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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魔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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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黄粱瘴?”
陈晚点头。
黄粱瘴,取凡间一梦黄粱之意。据说百年前一凡人,午间做梦,梦中家财万贯人生美满,终老辞世后醒来,才发觉人世间才过了不过一碗小米饭煮熟的时间。
一梦终醒,而心性已变。
“不过。”陈晚皱着眉扫过四周一圈教众,发觉他们脸上都带着沉迷神色,两眼空茫无神看向前方某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有些甚至口角流出涎水,眉目皱成一团,痛哭流涕。
事实上,他们盯的地方是空的,那里什么都没有。
“黄粱瘴,与之前那典故倒没太大关系。”陈晚从随身锦囊里摸出一串手链,牙齿咬住手链,试图自己扣好搭扣,“这么叫纯粹因为这玩意儿跟梦境有点关系。黄粱梦是让人一梦百年看破世俗的,好歹最后落脚点还是为了人好好生活。是机遇,可遇不可求。”
“这玩意儿。”陈晚嘴里咬着东西,说话略含混不清,冲着前边发光的祭司与信众扬扬下巴,“这玩意儿,它就是毒蘑菇,给你点你想要的东西,从你梦里收取力量,顺便偷走你的记忆当养分,再控制你,让你完全沦为施法者的傀儡。”
“更要命的是,被黄粱瘴控制后,你自己甚至以为一言一语都是你自己的,而不是受到控制的——被控制的人根本意识不到。”
楚淮顺口接道:“哦?它还会吞噬人的记忆?”
他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凝滞一下,接着神态如常地接话。
陈晚看他懒洋洋的样子,感觉这位时刻能拍手漫不经心夸赞黄粱瘴一句“不错”,就好像夸奖一只把飞盘叼回来的小狗。
大佬都是这么淡定的吗?她匪夷所思地摇摇头,手一个不稳,再次没对准搭扣,失败。
“吞噬不是一时半会儿发生的,而是慢慢来的。”陈晚道。
楚淮面带微笑,显然不以为意。
陈晚仍旧忙着对付那条搭扣。扣眼太小,死活进不去,她心里有些不耐。
“你以为这是雕虫小技,根本上不了台面,是不是?”她聚精会神对准孔洞,“不是。凡人必有所求,有人求权,有人求利,有人求美貌,有人求趣味,还有人想要飞升、脱离尘世之苦,永不再入。”
“只要你有所求。”陈晚重复。
“你以为只要人意志坚定,就不会被这些幻境所迷惑?”
“不是。”
又没对准。陈晚啧一声,胡乱打了个结,心想打死结总不至于会松开。这一刻她倒忘了自己还是个修仙的所谓“仙人”。
“黄粱瘴可怕在哪里?哪怕你按照最严苛的标准去做,哪怕你什么都是对的,也仍旧会陷入黄粱瘴中。”
她下谶语一般:“没有人能逃得过。”
这次楚淮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们怎么还能够坐在这里?”
他们都很清醒,为什么黄粱瘴没有起效?
陈晚打好结,神清气爽,看一眼发光体:“这有两个可能,一是我们这里有强大法宝干扰,黄粱瘴不能起作用;二是布下黄粱瘴的人不想我们陷入它,刻意避开了我们。”
她看一眼楚淮,再看一眼翅膀会发光的祭祀,恍然大悟,露出“我懂得”的眼神,拍拍楚淮的肩膀:“兄弟,你很招人喜欢啊!”
楚淮浑身一僵,忍不住开始磨牙。
这人失忆了……失忆了……不跟她计较。
陈晚叹息一声:“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楚淮脸色更加难看,黑成锅底。
昨天还好好的女朋友今天就失忆,甚至面对情敌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兄弟”,表示羡慕,向自己表达了想要很多追求者的愿望,怎么越想越生气呢?
楚淮笑一下,慢条斯理把那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拿下来,捏个诀解开陈晚系好的大疙瘩,帮她仔细系好。
陈晚浑身一颤,觉得特别不自在,“呃”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你干嘛?”
话说出口她就开始后悔。
他喵的!成年男女互相勾引怎么了?自己这么搞好像很露怯的样子!怎么能这样!白活那么多岁看那么多年的情感专栏了!平时写小作文分析感情的本事拿出来啊!
感觉到脸上飞速升高的温度,陈晚越发面无表情。
怎么还脸红了!这不是更显得自己段数很低吗!
再看看对面脸上什么颜色都没有的白净面皮,陈晚不由连连哀叹、顺便心生敬意:这人的脸皮可真是厚啊!厚到能做三明治!
楚淮似乎的确很专注地在帮她系手链,只回复了两个字:“难看。”
陈晚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说她自己系得难看。
他喵的!
谁知就在她准备愤而起身的时候,楚淮搭在手腕上的微凉手指突然就收走了。
“系好了。”对面的人非常自然地开口。
于是一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陈晚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好憋住一口气,阴阳怪气开口:“那真谢谢您了呢。”
楚淮一本正经点头:“的确该谢我,毕竟我帮了你。”
谢什么谢!我让你帮了吗?
陈晚虚情假意地笑一下:“不过我方才见你捏了个诀就把手链松开了,估计也能再捏个诀把绳子系上吧?”
楚淮心知她想问什么,但仍旧答她:“的确可以。”
预料之中!
陈晚笑得越发欢实:“那怎么不呢?”
楚淮坦然道:“不想。”
……
陈晚再次真诚地意识到,什么叫人善被人欺,什么叫脸皮薄的人没有出路。
她暗自决定自己应该培养一下自己的脸皮。
至于怎么培养,现在还没有想法。
楚淮则抿一下手指,想起她方才面无表情害羞的样子。
很好看。
*
魔界。
一个头上长一对琥珀色小角的魔族青年匆匆走过琉璃大殿,手里悬浮一件宝物。
这宝物有些奇怪,无形而不散,看上去就是一团盈盈的光点,漂浮在魔族青年掌心。宝物离他掌心约三寸距离,仔细看魔族青年腰际挂一枚白玉笛,微微散发青色光芒,正是灵力,供给那光团,使那光点聚集成的小球能悬浮在半空。
青年走得很急,步履匆忙;或许因为这个缘故,他头上竟然难得有一点汗,顺着额角流下。
琉璃殿后属魔主领域,普通魔族不经允许进入魔主领域,无一例外,俱被天雷劈成焦炭。
除了魔主心喜的一个美人,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够入内——就是这个腰佩白玉笛的魔族青年,魔族沈笛,素有魔公子的称号。
他看起来甚至都更像是个修仙的公子哥儿,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而不是什么魔主的左右手。
他走进去,果然没有受到阻挡,径直穿过一片迷障,扑面而来便是一片深红,望之无边,波浪翻滚,仿若大海,令人心生畏惧。
年轻人似乎对这场景司空见惯,一只脚踏上血浆一样的液体里,竟然也没有没顶,而是漂浮在半空中。他似乎能够在里面找到路,每走一步过去,足下经过的血红液体便变得凝实些,随即消散在血海里。
传闻中魔主杀人无数,这血海便是他杀的人的血液堆积而成。
至于血海底下,有人说埋着魔主当年没入魔时候那个女徒弟,有人说埋着魔主那些死敌的尸骨。
当然,传闻也只是传闻;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够逼迫魔主把血海抽干,让世人看看血海下究竟是什么:是桃色艳情,还是血海深仇。
沈笛终于走到尽头。
尽头是一片白雾,看不到魔主身影,也没看见魔主传说中宠爱的那个美人;但沈笛显然习以为常。他对着白雾平淡道:“见过魔主。”
白雾里这才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影。衣衫凌乱,身形矫健,隔着白雾出现身形反而更引人遐想。
这人懒散道:“你不是去游玩了吗?还总是埋怨我不给你放假。怎么,今天急匆匆跑过来,又有什么事?”
听到这个“又”字,沈笛擦拭干净额角的汗,摇头叹息:“要不是您让那个天门的小子进了秘境,我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白雾后人影“呃”一声:“他又闯什么祸啦?”
沈笛苦笑:“秘境里有人用了黄粱瘴。”
白雾蓦地散开,一人着红衣不羁高坐殿上,乌发披满琉璃座,手指仍在把玩女子黑亮发梢。
魔主反复咀嚼着几个字:“黄粱瘴?”
从沈笛角度,看不清魔主的脸,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脸色沉沉,辨不出喜怒。
半晌,魔主开口:“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在我面前用这个。”
沈笛没接话,只静静站在原地。
魔主接着问:“怎么,哪个名门正派的小崽子想干坏事了,用了师门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在舜华用的东西?”
沈笛道:“应该是清灵谷。”
清灵谷与山门一向关系不错,魔主当年离开山门、叛逃魔族后,清灵谷与山门的关系才骤然冰冷起来,世人一向不解,但这两个门派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魔主冷笑一声:“果然是他们。”
沈笛听说过清灵谷与山门之间的一些秘辛,斟酌着提议:“不知是否需要帮一把里面的人?山门那位虽然少年英才,但应付这种下作东西……”
沈笛想到黄粱瘴的作用,就忍不住嫌弃地皱眉,显然有些忧虑。
魔主坐姿不变,眉目冰冷:“你担心什么?山门的后继者,若是这个都摆平不了,以后怎么配担别的东西?”
沈笛没注意到后半句,只注意到前半句。他苦哈哈心想,您这是身在魔界心在山门啊,这还操心人家继承人呢。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山门更沉呢?
不过沈笛生性包容稳健,不会说出口,只苦笑一声。
*
那厢的楚淮随即想起陈晚述说黄粱瘴危害,手指动作消失。
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