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1935之华亭旧梦》陈归离

2、初相遇

　　荣少东勾了勾唇角，眼尾弯了弯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快的来不及捕捉。

　　两个人隔着上海滩繁华璀璨的霓虹向对方望去，思绪不约而同的回到了三年前。

　　在荣少东的记忆中，那一夜无星无月，江边的风尤其大。

　　刚从大世界应酬完回来还未来得及洗漱，荣少东便接到了义父杜子龙的电话。

　　有人在他们龙帮运送的货物中夹带了禁药和黄金，义父命他亲自带人去查。还要赶在巡捕房之前将东西找到。

　　他来不及多想忙带着阿坚、阿城向码头赶去。

　　及至赶到码头，远远的一间货仓已经燃起大火。他心中暗叫糟糕，忙下车奔了过去。

　　一片火海中，一个一身黑衣蒙着脸面之人自火海中奔出，手中拎着一只硕大的皮箱。

　　那道身影自火海中掠出，居然没有沾染上丝毫的烟火。

　　收摄心神，荣少东飞身冲上前方，快速拦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朋友，哪条道上的？”

　　黑衣人背转身，一言不发拎着皮箱向江面奔去。

　　他身形极快，宛若魅影。荣少东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

　　他咬牙看了眼身后的阿坚和阿城，吩咐着：“快去带人灭火，确保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说罢，他不再迟疑急速冲向前去，紧随黑衣人身后。

　　江上有他们龙帮的船只，只是今夜风浪过大，船只停在港口，而船上并没有船工留守。

　　黑衣人翻身上了一艘船，快速的解开缆绳扬帆启船。

　　赶到江边的荣少东只来的及目送那艘船远去，他气得不轻，快速解开一艘船追了出去。

　　开玩笑，今夜若让这黑衣人在他荣少东眼皮子底下逃掉，他也不必混了。

　　两艘船一前一后相隔十丈开外。

　　夜晚的江面风浪极大，而且渐渐起了雾气。

　　江面的能见度越来越低，两船之间始终保持十丈左右距离，荣少东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诧，没想到这黑衣人行船技艺居然这般好。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起初江上虽然风浪极大，却并不觉得多危险，然而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激起千层浪。

　　江上的船只瞬间随着巨浪漾起来。荣少东的船被江水间的大浪荡的浮浮沉沉，似乎随时都能被巨浪打翻。

　　他咬紧牙关绷着脸瞧着前方的船只，手中快速的解开帆绳降下船帆。

　　巨浪一浪接着一浪，不大的船只在浪尖上起起落落，忽上忽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浪没有越来越小反而越来越烈。

　　荣少东只觉得行驶中的船一下子被冲到浪尖，一下子落到浪底。

　　船只一会儿陡然□□，一会儿陡然□□，被风浪冲来冲去。

　　寒冷的风刮着小船在浪中剧烈颠簸着，这时候荣少东不禁觉得有些后悔。

　　他实在没有必要逞强，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不要命的人来这江面上做这些事情。

　　可如今，他只能前行没有退路。

　　又一个巨浪刮过，荣少东的船只瞬间被掀起，在船只整个翻起的一瞬间，他拿起船上的救生圈快速套在身上。

　　下一刻他便在船只倾翻倒扣下来之际纵身跃入江中。

　　在落入刺骨的江水中时他终于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脏话，今夜真的不是个下水的好日子。

　　可如今他只有咬紧牙关游着，他想也许今夜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江面上翻滚着浪花，江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荣少东感到浑身都刺骨痛疼，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要用光再也游不动时，眼前出现了一艘船只。

　　这船无疑是救命的稻草，荣少东发誓今夜不管是谁救了自己，这一辈子他都要好好报答他。

　　可当他隔着重重雾气看见向自己抛出缆绳的黑衣蒙面人时，他明显的怔愣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抓住缆绳就发现这黑衣人居然不等他上船就继续降帆开船了。

　　他脸都黑了，他想收回之前的誓言。在最紧要的关头，他抓住了缆绳将粗壮的缆绳快速系在腰间。

　　然后他试图收着缆绳向船只靠近，然而这船的速度加快了，他只能徒劳无功。

　　浑身没有半分力气的荣少东只能被缆绳拽着向前而去，他想只要这次他活下来，一定得把这黑衣人给抓起来，狠狠收拾他。

　　太不是玩意了，简直是腹黑的混蛋，这还不如不救他呢。这么冷的江水就叫他泡在水里，真是他妈的丧心病狂。

　　也不知道究竟在江水中被拽着行了多久，荣少东觉得自己已经冻得就要失去知觉了。

　　他的上下牙开始打架，手脚已经麻木，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想，今夜还真该找人好好算算，真是流年不利，他一定跟江面犯冲。

　　不，他跟这个黑衣人犯冲，他要是能活下来，他不但要把他抓住好好虐待他，他还得将他绑起来用羽毛扫他全身上下，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笑得咧开了嘴，然后就这样一头向江面栽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荣少东觉得嗓子冒火的疼，浑身上下一会儿像是被热油煎烹，一会儿又像是被置于冰窖。

　　他整个儿忍不住缩起来，痛苦的皱起了眉头。眼皮沉重的睁不开，他觉得有人来来回回的在他眼前晃，可是却看不见。

　　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一只温凉又修长的手指使力掰着他的下颌，接着他的唇齿间注入一丝苦苦的水滴。

　　虽然很苦，可是他却忍不住张口吞咽，他实在是太渴了，他的嗓子一直在冒烟，他想喝水。

　　这时他听到一声清脆若黄莺出谷般的声音焦急而又不甘，“齐大哥，你干嘛要把我们辛苦得来的药浪费在他身上，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龙帮的荣少东。”

　　“我知道。”这声音清冽动听，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是比之前那道出谷黄莺还要迷人悦耳。

　　“这些药材都好贵，而且极其难得。齐大哥您倒好，亲自喂他喝柴胡汤，为这么一个坏蛋浪费辛苦得来的药材真是不值得。”

　　“行了，用都用了，何况他这人并不算坏。”

　　荣少东想，果然还是那个黑衣人救了自己，这人还真当他是纸老虎呢，等他好了，一定会叫他好看。

　　想到这，荣少东忍不住勾了勾唇，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

　　这时他又听那人说：“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起来喝点粥吧，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真是不经抗。”

　　荣少东想开口骂娘，谁装睡了，谁不经抗了？

　　他眼皮沉重如山，哪里睁得开！

　　有本事这黑衣短命鬼自己在刺骨的江水中泡一个试试，看他经抗不经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