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玉[电竞]》越涧

18、第18章

　　谢元度买的私宅，想想也不会离公司很远。
　　桑珣睡前用导航软件搜了一下，果然，2.3公里。
　　步行要二十多分钟，但搭一站公交，也就只用再走三百多米了。

　　规划好明天上班的路线，桑珣郑重地定好闹钟，借着酒意睡了。

　　第一天正式上班不能迟到，桑珣定闹钟的时候把时间往前预设了半个钟头。
　　他在公司附近的面馆吃了碗牛肉面，才七点四十五，到公司绰绰有余。

　　他本以为自己住在外面会是最后一个到训练室的，没想到住在公司宿舍的四人开卧谈会开到深夜，把各自的老底都打听清楚了，第二天纷纷顶着鸡窝头起来，睡眼朦胧，关系却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桑珣倒没有被孤立的感觉，他本身就喜欢独来独往，来了以后一如既往淡漠地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在百人机房随便挑了台电脑开机。
　　看起来丝毫没把自己当个人物。

　　四人面面相觑，随后也在他旁边开了四台主机。

　　他们昨天来的时候是出于好奇和获得入场券的激动才到首发队员的专属训练室训练的，可今天看到桑珣踏实的样子豁然清醒了。

　　他们不能带着笑到最后的优越感去训练，因为他们也还没有笑到的最后。
　　昨天走的那几个被谢知航看中的“高手”连入门都算不上，他们还没有接触到真正的职业选手，没到足以骄傲自满的份上。

　　于是喻泽一来，都还没往里面的训练室走，就看到了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幕。

　　五个选手并排坐在电脑前，整齐划一地戴着耳麦，左手键盘，右手鼠标，随着屏幕上炫酷的特效闪烁，进行着密切的队内交流。
　　夏一鸣严肃得和平时判若两人。他没有在选手们身后来回踱步，也没有站在哪一人身后指手画脚。他站在中间的位置，通过转头观察着各路的情况，从容地对资源运营做着合理的统筹规划。

　　喻泽不禁愕然，愕然过后深感震撼。
　　在他探索未知领域胡乱抓瞎，迷茫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些比他还要小许多的队员们已经能独当一面，隐约有种成熟战队的风范。
　　他是看到冠军战队的童年了吗？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小少爷为什么会深陷电竞圈不能自拔，他的顶头上司谢元度为什么要不顾股东反对执意投资电竞项目。
　　这些正值青春的少年们应当被给予在阳光下露脸的机会。
　　他们和所有努力拼搏的同龄人一样，值得获得社会各界的认可。

　　同时，他也感到万分愧疚。
　　他没有约到训练赛。

　　春季赛在即，各家战队都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委婉地表示训练赛只和以前交过手的战队约。
　　管理层可没选手们那种有战必应的进步心态，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在春季赛上杀出一匹黑马抢了出线名额怎么办。
　　他们对SKG这支新战队没有丝毫了解，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在他们看来，这支队伍最好不要参赛，万一参赛，会打破原有的赛区格局，而一成不变的局势才是最稳固的。

　　喻泽收到了很多拒绝的答复，这些人拒绝完全是看在SKG战队背后有博度集团撑腰。
　　然而博度集团的旗号在电竞圈也不是那么好用。

　　电竞圈自从被Royalty俱乐部统治以后，大多数战队都是认命的老实服管的。因为就算拿不到世界冠军，Royalty俱乐部也会分点肉汤给他们喝，只用混吃等死就够了。
　　连Royalty俱乐部的自己人都是这么想的，何况是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现在公认的事实是：电竞行业已然沦为了一桩生意，是归Royalty俱乐部背后操盘手所属的独立产业，天塌了有他们眼中最厉害的大资本顶着。只要这大资本不倒，天王老子来了又怎么样，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关他们这群敲碗等饭的屁事。什么时候这大资本没了，他们才该慌了。
　　所以他们对博度集团旗下这个Royalty俱乐部的竞争对手，抱的是敌视的态度。

　　一言蔽之：博度集团此举，动他们的蛋糕了。他们不联合打压已经是客气了。

　　喻泽今天是带着转会、入会申请表和签约合同来的。
　　转会期即将结束，他必须要在两天之内把格式规范的申请表扫描件按照规定要求呈交给联盟的负责人。
　　还有战队的宣传视频，也需要选手们配合。
　　前期的工作需要尽快收尾。

　　他不太想让选手们为比赛之外的事忧心，宁可让他们以为是他本职工作没有做到位，因此等他们打完手头上的这局游戏问起训练赛，他只是说“在约了”。

　　Saipan闻言乐观地说：“没事儿，不着急打训练赛，我们几个的配合打得还不是很好，就Rock和Mark默契一点，互相之间需要点时间磨合。要不然就这样打训练赛，难免打不出真实水平，让人把我们当草台班子笑话可不行，我们SKG战队好歹傍着博度集团这棵大树呢。”

　　Nightboy这个一贯拽惯了的猛男，经过刚才那轮血战的洗礼，也卸下了狂傲，实话实说，“刚才我们四个上自己的主号，Rock上他和主号差不多等级的小号，随机路匹了一下，匹到的对手比我之前自己路匹匹到的玩家强很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我怀疑是匹到别的战队的训练号或是退役的职业选手了。如果回回路匹，都能匹到质量这么高的对手，我认为不约训练赛也没多大问题。”

　　陈问是有过比赛经验的老人，客观地说：“打训练赛是为了熟练赛场上的打法，到了赛场上，打法肯定是和平时路匹不一样的，会更讲究战术运营。打多了野赛恐怕很难适应正规比赛，就怕到时候上场以后，面对没有见过的打法会怯场。”

　　Rivulet的大龄自卑感在队友一夜的亲密陪伴下稍有缓解，可依然不敢参与重要的讨论，没有说出自己的见解。

　　夏一鸣没有把自己当作高出他们一等的教练，反倒从选手的角度考虑，“可是比赛也没有规定非要用什么打法才正确。这个游戏开发之初，就是一款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游戏，是资本大力挖掘它的商用价值后，才让一群迂腐的老头把世俗的风气带进了游戏，然后先接触到游戏的玩家开始摆资历，抵触新鲜血液的融入，其实那些稳健的打法观众早就看腻了，更期待看到一些新颖又出彩的操作。我认为我们既然是一支全新的战队，就该带着新气象打破这混沌的世道，开启以我们战队为代表的新局面。要让所有人看到，这是我们的时代。”

　　好一股凌云壮志，点燃了大家内心深处的渴望。
　　没有人反驳即是默认。
　　他们早就厌恶透了以Royalty为首的罪恶资本。

　　就是这罪大恶极的资本扼杀了他们的希望，阻塞了他们的通天大道。
　　本该属于他们的青春、自由、荣耀与理想，统统埋葬在了不择手段掩盖他们这些年轻人锐利锋芒的制度下。

　　他们没有立场去唾骂已然屈从的人，因为这些人也是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普通人。
　　但是他们如今有了罩着他们和资本傀儡同台竞技的靠山，就该去拼、去闯、去杀出一条血路，重见光明。

　　他们一个接一个在喻泽带来的ipad上填了申请表，又在与游漫的合同上签了名，下笔时皆有种签生死状的悲壮慷慨。

　　桑珣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心情沉重。
　　他看透了喻泽说的“在约了”背后的挫败，知道前路的艰难。

　　他现在想的是：如果连博度集团都不能和Royalty俱乐部背后的资本抗衡，就只能指望国家能出手收归国有了。
　　可国家对电子竞技是什么态度大家有目共睹——那是恨不得拿块遮羞布蒙住的态度。
　　博度集团的试水要是失败了，就没有人能救他们了，他们又将坠入漆黑的深渊中。

　　他们必须背水一战，赌上他们的未来。

　　然而在喻泽向联盟递上他们的投名状时，被联盟无故扣了下来。
　　转会期只剩最后一天时间，要是没走完流程，他们这些心怀壮志的年轻人就相当于电竞圈里的黑户，将丧失今年的参赛资格。
　　职业选手的一年，比珍珠还珍贵。

　　喻泽急得团团转，打谢元度的电话却打不通，一直在占线。
　　谢元度事务繁忙他是知道的，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联系不上。

　　这是没法隐瞒大事，他只能说出来让大家伙一起想解决办法。
　　Nightboy这个暴脾气的当场骂出了声，爆的粗口相当难听。
　　其他人都得拉着他，才能阻止这个力大无穷的蛮牛去联盟暗杀。

　　桑珣再也坐不住了。

　　他就是再沉得住气，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近在眼前的希望破灭。
　　何况他本就不是心智成熟的人。

　　众人仍在耳边吵嚷，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羽绒外套，边往出口走边撂话，“你们安心等着，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