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44、不如抱我

　　她站在冰天雪地间，白皑皑的雪连成一片，折射着莹白的光，稀释浓黑的天色。

　　支起的烧烤架立在院中，可见莹莹的火光，葡萄架上的灯泡摇摇晃晃地坠着，葡萄藤早就枯黄。

　　似乎是衰败的景色，但庭院洋溢着饱满的活力。连带着童桐都异常地雀跃，她的眼睛明亮得他一下就捕捉到了。

　　是在她脸上少见的满涨的欢快。愉悦的，眼角都挂着笑的，仿佛快要溢出来似的。

　　肖晟认识童桐三年多，不常见她这样毫无顾忌的放肆的玩乐。

　　和女孩子们笑成一团，偶尔还要吃一记阳阳的雪球攻击，然后故作凶狠地抓一把雪揉成一团回击。可是扔的方向明显偏颇了许多，没有一下砸到阳阳。

　　他想起节假日，她随着肖冉来家里做客时，总是安静地低着头，除了礼貌地打招呼，就没有多余的话。

　　但是家里长辈提及她，她就会抬头浅浅地笑着，乖巧地回答长辈的话。

　　肖晟倚着门，庭院嬉闹声入耳，却一点也不聒噪。他忽然伸手，朝着童桐的方向，唤了一声。

　　童桐循声转了过来，伴随着一声明亮的应答：“哎！”

　　肖晟手一挥。

　　“过来。”

　　他站在亮处，像戏剧里的男主角出场，自带光环一样。

　　陷在一片澄黄的明亮的光中，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只伸了一只，遥遥冲她一勾，另半边身子都闲闲地将重量倚在了门边。

　　像中了什么魔法。

　　童桐一步一步地走来了，眼里流光溢彩，不知是刚刚打雪仗残留的兴奋，还是因为他在她眼中。

　　肖晟原本倚着门的身子站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到童桐面前摊开，是几颗包着奶白色糖纸的奶糖。

　　童桐愣了下：“哪来的糖？”

　　怎么看肖晟也不像是随身带糖的人。

　　“给你留的。”他俯下身子，食指抵在唇上，“嘘，别告诉阳阳。”

　　他的鼻尖几乎挨着她的，刻意压低的声音电流般滋滋钻进她耳朵。

　　童桐晃神的间隙，他直接攥着糖伸进她口袋，放了进去。那动作像过年时老人给她压岁钱，二话不说塞给她，生怕她不收。

　　童桐有点想笑，她意外地发现肖晟的可爱之处。

　　掏出一颗，剥了糖纸放进嘴里，浓郁的奶味和香甜冲击着味蕾，她忍不住用牙齿嚼了一口，黏腻的奶糖缠着牙缝，就换到另一边牙齿嚼。

　　肖晟看着她一边吃糖一边嚼来嚼去，偶尔用舌头顶一下牙齿，白皙的脸一鼓一鼓的。

　　她大约察觉到他的注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庭院里新一轮的雪仗开始了。

　　肖冉躲在牧知行身后，两个小外甥乐乐和阳阳轮番攻击，肖冉大叫不公平，引来许妍姝帮战，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

　　童桐和肖晟并排站着，含着笑做旁观者。

　　“肖先生，亭水广场的演出快开始了，您和朋友现在过去吗？”

　　度假村的经理恭敬地走过来，礼貌地请示。

　　肖晟先看了眼童桐，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童桐：“我都可以的。”

　　“嗯，我们一起去。”

　　肖晟向经理点头示意，经理走在前面带路。

　　男人刚踏出两步，又回头面对着童桐，将她镶着一圈毛边的帽子盖下来，把脸遮了半边。

　　童桐眨眨眼睛。“只有我们两个吗？”

　　“你问下他们？”

　　童桐一一看过去，陪两个小孩子玩雪球的肖冉和牧知行，烧烤架旁等着男朋友喂食的陈妍姝，以及晚饭后说出去散散步现在还没回来的姜皖和顾筠厘。

　　……算了。

　　单身狗童桐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肖晟于童桐来说，仅仅是室友的哥哥。因为肖冉的关系，她曾去他家中做客几次，她们聚餐时肖冉偶尔也会把肖晟叫上凑个热闹。

　　其实肖冉就是想叫自家哥哥来买单。

　　偏偏肖晟每次都心甘情愿地来了，这次圣诞节还邀请她们去他的度假村玩。童桐一度觉得这个哥哥是妹控。

　　还是个高富帅妹控。

　　他总是十分优雅，做什么都很完美的样子，仿佛生下来就是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亭水广场的建筑被点缀的彩灯映得五彩斑斓，巨大的圣诞树伫立在广场中央。七七八八的铃铛缠满了树，还缀着一只只毛线袜，里面是附近游客写的心愿纸条。

　　绕过圣诞树，早已搭建好的舞台也被彩带和星星形状的彩灯装饰。舞台上的主唱换上了特制的圣诞装，音响直击童桐的耳膜，仿佛连心脏都跟着欢快的节奏跳动。

　　带着鹿角发箍的女孩子抱着一篮子红白相间的毛线袜在他们之间穿梭。

　　“许个愿吧？”

　　她挎着的篮子里袜子已经没剩几只了，童桐把剩下的袜子都买了，女孩子很高兴，把写心愿的纸笔全都送给她，提着篮子开开心心从人群钻出去。

　　童桐找到一个台阶坐下，肖晟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么多心愿？”

　　童桐歪着头，递给他两个毛线袜。

　　“分你两个。”

　　他接过来，在童桐身边坐下，见她半晌没有动笔：“不写吗？”

　　童桐托着下巴：“唔，我好像没什么心愿。”

　　而且，也不会有圣诞老人来帮她实现。

　　她数着手里的袜子：“乐乐的，阳阳的，这个给肖冉，这个给姜姜，妍妍应该喜欢这个……”

　　数完了，没给自己留一个。

　　肖晟从她手里拿过纸笔，刷刷几笔写好，塞进袜子里。然后将纸笔还给她，扬了扬手上另一只缀着毛绒球球的袜子：“这个留给你。”

　　他神情认真，眼角微弯，说话时眼里总有柔柔的光流动。

　　童桐略一思索，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把纸对折，递给肖晟。

　　肖晟帮她塞进袜子里，像洞悉她的心理活动似的顺带说了一句：“说不定真的有圣诞老人帮你实现。”

　　“真的吗？”

　　她像小孩子一样仰起脸问他。

　　肖晟含笑点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说着，从台阶上站起来，将两只袜子并排挂在圣诞树上。

　　他穿着深色的风衣，个子又高挺，不怎么费力就可以挂在最高的那层。

　　男人长身玉立，圣诞树的灯映着他微仰的脸。

　　跑闹的小孩子蹦蹦跳跳，不小心撞到他小腿。他下意识把小孩子扶稳，蹲下来跟对方轻声细语。

　　起初童桐的心跳跟乐队敲击的节奏混在一起，现在这心跳却被他牵引。

　　童桐走近他，喃喃自语。

　　“可是，圣诞老人会助我一夜暴富吗……”

　　肖晟：“……”

　　“暴富？”

　　“暴富。”童桐坚定地点头。

　　身后的乐队换了一首歌，依旧是欢乐的圣诞曲目。

　　倏尔有雪花飘下来，扑在她脸侧，被身边男人的手指轻抹，瞬间消融。

　　她隐隐约约在这先冰凉后温热的触感中分出一点听觉，听见肖晟的声音。

　　“暴富，不如抱我。”

　　她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卷入温热的怀抱，脸前是他和风衣一个色系的毛衣，蹭得她脸颊的皮肤痒痒的。

　　她想抬起手挠一挠，却被男人误会是要推开的意思，收手将人搂得更紧。

　　童桐的手停在半路，换了路线，伸进口袋掏出肖晟给她的奶糖，然后拍拍肖晟的背。

　　肖晟略松一些，见怀里的女孩笑意清浅，却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丝丝缕缕，将他的心脏也给缠住似的。

　　她剥了一颗糖，塞到他嘴里。

　　“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

　　肖晟一愣，口腔被甜腻的奶香充盈，脸上慢慢又溢满了笑，低头在她嘴角偷了一个吻。

　　“甜的。”

　　童桐被他亲得有片刻的错神，难得地支支吾吾半天，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又给自己剥了颗糖。

　　“当然是甜的。”

　　“我是说桐桐。”

　　“……”

　　乐队的最后一首曲目唱完，人群掌声爆发。

　　童桐为了转移这种脸红心跳的氛围，循声看去，主唱及其他成员正在台上鞠躬致意。

　　偏偏男人这时较真。

　　“桐桐的糖好像是我给的。”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她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忽视肖晟灼热的视线。肖晟揽着她，也一起看向舞台。

　　“嗯，我的就是你的。”

　　从度假村回去之前，童桐偷偷跑到了广场，圣诞树上的圣诞袜看得她眼花缭乱，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哪个是肖晟的。

　　圣诞节已过，工作人员将圣诞树搬上大卡车，准备重新布置广场。

　　她急急地跑过去打商量，能不能让她把自己的袜子取下来。

　　这时肖晟出现在她身后，准确地取下来两只袜子，一并塞给她。

　　“很抱歉，桐桐的愿望没有实现。”

　　那晚他本想偷偷看她写了什么，帮她实现，谁知童桐不按常规出牌。

　　童桐摇摇头，把属于肖晟的圣诞袜给他：“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没有。”

　　肖晟将纸条取出来，摊开给她看。

　　童桐看清纸条上的字迹，又无奈又动容地笑了。

　　“桐桐的愿望都能实现。”

　　这人，太犯规了。

　　童桐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度假村是你的？”

　　肖晟被问得一脸懵，如实点了头。

　　“还有分店？”

　　“有。除了这里，还有……”

　　童桐笑着把男人抱住。

　　“抱你等于抱富。好啦，我的愿望实现啦，你的也实现了！”

　　肖晟搂着她笑了。

　　他想做她的圣诞老人，却发现，原来她也是他的圣诞老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