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63、第三种关系（下）

　　[05]

　　她跟罗蔓再次见面是在她回学校的半个月后。

　　辛凝在咖啡厅边玩手机边等小紫，罗蔓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辛凝？真的是你！”

　　她摘了耳机，懵了半秒反应过来，礼貌性地笑笑。

　　可是罗蔓没有打完招呼就走的意思，反而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辛凝一脸懵逼。

　　“在等人？”

　　辛凝点头。

　　“男朋友？”

　　辛凝刚想说不是，罗蔓自顾自说道：“听尹裕说你还是单身呢。其实我理解你，跟尹裕交往过，肯定看哪个男人都比不上他吧。”

　　辛凝：“……”她这是被当成情敌了吗？

　　辛凝对她突如其来的敌意感到好笑。

　　“不用这么提防我，而且我也不是单身。”她胡乱扯了个谎，想尽快打发走罗蔓，这么好的天气和心情可不能被她破坏了。

　　“不是单身啊……那你在等的人是你那个哥哥吗？你继父的儿子？”

　　辛凝脸色一下沉了几分，眼神带勾，冷飕飕瞥她一眼：“你怎么会知道他？尹裕跟你说的？”

　　“不，我早就知道。我们是校友，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一定见过我的照片吧。”罗蔓抿着红唇嫣然一笑，“在尹裕的手机上。”

　　似乎有一根线“嘣”得断了，记忆里的画面开了闸似的一股脑涌上来，重新整合，她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罗蔓——

　　那张罗蔓和醉酒的尹裕相拥而眠的照片，她和尹裕分手的导火索。

　　“尹裕介意你和你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又因为一张照片就放弃了他。两个人都不相信彼此，就算我没有做什么，你们也走不到最后吧。”

　　说完想说的话，满意地看着辛凝呆怔的表情，罗蔓站起来整了整衣摆，从她身边走过。

　　“你啊，就是自尊心太强了，还要你那个哥哥帮你找台阶下。”

　　“关他什么事儿？”

　　罗蔓停下脚步：“你不知道吗？你跟尹裕分手那天，他用你的号码给尹裕发了短信。”

　　[06]

　　辛凝第一次挂江梓衿的电话。

　　原先是不敢，江梓衿太严肃，她怕他摆脸色，从来不敢挂他电话。

　　后来是难得，江梓衿主动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往铃声一响，看见是他，辛凝就立刻接通了。

　　这次是不想接。

　　她脑海里都是罗蔓给她复述的短信内容。

　　——“我是辛凝的哥哥。辛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哪种人？她跟江梓衿清清白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五年，他根本不需要跟尹裕解释什么。罗蔓说得对，她是自尊心很强，不愿任何人插手她的事情。江梓衿这样的举动在她看来是多此一举。

　　而且辛凝都不知道江梓衿什么时候动过她的手机，还将消息记录删除，让她看不出一点痕迹。

　　江梓衿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第三个电话被辛凝按掉后，他直接拿起车钥匙去学校找她。

　　辛凝一个人在人行道上晃悠悠地走，忽然被人用力扯住手腕，带进了车里。她原本很生气，渐渐又恢复平静，用冷淡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

　　江梓衿问她：“怎么回事儿？”

　　“找我干嘛。”

　　“爸回来了，叫你回去吃饭。”

　　“不去。”

　　“辛凝——”

　　“江梓衿，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徒劳的事情。比如劝我回家，比如……给尹裕发消息。”

　　江梓衿一怔，“你知道了？”

　　她抱着胸斜眼看他，一副“我听你怎么解释”的姿态。

　　“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当时以为，你们分手是因为我。我看你那时候挺伤心的，所以……”

　　“你想多了。”

　　辛凝气归气，听他这么一说，细想下来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想起分手那阵子她的确哭得要死要活，江梓衿也是好意。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不少。

　　“他俩离婚之后，我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不过好歹做了五年兄妹，希望以后还能做朋友。你……你别再管我的事情了。”

　　她推开车门，一只手被江梓衿抓住。

　　“没有第三种关系吗？”

　　“什么？”

　　她没来得及反应，嘴唇已被两瓣温热吻住。

　　“比如这种。”他说。

　　[07]

　　辛凝还是跟着江梓衿回家吃饭了。

　　饭桌上，江叔叔像以前一样对她嘘寒问暖，她差点眼眶一湿。

　　吃完一顿饭，她坐不住，想赶紧离开。然而江叔叔拉着她在客厅聊天，最后终于问到了正题。

　　“你妈妈还好吗？”

　　辛凝想，他聊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问这句吧。

　　辛凝回：“很好。说不定我很快就有新爸爸了。”

　　江叔叔知道她在埋怨什么，无奈道：“我知道你怨我们。其实我跟你妈妈认识很多年了，在你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才发现，我跟你妈妈还是做朋友合适。”

　　他端起茶杯轻啄，“这种事情怪不得任何人，小凝，希望你能体谅。”

　　从江家出来，辛凝拒绝了江梓衿送她回去的提议。一个人沿着江桥散步，风吹散了脸上的温度，她愈发清醒。

　　辛凝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亲生父亲一面。

　　江叔叔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待她也如亲生女儿一样，导致她将所有对父亲的依赖都转移到了江叔叔身上，才会对他们的离婚颇有微词。

　　事到如今，她也想通了，不再抱着她妈妈跟江父复合的念头。

　　既然妈妈放不下爸爸，就怀着这样的放不下，她们母女两个一起生活也挺好。能怪谁呢？谁也没有错。

　　她长吁了一口气，表情终于有了几分轻松。心中畅快地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却一下子撞上了江梓衿。

　　辛凝吓了一跳。“你一直跟着我？”

　　“嗯。”

　　“你走路没声音的吗？”她拍拍胸口，“吓我一跳。”

　　“怕你不开心。”

　　辛凝失笑：“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她倏然想起以前的事，虽然这时候道歉有些迟，但是一直梗在心口，索性一口气吐出来。

　　“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对不起。”

　　“什么事情？”

　　他果然不记得了。

　　“就是你还在英国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结果跟你发脾气那次啊……”

　　“你知道的吧，我从小没有父亲。我很喜欢江叔叔，也一直把他当做父亲，叫了五年的爸爸，突然被告知我又要没有爸爸了。你当时又那么冷淡……所以，有点着急，说话很冲，对不起。”

　　江风吹过，她披散的发丝在风中舞动，有几缕在脸颊旁缠绕。

　　她声音温软，眉眼含笑，眼角还有点点湿润的水光。

　　江梓衿心中一动，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手指不经意触碰她的耳廓。

　　“不是冷淡。”江梓衿说，“我当时没缓过来。”

　　辛凝揉了揉麻酥酥的耳朵，心脏乱跳，胡乱找话题：“你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啊？”

　　“嗯。当时在想，我不是你哥哥了，就可以追求你了。”

　　“……”

　　流，流氓！

　　[08]

　　辛凝裹紧了外套，秋冬交际的晚上凉意如猛兽迅疾又浓厚，酒店外的街道灯火通明。

　　尹裕和罗蔓的宝宝满月，她包了份红包，顺便喝杯满月酒，就先行从宴会上退席。

　　原本小紫听说了罗蔓在咖啡厅的事，就气急败坏地跟她说：“去就去，前女友好欺负咋的？”

　　辛凝的确没见过孩子满月酒邀请自己丈夫的前女友这种操作。

　　小紫跟之前劝她不要去婚礼的态度截然相反：“前男友结婚你都去了，前男友的孩子的满月酒有什么不能去的？”

　　……听起来有点绕，不过辛凝想，罗蔓请她，多半是尹裕的意思，照尹裕那种和事佬的性格。

　　雨后的街，地上还有一滩一滩的水渍，映着路边的灯。

　　江梓衿倚着车身等她。昏黄的光线衬着夜色，朦朦胧胧，周身似浮动着地面上蒸发的水汽，白蒙蒙的。

　　辛凝向他小跑过去，晚间的风透过衣服吹进衣领，她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把扣子扣上，以后出门多穿点。”

　　“哦。”

　　辛凝感受到头顶上方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她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一时不敢抬头，慢吞吞地一个一个地把大衣扣子扣上。

　　“走了。”见她扣完最后一颗抬头看他，他才说话。

　　辛凝开始回想自己又怎么惹到这个大别扭了。

　　江梓衿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她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腕看手表：“咳，现在还早。”

　　“再，再逛逛？”

　　“你吃了没？我晚上都没吃饭，就喝了杯酒。”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但是这个男人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他的沉默成功把她逼急了。

　　“那行你自己回去吧。再见。”辛凝下车，用力关上车门，没走几步，被身后的男人追上来抱住。

　　气息暗涌，钻进她耳朵，男人的声音喑哑。“辛凝，我吃醋了。”

　　辛凝怔忪片刻。她鲜少见他这个样子，不是她尊敬的长辈、哥哥，也不是完美人设的海归、精英，是一个因为她单独去见尹裕，而跟她闹别扭的她的男朋友。

　　她憋着笑，从他怀里转过来，勾着江梓衿的脖颈。

　　“衿哥，告诉你一个事情吧。”

　　“我考财大，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她踮起脚，凑到江梓衿耳边，“因为是你读过的学校，所以想去。”

　　过去只适合封存在回忆里，而我的现在和未来，都是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