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渔小姐

2、生而不养，造孽哦！

　　冷暖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令冷暖皱了皱眉。天已经大亮，左手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厚厚的纱布下手有些疼，右手支住身体坐了起来，多少他还是心里有她的吧。冷暖叹了口气头埋在曲起的腿上，身形有点微微颤抖。开门声突然响起，冷暖慌乱地擦掉眼底的泪水，护士小姐站在门口：“寒夫人，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冷暖眼底有些黯然，果然还是她想太多了，寒辰怎么可能会出现。
　　说了声谢谢，打发了护士，穿上外套出了病房。这三年，医院已经是冷暖除了那栋房子以外来得最多的地方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冷暖走到医院楼下，用余光看见那辆寒辰常开的车停在医院楼下，但却没有向她驶来。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升华，成了一团白雾，冷暖没有撑伞，走进了雪里。选了一条僻静的小道，这条路已经走过很多次了，没有大街上的喧嚣，至少让冷暖的孤单显得不那么突兀。
　　路边的街灯渐渐地亮了起来，雪也渐停，有一些低矮的房屋和树木上白皑皑的一片，煞是好看。有两个小女生在堆雪人，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但却怎么看怎么顺眼，冷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双腿有些冻僵，回头看看，雪地里只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鼻头微微发涩，原来这一路走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费城的冬天向来漫长且雪多，26年前的冬天，天气冷得出奇，夜里十一点，孤儿院的院长被敲门声吸引，发现了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婴，目测女婴大约只有一个月大，包裹的小棉被里面夹着一个信封，里面写着女婴的名字和生日，还有一块翠绿的吊坠。院长边抱着女婴进孤儿院边叹气：“造孽哦，生而不养，可怜的孩子啊！”孤儿院外墙角一抹身影悄悄隐匿在雪地里。
　　冷暖在孤儿院长到八岁的时候，极少说话，只是常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坐在门口发呆，小小的脑袋里常在想，或许父母会像电视剧里面那样，有朝一日来寻回她。日复一日，许多同龄的孤儿都被领养走，但冷暖却总是不被选中的那一个。父母给她留下的，除了信封里的东西，还有人如其名的性格，孤冷极了。
　　春去春来，当门口的老槐树叶子又开始绿了的时候，冷暖已经十岁了，脖子上的吊坠被摸的有些发亮。冷暖蹲在地上拨弄着蚂蚁，抬头间，一个穿得跟洋娃娃似的女生出现在视线里。粉色的小裙子，烫的卷卷的两个小辫子，手上抱着一个洋娃娃，站在马路边有些举足无措，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她远远地看见了冷暖，走过来打招呼：“你看见我爸爸了吗.........我找不到他了........刚刚他还在我旁边的......”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冷暖一时间有些木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冷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珍藏很久不舍得吃的大白兔，塞到小女孩手里：“吃吧，吃了糖就不会不开心了。”小女生停下哭声，抽噎着剥开糖放进嘴里：“我叫艾小爱，你呢？”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含着水雾，看着冷暖。冷暖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站在原地等，你爸爸就会来找你的。”艾小爱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不远处一个男子正在焦急地高声呼叫，艾小爱开心地回应：“爸爸！我在这里！”一边招手向爸爸跑去一边回头跟冷暖道别：“谢谢你！以后我会常来找你玩的！再见！”
　　冷暖有些怔忪：“再见！”那句原地等待的话，是冷暖一直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艾小爱的爸爸出现了，可是她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等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来接她回家。
　　第二次冷暖见到艾小爱的时候，艾小爱从小背包里拿出一袋大白兔，冷暖不要，艾小爱就偷偷塞到冷暖的口袋里。后来艾小爱来的次数多了，冷暖也开始会跟她聊聊生活里的事情，会带艾小爱看自己小时候坐的是哪条板凳，秋天最喜欢坐在哪里看落叶，以及脖子上那个吊坠的由来。
　　艾小爱比冷暖长一岁，冷暖长到十二岁的时候，艾小爱神秘兮兮地领着父母来到孤儿院。“暖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比你大一岁，你要叫我姐姐。”艾小爱在家使尽各种办法，让父母答应领养冷暖，父母起初不同意，但耐不住独生女的哀求，加上考虑了艾小爱一个人在家也孤单，多一个生活的伴也不是不好，于是就同意了艾小爱的提议。
　　冷暖收拾完东西和院长道了别，坐上车的那一刻，心里的滋味，不知是喜还是忧。进入艾家，艾小爱迫不及待带着冷暖进去新布置的房间，冷暖被眼前的精致晃花了眼睛，带着蕾丝边的枕套和被套，房间到处都是粉色的洋娃娃，粉色的书桌和台灯，这些都是冷暖以前不敢奢想的，冷暖站在原地，生怕自己的俗气染脏了这一片粉色的海洋。艾母趁着艾小爱和艾父走开的空档，坐在冷暖面前的椅子上面：“进入我们家以后，行走坐卧，都要注意一点，我们艾家可不比孤儿院，可容不得野孩子乱了风气。”说罢不等冷暖回复站起来转身走了，不带语气和称呼的话让冷暖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突然冷了下来，掌心突然溢出些许虚汗。
　　晚饭时艾小爱给冷暖不停地夹菜，艾母不止一次地用眼神杀过来，冷暖头低的像是要把头埋到饭碗里。吃罢晚饭冷暖争着要刷碗，艾母也不拒绝，只不带感情地象征性道了谢就和艾父出门了。
　　后来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冷暖和艾小爱一起上了学，形影不离。两个人的相处中，艾小爱总是话多的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思却也细腻，会常给冷暖准备一些小惊喜，在艾母不待见冷暖的时候为冷暖挺身而出。冷暖觉得，艾小爱是这辈子唯一一个爱她如生命的人。
　　回过神来，冷暖长叹一口气，暗自神伤：“小爱，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