏剧风的来段罗曼蒂克告白,但实际操作起来怎么看怎么像废话文学?啰里八嗦的话说了一堆,重点内容是一个字都没有,绕了一大圈好像只是重复了一遍这家伙的名字。啊!不会是自己太没情调吧!下定决心打算直球出击抢得首胜的计划就这样以失败告终了可恶!

      于是他哽住了。

      许是羞耻心发作,纯情勇者赶紧把纸团塞到嘴里。

      纸是硬的,墨水是涩的,失败且糟糕的初次告白果然还是证明了自己的没用。

      脑子一热的下场就是这样……他感到非常挫败。

      “你是吊车尾的。”天才同伴不会错过此次良机。

      他含在口中不舍得念出的这个名字,它的主人还真是狡猾呢!

      但聪明又勇敢的勇者大人也不会一直落于人后。

      漩涡鸣人勾起嘴角,眯起眼露出狡黠的一点点笑,这是他怪点子涌现时的征兆,“没错的说,哎呀我觉得这个好像比什么奥菲莉娅顺耳些,对吗佐助君?”

      宇智波佐助面不改色,“那是方才那幕剧主人公恋人的名字。”

      好吧,好吧,真是一点口头的亏都不肯吃的家伙。

      “唉,我懂,”预言之子严肃地回应,“谁叫我们是好兄弟呢。”

      你又懂什么了?

      同样争强好胜的血族猎人打算向自己的所谓“好兄弟”发起嘴遁决斗邀请,他一时兴起,想和预言之子自带的神秘力量来一次硬碰硬(?)。

      他把手搭在同伴肩上时,一种轻微的、触电般的刺痛感如蛇游走于神经末梢,二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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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交谈声。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听过那首预言之歌吗?

      听过,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那样的小鬼怎么可能是「预言之子」……哪里搞错了吧。

      宇智波家就只剩最小的那个孩子了。好可怕,据说是被最低等的食尸鬼给……是招惹了教会的下场吧。真是恐怖啊。

      人不是都走光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说话声?漩涡鸣人看向一旁同样察觉到不对的同伴,猛地发觉他们突然闪回到剧院并互相拉扯告白是多么怪异的事;重逢后,两个人还身处昏暗的密林之中才对,恋人、告白什么的甚至还是刚刚那个天使大人搞怪说的。

      只有梦中可以随心而动。

      搞半天,这离奇的、与现实交杂的梦还没结束啊。

      当意识到这一点,预言之子想起了所谓的七次试炼。原来这就是试炼,是想证明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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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其实经常做梦。梦到想不起来的父母、梦到灰暗的童年、梦到自己摔倒磕伤留下的刺痛、梦到只有在梦中怎么也无法痊愈的伤疤。

      也梦到过某一日与自己重要的同伴分道扬镳、互相对立,同伴赤红的瞳孔和从未见过的癫狂神色,哪怕知道这不过是梦也看得心痛难忍,就像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才会有的景象。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剧院、星空、田野尽数溃散,幻变为新的场景。

      身边又不见同伴的踪影,他一开始有些慌乱,但似乎理解了什么,选择孤身一人继续前进。

      目之所及是一栋房屋,厚重木门上悬挂着逆十字的标志。阶梯是滚动着的、黑白相间的万花筒,一层一层像被人类笨拙推动的圆木咕噜咕噜地滚落下来,直到停到他的足下。

      他仍旧前进。

      他把满怀恶意的、浓郁的黑撕裂开来。它像重重叠叠的漫天鸦群,即使连成一片漆黑的天幕,也能在这沉默的「黑」之中显出眼花缭乱的层次,倒是生出几分让观者毛骨悚然的视感;它的每一处都涌动着,似永不疲惫的黑色浪潮,其中夹杂着混乱的人声,似乎有他听过的,也有他不曾知晓的。

      跨越黑暗后,终于走到了这幢神秘房屋的门口。

      他推门而入,看到彩绘玻璃上烧制出的凸起纹路把自己的倒影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模糊不清的碎片,头顶则是同样构成扭曲的破碎天使,天真无邪,赤身裸体,扬起下巴吹响审判的号角,于是光从天而降。

      “你是谁?”他问。

      在漩涡鸣人的认知中,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存在应该只有同为母亲孕育的“兄弟”。但即使这般发问,他也不觉得和这人产生了某种亲近感,他们之间并无生命的同源,也没有灵魂的契合,只有命运的引力造就了这般扭曲。

      即使他们从未见过面,在冥冥之中亦能察觉到彼此的存在。他们被一种更残酷的东西连接着。

      他们都对另一方毫无同情、理解和认可。

      不如说如果对彼此产生了这种感情,他们自身的信念与理想就会分崩离析,等同于自我毁灭。

      镜中人看着他,冷蓝色的眼中浮着寒凉的笑意。

      在漩涡鸣人无意识地伸手搭在镜面上时,他的手也轻轻地合在同一处;他们十指相对,像彼此清晰相对的倒影,像彼此恒久沉默的回声。

      他们都看到了不完整的自己。

      「你是谁?」镜中人用同样的声音重复同样的话。

      ——你是预言之子,被命运选中的勇者。

      漩涡鸣人因这个答案生起一阵强烈的心悸。那是一种难以言喻、不可名状的苦难,他感到寒冷,胸中有着窒涩困苦的堵塞感,比冥界更酷寒,比深渊更可怖,它拖累他的步伐、动摇他的决心,使他开始怀疑自己凭借直觉选择的方向是否正确。

      他为什么会到达此处?为了本能地向「结局」问询答案吗?果然,还是为此感到不安啊。

      想要夸赞、想要被喜爱吗?想要被认可吗?

      讨厌孤独,所以努力做个好孩子。多么可笑啊。

      “自己”在镜中嗤笑着。

      或许你觉得已经到达了你人生中最完美的阶段,总是能化凶为吉的急智与好运、心意相通的友人、人生理想的巅峰,胜利女神视你为宠儿。最后只要杀死我,你将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完成使命的救世主,一个英雄、一个传奇,你曾经所受的全部痛苦也为此拥有了意义。

      可惜这一切都在透支你的命运。

      勇者的故事落幕,你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员。

      途中见过的灿烂光芒无法照亮昏暗的终结之地,美好的相遇终会分离,理想被践踏,爱被背叛,无人与你共享幸福和承担苦难,你在死前会悔恨无比。

      你们都将消逝,终究只是愚者的再一次轮回。

      你要践行命运。

      最后会孤身一人,像罪人一样凄惨地死去。

      不会被给予救赎、同情和回报。

      在轰然巨响中他打碎了这虚伪的镜像,玻璃的碎裂声代替了他的回答;他无惧这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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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漩涡鸣人!”这就是他想说的。

      光冲破厚重的黑暗。他从噩梦中挣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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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漩涡鸣人总是出人意料,他的回答也是。这个人是这一次的救世主,他冒失、莽进,却也不乏智慧,像一团燃烧的火,释放着蓬勃的生命力,吸引扑火的飞蛾投身其中。

      他的身影如轻快的风、闪耀的星、灼灼的太阳,连潜藏蛰伏的黑影都会避之不及。

      “我会活下来,也不会凄惨地死去。”

      漩涡鸣人抬眼,目光似乎要穿透背弃了正义与光明的黑暗,语气坚定如同宣誓。

      “你和我,我们都会活下来。”有人低低地回应他。

      是宇智波佐助。他明白的,他一直都在他身边;即使看不到彼此,即使一度分离,但他就是知道。

      “就是说哟!”

      无畏的勇者转头看向自己的伙伴,二人相视一笑。

      宇智波佐助将他的决心、他的身影深深映入眼中。他能感受到这份誓言的重量;这种见证了重要之人的命运的感觉,让他的内心也逐渐被这道憧憬的绚烂之光感染、充盈。

      考验勇者的心之试炼终于结束。

      你与我,我们的故事,才刚刚迎来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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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我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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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r Orpheus end Liz imm Ziok Yiep Torjest Mii

      雷声中奏曲的俄耳甫斯啊,请杀了我

      Lishe Luan Falke Elie Rowt

      一起步入地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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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想到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藏书室很多时候是不被允许开放的;他轻车熟路地溜进来时,刚好看到一本用在垫桌脚的书,这本书封皮配色阴暗,也没有神与天使的绘像,看上去就是为信仰者唾弃的禁书。

      但他因此生起几分趣味,将其抽出来后拍了拍土,大致翻阅了一遍。

      【魔女剧团】是此书其中一个重要章节。

      被污蔑为“把灵魂献给撒旦的魔女”的少女即将被处以火刑,而教会德高望重的修女却不惜违背主教的圣意,她在处刑的前一晚从牢狱之中救出少女,两人一起坐上马车匆匆离开这里。

      修女和少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们许诺:即使未来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

      誓言如此天真烂漫,少女们的真心虔诚又热切。

      她们顺利地逃离了这座疯狂的城市。

      两人甩开追兵、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修女却在她们都获得自由和生命的时候,没有为即将到来的幸福而欢笑,只是拉住少女的手,悲哀又温柔地告诉她:

      “对不起,我才是那个把灵魂献给了撒旦的人。”

      “我不想让你死。”

      “但撒旦却故意曲解了我的愿望,他说,自此以后,因为我的这个心愿,你将永远不会死去,直到人间毁灭之时……”

      “而我死后,灵魂将在地狱受苦,永不得解脱。”

      少女不曾想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背叛了信仰、堕落成了真正的“魔女”,还使自己由人类变为了永远不死的非人怪物,她又惊又怒,用力甩开修女的手,斥责她:“就算我为上帝而死,你也不该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冷酷地做下判决:“——你要为此赎罪。”

      不死的魔女永远离开了不忠的魔女,惩罚她在短暂人生中因为后悔和孤独痛苦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没有生命的束缚,时间的流逝比河流要更加无声轻快。少女也饱受孤独之苦,这是她的自我惩罚;但几十年过去,她仍未老去,内心却软弱疲惫到不能再如此坚定了。

      她好想见一见她久别的挚友,即使她们之间被那么多的错误和罪孽隔阂,她也好想再一次拥抱她。

      但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她的生命是永恒的,而修女不是。

      奔波数年寻觅挚友的行踪,最终却得来的是她的死讯。修女死前无人陪伴,疾病缠身,孤独地结束了一生,她的存在早已是教廷见不得光的污点,她葬于何处也无人知晓;或许在她的灵魂坠入地狱之前,只有撒旦的嘲笑久久回荡在耳边吧,嘲笑人心易变,嘲笑人类的愚蠢。

      永恒的少女陷入了深深的后悔和自责当中。她询问撒旦,如何才能换回心爱之人的灵魂,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

      撒旦说:我喜爱人间的苦难,只要你把这世间最悲惨的悲剧演绎,我就会答应你。

      不死的魔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好。

      她说,她死了,我才发觉除了她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这便是【魔女戏剧】的由来。数百年以后,魔女的心智也逐渐不再是人类,她的灵魂缓慢腐朽堕落,她变得疯狂傲慢、蔑视生命、践踏信仰,沉溺在残忍的欢愉之中,在自己一手打造的无数悲剧中,只会因为没有让撒旦满意而发出失望透顶的冷笑,再也不为所动。

      她早已忘记,是谁为她成为了“魔女”,而她最初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也成为了真正的魔女。

      曾经的爱与悔恨,已然面目全非。

      被不幸诱骗入魔女的剧团而惨死的人们,在死前都听闻过奇异的旋律,无一例外。

      少女的甜美声音咯咯笑着,如夜莺啼鸣:

      Das Fenster war genau geschlossen

      窗子好好关紧了吗?

      Der Schlüssel war genau befestigt

      钥匙旋转拧紧了吗?

      十年、百年……抑或更久。

      直至污泥一般黏腻腐臭的时间停在了某一天。

      面上盖着奇异面具的“勇者”闯入魔女的剧团,勇者手握利刃,有着异于常人的、格外冷漠的灵魂,任何人类的灵魂都有或盛或颓的火焰在跃动,只有这个勇者的灵魂几乎没有温度,就像行尸走肉。

      但是终归不过人类而已——会被死所终结。

      魔女尖笑着,挥舞双臂,如同乐队的指挥,对于无能之人的嗤笑使她的笑撕裂了嘴角腐朽的皮肉,裸露出森森白齿;她合上双目口中吟唱,沉醉在自己一手打造的地狱乐景中,眷属的怪物和使魔们狂喜欢笑着,看着勇者一步步奔赴死亡。

      戏剧即将迎来高潮;她伸出苍白的手,想亲手把这让人不快的灵魂彻底撕碎。

      与此同时,勇者的面具因破碎而摔落在地。

      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女人低哑漠然的嗓音有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起伏:“我终于完成了、我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

      不知是隐匿于黑暗中太久,还是漫长的时光消磨了她为人的本性,此刻她的喜悦也是极度压抑沉郁的。

      “实现我的愿望吧,天使!”

      “勇者”用利刃贯穿魔女,高呼天使的邪恶名讳,任由滚烫的血飞溅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庞上。

      怪物和使魔纷纷匍匐在地,在不断燃烧着的索多玛的地狱之中为新的主人供奉生命与血肉。

      命运使相爱之人分离、背叛、互相伤害。

      究竟是谁,把灵魂作为“商品”出卖给了撒旦?

      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吗?

      这样戛然而止让人有点失望啊,前面还算有趣,是写不下去,还是不打算给出一个结局?无聊,没想到还是无聊的故事。

      他想把书扔到一旁,却在其中发现了一张纸条。

      有海蓝色双瞳的男孩曾在书页中夹着的纸条上写:黑夜是黑糖熬煮的粘稠糖浆,白昼则是光芒四射的针山,男人是马匹,女人是马车,贵族是餐具,奴隶是餐食,太阳是来自地狱熊熊燃烧着的火轮,月亮是天使的狂欢盛宴,大海是水泊,大地是沉默寡言的恶魔,爱是罪恶,生命是牢狱,痛苦的数字为七。

      熟悉的字迹,流畅好看,一眼就能认出是谁的。

      相比之下这个更有趣点,像是创作了一首诗;先是习惯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等等,这就是浪漫吗?黑发的男孩停在这一页思考着,这怪奇的话语就是同伴梦中的世界吗?他明明如此地受人喜爱和追捧,但又很可怜,一些感想却不能给任何人说,只能默默留在这样一张纸片上。

      梦境的主人公,困于迷途的“爱丽丝”,他多么孤独呀。

      这真是荒诞,真是悖逆,真是……浪漫至极。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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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某个人说过,“你这样的人,装模作样的话说多了,会把自己都骗过去吧,可能就再也想不起真正想要被理解和传达的本心。”

      说话的人应该总是沉稳、冷静,令人不自觉信服,但有时候他也会言辞锋利,一针见血。

      或许自己也是依赖他的吧?可以不在意其他人的评价,但唯独会被他尖锐的话语刺痛。

      既讨厌他,也……喜欢他。

      我阴暗的、不光彩的爱,可能比脚下的烂泥还要不堪入目。

      我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更不愿承认他实际上很吸引我,任由心底的嫉妒、怨怼和恶意肆意膨胀,一遍遍对自己重复“我讨厌他”,怀着这样的心情接近他;我一直向往纯粹的爱,但自己却又不明白怎样才能构筑它。我总是以为是因为这些阴郁的感情,才最讨厌他无言沉默的身影。

      他是个极为认真的人,因此也竭力让自己做到完美——说实话,他不痛苦吗?

      带他逃离这片压抑的天地,不知何时成了我潜藏心底的执念。

      但回想起来,我果然还是愚蠢又天真,尚未成长到拥有可以承受失败代价的心性和能力,就自以为是地决定了命运的分歧……要是在遇到命定之人的那时,我能认真、慎重、成熟一些该多好啊。

      那个人和我不同,他独具慧眼,他说我们就算真正逃出去后也难免不会分道扬镳,现实不是童话。

      没有谁会不付出代价而得到幸福。

      其实我也知道我们二人总有难以相容之处。

      总有一日,我们会再也不愿互相理解、互相信任,排斥、拒绝彼此。

      但愿那时,这些宝贵的、闪闪发光的片段还能留存于心,不要遗忘、不要丢失。

      对人性的悲观但对其又报以希望也算是我和他产生共鸣的一点……想来真是奇妙啊,人的一生不可能全部都做出正确选择,人是注定会犯错的生命;正因如此,生命才这样可贵。只是我们并没有试错的机会。

      但就是这样的他,居然答应了我,我们一同做出了离经叛道的行径。

      “我暂时也不想去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了,”他说,额角金发掠过一点闪烁的亮色,“不管未来会怎样,你和我都要好好地继续活下去啊。”

      我攥紧他温暖干燥的手,纵使这会使他疼痛。

      吵吵闹闹的相爱,亲亲热热的怨恨,无中生有的一切,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到爱情正是这么一种东西,它是矛盾的螺旋,世界的两端。

      它美妙而又苦涩,正如玫瑰和它的荆刺。

      ……

      他已经记不起很多事情。

      记忆的空洞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就像沙漏里的沙在不断流失,甚至连过去不到五十年的“记录”都在逐渐忘却。他有时觉得这是件好事,漫长的时光中若是事事都铭记,自己的灵魂想必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而陷入疯狂;但是一无所有也带给他莫大的空虚感。

      可能□□的代价。

      宇智波恰拉助并不否认自己是个浅薄的人。

      他拥有智慧和天赋,但他同样也沉溺于快乐与欲望,被人迷恋、追捧、簇拥,因为永生和血族的力量让他在何种处境下都能做到游刃有余,收获无数如花团锦簇般眩目的爱,这也令他缺乏热情和耐心。

      他不介意失去任何事物;反正也还会有下一个。

      痛苦、无奈和不甘对他已经是无比陌生的体验了。

      执念和愿望?那是人类才会有的烦恼。

      为了排遣无聊,他用吸血鬼猎人的银质匕首割破皮肤,即使是自虐的行径,也无法带给他任何感觉。

      苍白、没有一丝热度的手抚上心口,不出所料也没有任何动静。

      真像一具行尸走肉,他略有些不快地想。

      他觉得自己一出生便是这样冷血的物种,所以才会偶尔渴望血和灵魂的热量。(真的是吗?)

      奇妙的是,这样的自己竟然也拥有过梦境。

      在连色彩和时间都混杂在一起混沌不堪的世界,他拉着某个人的手竭力逃跑,因为高速奔跑,肺似乎燃烧了起来,身躯沉重无比,他自己的口鼻涌出汩汩鲜血,却不敢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人,说不上是惧怕,亦或是其他原因——俄耳甫斯因为听不到身后爱人的声音而踟躇着回了头,尚未逃离冥界的欧律狄刻在那一瞬间永远跌入了幽冥,真正迎来了死;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机会与所爱之人重逢了。

      自己不知为何脚下一空,滚下山坡,摔进一片血泊之中,身体逐渐冷却,猩红液体黏腻的触感令人恐惧又恶心。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的血。

      有人问道:“你对过往的人生,感到后悔吗?”

      后悔。纵然悔恨不已,可这种感情又能改变什么?

      “是改变不了什么。但你可以得到无限的时间,只需舍弃为人的一切。”

      冰冷的什么东西一滴、一滴落在脸上。

      浑身都疼痛难忍,这就是死时的走马灯么?想必也无法给出任何回答吧。

      这个怪诞的梦到此戛然而止。

      宇智波恰拉助回味着梦境的内容,愈发觉得内心空落落的;但也没有关系,这些迟早都会忘记,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很快将这唯一和“过去”相关的线索抛之脑后。

      怠惰、冷漠、利己、享乐主义,他贯彻到底。

      血族就这样不为目的和终点踏上了旅途。他厌憎无聊,却也享受着可以肆意浪费人生的这份无聊;自己这样的吸血鬼隶属于十二真祖之一,且是唯一没有任何眷属的真祖,也是他很后来才知晓的事,真祖和血族的秘密,他并不感兴趣。

      他就这样挥霍着无穷无尽的光阴,嘲笑着时间。

      某个时期,信仰者排斥、猎杀猫,言其为“恶魔的化身”。天敌的大量死亡造成被捕食者的大肆繁衍,同期,鼠疫爆发了。

      鼠疫由城市向外蔓延,王室逃出城市,市内的有钱人纷纷携家带口急忙出逃,有病人的住房都用红粉笔打上十字标记,城市之内秩序混乱,为之后的灾祸埋下隐患。

      大约一年后,这座城市发生了一场大火灾。

      据说由一位面包师的失误为起因,加之城市内大多为木质房屋,这些都成了火灾蔓延的催化剂,将天空炙烤得通红的这场大火整整持续了四天四夜,以半数建筑化作废墟的城市作为结束,这些信息都成为了历史。

      对人类来说的灾厄于血族而言不足为奇——宇智波恰拉助还是去看了这场大火。他想完成一个突发奇想的尝试:悠闲地漫步于火海之中,沉浸地感受这座声名远扬的城市的毁灭。

      这是一次轻快的出行。他无所谓身上衣物的布料被四溢飞扬的火星燎到,令人更感兴趣的是城市中心一座历史悠久的大教堂坍塌、被烈火吞没的景象。

      在市民们都四散逃窜、末日天启般盛大毁灭的城市中,火与死在狂欢,他却注意到似乎还有一个神秘的身影,同他一样,与人流逆行。

      此人向前方平抬起左臂,手掌下垂,跨出的每步仿佛严格丈量过距离,几乎分毫不差地前行着;身旁奔走逃亡而过的人都对这个人视若无睹,没有一个人留神过他。

      这道影子如阴冷的风、黯淡的星、燃尽的太阳,连肆虐腾跃的火焰都要避让三分。

      新奇事物的出现果然能带给他奇妙的刺激感,宇智波恰拉助挂上社交专用的笑容,招手向着那道身影大声呼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热情。

      “那位!请等一下!”

      这可不是他失礼,毕竟那个人身披黑袍,侧脸被面具遮盖,被袖袍藏起的右手似乎托着一本厚重的书,此人唯一袒露在外的只有左手手背的皮肤,其上大约可见一个怪奇玄奥的印记;一时也看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是女士还是先生。

      乍一看,谁都会联想到邪恶仪式、献祭、黑魔法。

      这一身装扮酷似邪/教徒的那个人止步,缓缓回身,冰冷的眼神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好吧,其实此人看不出神色,所谓冰冷的眼神只是一种描述,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深渊所凝视。

      总觉得看上去并不友善呢。

      他的嗓音低沉晦涩,像被加工过:“滚远点。”

      火焰的高温使空气流动游走起来,衬得这个怪人的身影也浮动不已,像舞动狂欢的罪人尸骸的灰烬,像一场扑朔迷离的堕落幻梦。

      真祖的力量让他隐约察觉到这个“人”的怪异。

      “好吧,”及时规避风险也是无可厚非,宇智波恰拉助选择退让,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真没有礼貌,先生,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那个人毫无停留,转身步入了火场深处。

      血族的第十位真祖收起了笑,神色晦暗不明,沉默地目视此人离去。

      他轻声说:“世上竟有追赶着「死」的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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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横跨了数百年,连死都无法抹消的过去。

      被信徒杀害而惨死的救世主、无名的圣人……并不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波风面麻的瞳孔是浅而亮的蓝色,他的发丝是璀璨耀眼的金色,这生来得天独厚的相貌和他如蒙神眷的天赋与才智——完全符合人们心中对神圣、神秘和救世主的幻想;况且他父母早逝,年纪尚幼,更是适合塑造和培养的人才。

      同样的,他要慈悲、完美、高高在上且富有智慧,作为一个令信徒心安的神像与教廷的象征,聆听天父的神启。

      他不可无知、愚昧、懒惰、贪图享乐。

      他生来就是为了爱着一切的。

      明明只是个孩童,他的身影却显得沉重到压抑。

      恩曲不休,神圣永存。

      与真正的勇者幼时遭遇相反,波风面麻是在无数人的期待、憧憬甚至是虔诚信仰之中逐渐长大的。他被厚重的善意包裹着,活在教堂被天光所穿透的彩绘玻璃之下,不曾离开过这里,也不曾见识到他人各种各样的恶意,宛如被树脂凝固住的一只虫蛹,人们赞美琥珀中的虫栩栩如生,完美如艺术品。

      于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在琥珀中这蛹是何时破茧的,它为何在琥珀中,也成了永恒的谜团。

      ……或许也有过哪个蠢货想过带着他逃离。能萌生这种念头的家伙,果真是无与伦比的愚蠢啊!

      被命运选中的预言之子,和被冠以虚名的救世主。

      拥有相似的容貌、嗓音,但他们二人却是相对的。无论善意中诞生的恶、还是恶意中诞生的善,都同等程度地令人难以想象。

      无法理解……不、其实也不需要理解。

      人皆有爱美之心,很少有人为丑陋之物驻足——但是这也并不矛盾,他们为此再一次互相吸引。

      对自己而言,波风面麻就是丑恶且美丽的。

      “太晚了,”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那个少年为过往做出判决,“你和我都存活下来的方法,并不存在。”

      爱是罪恶,生命是牢狱。

      没有人可以得到救赎。没有人可以被允许原谅。

      这场荒诞喜剧,终以男主演之死迎来其高潮。

      “我被你欺骗,”濒死的真祖如同戏剧的男主演拿腔作调、假意惺惺,他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终幕之中,高昂的声调宣泄着不甘、悔恨还有正在肆意膨胀溢出着的什么感情,“我一度认同你正如你所表现的那样,被假象迷惑,以为你是个纯粹而又高洁的人;于是后来我便感到了困扰,是啊,阴暗如我,怎可与这样的灵魂相配?是嘲笑,还是毁掉?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他反问道。

      “是啊、是啊!……要是我只有人类的寿命,那肯定是一生都不会忘记你。”他回答道。

      “但你也是一如既往地让我——痛恨。”

      他徒手攥住圣枪尖端,似没有痛觉般,任由掌心血肉蒸发。

      这是命运之矛;正如其名,他被命运贯穿。

      血液沸腾,骨骼融化,生死逆流,在圣器的作用下无法愈合,也无法挣脱。传说中不死的真祖正在不可逆地迎来“死”。

      死从过去奔流而来,终于追上了他。

      但他竟会在死的倒计时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不论它是出于愤怒、震惊亦或是憎恨,对于血族来说都等同于仅此一次的奇迹;血族真祖在常理下永生不灭,躯体的热度就不可避免地冷却下去,灵魂虽不可视,想必也会随之一同老化腐朽,他却让死寂的灵魂再度“活”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

      宇智波恰拉助低声自语。

      他以旁观者的视角望去,过去的片段就像一幅厚涂油画沉默地凝固在画布上,两个年轻人的短暂人生中没有辉煌的经历、绚烂的时刻,它如此平庸,到了最后也只有波风面麻推开自己的一幕,伴随着一句仓促的“活下去”、以逐渐灰暗衰败下去的世界作为终结。

      最后想到的,是某个人鲜血淋漓的死相。

      他一字一顿地回味着这个名字:“波风面麻。”

      名字中有什么呢?把玫瑰叫成别的名字,它还是一样的芬芳。

      另一人回道:“你想说什么?”

      “你还是你自己,我……也还是我吗?”

      “没有人是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不朽的,”波风面麻仍旧是可恨的寡淡冷沉,仿佛在缓慢回笼的记忆中那个真诚、纯粹的少年救世主从未存在过,“我一直都是我。至今为止的一切,全部都出于我的个人意志。”

      听到这个回答,真祖放声大笑起来。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爱死你了!”

      “原来你和我一样,我再次确认了这一点。你冷酷、傲慢,有着肤浅丑陋的欲望和野心,还有虚伪的面目和阴毒的手段。我轻浮,沉溺欢愉难以自拔,你虚伪,只会为自己的痛苦疯狂,而真正的圣子会痛他人之痛。你我都是不堪入目的三流货色,丑态毕现,即使永生,也必然矫正不了这恶性。”

      “若是和你一起殉情,波风面麻,我觉得棒极了!就让我们一同坠入地狱,一同在此谢幕吧!”

      他收紧五指,发动契约的束缚,要把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彻底摧毁。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在心底赞美命运的烂俗把戏。

      被刻下印记的灵魂,若是普通人类,早就在此刻自己起杀心时被瞬间捏碎了。而他在打算将其完全毁掉时,才发现它该死地陌生又熟悉……是命运的引力、是代价的回馈,他们果然还是再见面了。

      “我没兴趣迎合你无聊的演出。”

      看不到身后波风面麻的神色,只有他独特的、莫名令人心底痒疼难耐的嗓音轻飘飘地传来,就像高台之上手持权杖的救世主俯瞰着,傲慢且威严:“在你的契约摧毁我的灵魂之前你先死去,就是我的胜利,就算你想同归于尽也是无用。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太多,但都这种时候了,我也没必要再伪饰;你真是愚蠢,一成不变的时间腐蚀了你的脑子吗?”

      “向恶魔出卖灵魂的浮士德只有你。”

      “我记得我问过你,我死了,你是否会有所感;你给予否定,那我的回答也是一样。我会处决你。”

      “你该感到荣幸——这毕竟也是刺伤耶稣的武器。”

      他笃定道:“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去死。”
      .

      少年忽然想起了那个故事。

      究竟是谁,把灵魂作为“商品”出卖给了撒旦?
      .

      短暂的沉默中,濒死者的思维在疯狂运转,有某些细节转瞬即逝,过量的思考使他开始语无伦次。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我根本没有拯救你。你还是死于疫病,只是不会立刻停止呼吸……可以说,你早就死了……”

      “「天使」……那时你说的天使……到底是什么?”

      “救世主、你憎恨我吗?是……想要复仇吗?”

      “你为什么不直面于我?”宇智波恰拉助忽然放轻了语调,似是呼唤,似是挽留,“走过来,看着我,我真想看看你是什么表情……”

      波风面麻没有给出回答。他也不会看着他。

      灵魂传来剧烈的、燃烧般的痛楚,□□的崩坏也开始加速,他的手臂血肉腐烂,已经透出一点骨骼的白。

      这一次的他,时间已然所剩无几。

      苟延残喘的、伤痕累累的救世主知道,被焚烧的感觉实际上只是对疼痛的想象,真相是眼前的血族想用灵魂契约的力量先弄死自己。

      这种被活生生切割、撕裂的痛苦并非初次体验,毕竟他第一次就是这么死去的。而这数百年期间,他曾多次“复活”,骨肉腐烂坏死,老化、剥落,衣袍之下尽是空荡荡的骸骨,之后愈合、重生,不被祝福的生命仍旧迎来生老病死,又再次衰败,周期不定,灵魂也随着躯壳的老去而愈发畏惧死亡,像苦行僧肩上锈迹斑斑的枷锁,贯穿他的骨与血,需要囚犯疲倦不堪地拖着一口重棺负重前行;反复体验死亡带来的苦痛和绝望,早就胜过此时所承受的一切。
      .

      这是……「天使」的诅咒,所谓复活的代价。

      他第一次打破了自己苦苦坚持的底线,为了胜利,动用了这份不详的力量。

      回想至此,他竟然隐隐有些头痛,脑内闪回过一些莫名的片段,有什么被刻意忽略的记忆在蛰伏着;因为这一瞬间的疼痛他似乎身形不稳晃动了一下,但回过神来他好像还矗立在原地,分毫未动。
      .

      年少时,他还在固执地坚持着信仰,不屑于恶行,无非是认为与神同理的永恒真理和真正的爱是存在的。

      世上并不存在神。而规则受到他人欲望的支配,所以自己被践踏、被嘲笑、被扼杀,微薄之力连报复都举步维艰,短暂寿命连憾恨都难以弭平,所以才会这么的不甘心——生存,还是死亡?只有这样无奈的选择题。太可笑了。

      抛弃了过往人生的故人,如今高高在上的血族真祖,不也因为“此刻的自己”人类之身的短寿和无能而冷眼相待吗?

      谁都不需要救世主。

      果然,比起相信自己的虔诚和善意能够打动他人,

      还不如让自己成为【神】。

      “对了,我还要向你和我过去的全部人生告别——你死去之后就没人再知道关于‘波风面麻’的一切。”波风面麻低声继续自言自语,他似乎是对宇智波恰拉助说话,又似乎不是,但能是谁呢?

      可能是处心积虑要得到的事物即将得手令他暂时变得多话、多思,纷乱混杂的情绪难以被压抑,猛烈地冲击着理性的底线,都不像他以往的样子了,“或许……我应该抛弃这个名字,换一个新的,庆祝我呕心沥血换来的新生。叫什么好呢?也可以不需要名字。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号。随便那些人怎么称呼吧,天使?迈拉克?假面的男人?也行、什么都行。”

      “你要改名?……那、玛格丽特如何?”真祖承受着从指尖开始灵魂溶解崩坏的疼痛,却仍用亲近的、调笑的口吻接过他的话,就像他们从未分离、背叛、互相伤害过,“你口中的、浮士德……的爱人。”

      他又吃力地发问,“面麻,波风面麻……之后……你会、怎么样呢?”
      .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在最后会如此平静?只是……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彼此咒骂也好、互相嘲讽也罢,只是有点不想就这么结束。

      心底在狂热地叫嚣着,报复他、折磨他,果然还是很想让这个可恨的人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甚至一度想毁灭他,诅咒他不会得到幸福;在结果盖棺定论后,自己该是憾恨的、不甘心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是——

      不想把闪闪发亮的过去一并舍弃和轻贱。

      不想忘记。不想否定。

      愚者的顽固与执拗,原来也并非一无是处。

      爱,纵然它自私、狭隘、贪婪,被欲望浸染,打碎外壳竟然也会是那般纯洁无瑕、永恒不变的存在;它可以丑陋,却绝不卑贱。

      它算不上回报,更称不上救赎。

      但这是平凡的少年能给予救世主的最珍贵的东西。

      其实理由很简单,不过是单纯讨厌这个人自以为是的宽容与孤独罢了。

      他竟然到人生的落幕之时真正理解了这一点。
      .

      依旧没有回答。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喘息渐弱,直至完全无声。

      灵魂上肆虐的痛楚也戛然而止,波风面麻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弛缓了下来。

      “……”

      剥离伪装的他们彼此怨憎,只有互相伤害的时候才像完成了半个拥抱。

      波风面麻一时无语,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要在生命真正的终点说这种话,没有崩溃、没有怒骂、没有疯狂地垂死挣扎,冷静得像是放弃了求生。

      他清楚记得自己身份未暴露之前此人有多善变和凉薄,无心无情、无恩无义,他也仍未忘记他们二人都年幼时在教廷那段相依相伴的时日,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虽说这段关系已全然扭曲,但它确实是存在过的。

      宇智波恰拉助不应该是这种反应。这个人乍看活泼亲善,实则睚眦必报,如果说自己经常是以理性来支配思维,那他就是自己的反面。

      但是输了,也应该愿赌服输。

      他从刚才莫名魔怔的状态中迅速清醒过来,缓慢、慎重地拔出手中即使沾血也不朽的神圣之器,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带着贯穿胸口的致命伤倒下——即使他的模样还是熟悉的少年。

      不会再有任何人知晓他们的故事。

      不论谁的死,都是如此平庸,像虚浮泡沫般的梦境那样不真切。

      死亡,湮灭,真令人畏惧厌恶。只有诞生才是值得喜悦的。

      这时候我应该做些什么?……是否该遵从自己年少时的习惯,为称得上一声同伴的人的死画个十字?愿他去往天国,庆幸我们不会在地狱重逢?还是应该流下一滴眼泪以示告别?或者该笑出来,宣泄这数百年的执念和绝望?

      波风面麻甚至生出几分茫然。

      他的一生,比起宇智波恰拉助主动的装模作样,更多是被动的、并非出于自主的伪装。

      金发蓝瞳,正如天使的形象,单纯懵懂,是易于塑造的傀儡。说实话,他们在物质上从未苛责于他,在精神上更是对他抱有沉重的期许,自己心底微弱的反抗、不甘与怨恨无人在意——但他又确确实实是天使的形象,也的确懵懂,正如此刻,处心积虑达成的结局迎来终幕,居然一时想不到以何种姿态来面对……自己果然没有恰拉助擅于演戏。

      但是没关系,他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去慢慢了解。

      “是我赢了,”他低声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胜利者。”

      跨越苦恼、生死、恩仇、灰暗无趣的人生、不堪入目的结局,行至此处,若是只有无人喝彩的胜利……是否太可惜了?

      应该露出笑容,是的,为什么不为此喜悦呢?

      他尝试露出一个不再单纯懵懂(不像“波风面麻”)的笑。这是完全陌生的体验,他一开始还是受限于惯性思维,因为这么多年来他的笑总是要“完美”、“纯粹”、“沉稳可靠”,这发自本心的真情流露还尚显生涩,但很快,面具崩裂时汹涌的恶意与疯狂奔涌而出,冰面破裂,灵魂受损带来的苦痛也成了情绪的助燃物;他无师自通,咧嘴发笑,笑容愈发扩大,桎梏早已消失,喧嚣着的自我终于完全得见天日。

      这就是、这就是……!

      他抚上自己的面庞,感受着皮肉之下血液的滚沸,几欲把这憎恶的血肉撕碎。这张曾令他被奉为救世主的脸孔陌生又熟悉,和现今的勇者几乎一模一样,如同被人构塑好的神像,一早便决定了它的本性,真是自以为是,真是令人作呕。果然还是碾碎了这神像更畅快些!

      他不再忍耐,放声大笑起来。

      自由轻快的破茧感觉令人上瘾。他总算理解,为什么自己也会嫉妒宇智波恰拉助,原来可以肆无忌惮宣泄自我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不用再装模作样,为了他人的愿望,迎着他们的追捧和憧憬扮演“另一个人”!

      他不喜欢弱小,不需要同伴,没有炙热的灵魂,没有慈悲,没有怜悯,对信仰和信念毫无虔诚之心。他追求力量,渴求知识,不择手段。

      他否决了过往的自己、曾经的一切。

      恶德之种破土而出,在灵与肉之上开花结果。

      本来按照计划,自己应该携胜利果实再次隐于幕后的,又恢复为历史之下涌动的暗影——波风面麻,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马上连这个名字也要埋葬于面具之后了。

      啊,但是这种轻飘飘的自由实在让人贪恋,波风面麻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和宇智波恰拉助就是同一个胚胎孕育出的两个个体,不然他们为何如此迥异,又如此相像?

      他杀死恶、成为恶。他要履行恶的职责。

      ——他要亲自击溃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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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太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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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城镇的残垣断壁中,孤独的流浪者哼唱出这首无名诗人留下的小曲。

      他踽踽独行于这世间,无人听闻的歌声回荡在荒凉的大地之上。

      疲惫的旅人啊,何不停下匆忙的步伐,聆听关于一个美妙国度的故事呢?

      这是太阳国的故事,这是救世主的故事,

      光辉灿烂的太阳予人以光,无名的救世主予人以爱,

      他们循环往复,踏入命运的河流。

      将预言之谕唱于诗中,把预言之子送上旅途,

      淌过噩梦之水,获得被淬炼的铁之心,

      跨越死的沟壑,展现锐不可当的勇气,

      斩断森之荆棘,带着满身伤痕向前进,

      去往冥界之国,挽留一度离开的友人,

      击败仇恨的兽,宣告力量伴随着正义,

      抹去满面泪痕,与永恒不变的爱重逢,

      预言之子步入救赎之道,被天使所爱的救世主在刑之丘死去,

      通过七次试炼,太阳就此诞生。

      信仰者们试图杀死太阳,他们先将它捧起,用光芒照耀下的土地作为新的国度。

      他们为太阳舞蹈、颂唱,为其塑造了一座神像。

      太阳与神像并不相像,这引起了人们的不满。

      他们说:我们需要新的太阳。

      为此,他们切割了太阳,把不需要的部分丢弃,那部分便成为了残缺的太阳、名为月亮的存在。

      它从裂缝中流淌出金色的血液,像一条丰饶的黄金之河;人们欢呼雀跃,用金制的杯子去接,为这稀世罕见的盛宴而沉醉。

      日与月,二者无法共存于同一片天空。

      是谁会先死掉呢。是谁会先坠落呢。

      淋沐过太阳甘美鲜血的黄金杯,被奉为神圣之杯;许多访客造访此地,只为求得圣杯。

      他们问:这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孩童们拍着手,咯咯笑着,顺着节拍唱起来:

      杯子打翻了,烛台倒下了,妈妈生气了;

      火焰,火焰,唱着永不停止的歌。

      圆环形状的玫瑰,装满口袋的花束,灰烬,灰烬,你们都要倒下!

      这里是杂乱的花圃,你们全部都在燃烧。

      这里是太阳的国度,无与伦比的太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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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是真正且完整的预言之谕。
    描述了「预言之子」的未来。
    无名的救世主疯掉了,但他比谁都擅于隐藏(他自认理智,却似乎只凭借混乱的执念行动)。
    “太阳”在他生前的终结之地杀死他之后诞生,预言之子自此真正完成蜕变。
    文中的试炼算是预知梦。
    以后必定会出现的救世主之战和日月之战,与预言之谕是对应的。
    救世主之战的最后鸣人没有杀面麻,此事是那时心态已经有所变化的佐助做的。算是一个微妙的轮回。
    这个行为结束后他二人就完成了“复仇王子哈姆雷特”这一形象的交接。
    鸣与恰拉谈话算是“奥菲莉娅”会面(?
    后期的佐鸣性格与文中刚踏上旅途时会有一点改变
    光辉灿烂的太阳予人以光,无名的救世主予人以爱
    “太阳”是鸣人,借用了卡巴拉生命之树十之质点其一的概念(Netsah;胜利),含有「丰饶」之意,数字是7。7是来自圣经创世纪中上帝「创造的七天」。有坚实、勇气的意义在内。
    “救世主”是面麻,概念是(Chesed;慈悲),意味着纯粹而神圣的宇宙法则「爱」。他由于主体发生了变化,在文中暗喻的属性二次变更,反转为逆卡巴拉邪恶之树质点中的(Adyeshach;无感动)。
    自此他便是反救世主,无慈悲、无感动、无爱的神之使者。(此处的神与常识不同)
    救世主的所有形象都是手持权杖且多次与女教皇一并提及,与预言之子不同,含有一定政治意义。
    (其中有教廷→教会的演变)
    那部分便成为了残缺的太阳、名为月亮的存在
    “月亮”是佐助。属性大概是严厉/残酷,卡巴拉和逆卡巴拉同一质点的正反相对。
    恰拉无救世主和反救世主属性。
    他自甘堕落却渴望美好,对救世主而言并非良人。最后他也无法再与救世主共同承担命运。
    他和救世主一样作为“人”是早夭的,所以二人都既有扭曲的世故圆滑,也有怪诞的童真感,和正在长大、逐渐成熟的勇者与血族猎人不一样。
    歌谣的最后一段可以随意解读。核心内容是圣杯的传说和「太阳国」。
    「太阳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预言之谕要以它来命名?就是最后的疑问了。
    透过那污秽,汝可知晓彼等。彼等之手已在汝之咽喉,而汝仍不见彼等;彼等居所在汝之门槛。——H. P. 洛夫克拉夫特 《敦威治恐怖事件》
    也发在这里做个备份。其实这个故事背景设计有点太繁重了,只靠这点字数写来略显支绌,只好把该表现的戏剧性冲突都先写出来了(?)这个架构应该只算一个长篇的大纲(?)但我应该是坚持不下来的,就这样写完吧,可能以后会掉落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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