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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曾经以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可能会一直保持这个样子。我们间没有火点,当然也无所谓什么冰点。可我忘了,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我们间根本没有好好对上过,如果哪天我们真认真对上了,或许就是火点遇到冰点的时候。
      是火烧化了冰?
      还是冰熄了火?
      我想知道答案,因为我还想知道,到那个时候我究竟化身为火……还是冰。

      神或许是存在的,否则他就不会听到我内心的独白,不会让我得悉眼前这一幕。
      他颓然坐在床头,眼中闪着倦怠乏力的沧桑之色。他赤着上身,几乎绑紧全身骇人的白布数量都没有那一点点微渗的腥红让我觉得刺眼。看到这样的他,我突然心头一阵窒息。
      他,又受伤了。
      翠儿跪在地上,眼中盈满泪水。她的手仍在动作,因为他腿上也满是流血不止的伤口。
      “翠儿,我没事。不要哭了。”
      在看到翠儿不住淌下的泪后,他吃力地说。
      翠儿抬头看他:“爷,你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吗?”
      “我一直都很爱惜自己的。”他微笑。
      “这样也算爱惜自己?受那么多伤,流那么多血……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小姐……我,我是说夫人,你让她怎么办?”
      也许是由于提到了我,他的眼神一路暗淡下去。久久地,他才吐出一句话来。
      “她……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没有我也可以。”
      这就是你对我的交代吗?
      我愤怒了,攥紧的双拳几乎恨不得立刻将门撞开。但我没有那么做。翠儿的话暂时打消了我的这种念头。
      “不可能的。如果失去了爷,夫人不可能有活下去的勇气的。”
      为什么你那么说,翠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到底以为自己了解我多少?
      “翠儿,不要胡说。”他低斥道,眼中流转着一种复杂的神采。“馨宁不是那种懦弱的人,至少……现在不是了。她也不是那种会用一生去仇恨别人的人,她是善良的,所以她根本不需要以对我的恨来作为活下去的勇气。”
      “她当然不需要,因为她从来就不曾真正恨过爷你啊。”翠儿激动的眼神在与他交触的一刹那一闪而逝,“爷,你是真的不懂吗?小姐她……她……还是爱着你的。”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震动,但是比起我的心来说,可能比他震动的更厉害。
      “你知道小姐有多痛苦吗?如果她真的可以恨起来,她心中所承受的磨折或许会少一些。”翠儿悲戚道:“爷,你是一个很傻的人。或许小姐不明白,但翠儿知道的,你娶小姐绝对不是为了所谓的内疚和歉意。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开玩笑的。只是你竟傻到什么也不做,难道你只要小姐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就够了吗?还是说你要默不作声地,用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去等她自己慢慢醒悟?”
      翠儿的眼神随着话语渐渐变的凄迷。
      “你傻,没想到小姐比你更傻。说什么恨你,说什么要让你痛苦一辈子,可是到头来她也只不过说几句伤人的话,装出一副冰冷的面孔给你看。难道她那样就能让你受伤吗?在我看来伤得最深的反而是小姐她自己。小姐她……不过是为了能留在你身边在替自己找借口。如果她真的恨你,她有的是报复的机会。我们女人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至少有一种办法可能让男人变的不名誉。”
      “翠儿,住口!”
      不给他追问的时间,我已径直冲进来。我愤愤地看着翠儿,怒喝道:“不要多嘴。你给我出去。”
      “小姐……”
      “到底怎么回事?”他深沉地看着我,语气加重了。他对翠儿说:“你说,该说什么都说出来。”
      “没什么好说的。”我恨恨瞪他一眼,伸手欲拉翠儿出房间。
      没想到在我面前一向随和的他,这回竟难得执拗起来。忍着痛楚下床,他拦在我面前道:“让翠儿把话说完再走。”
      “爷……。”
      “快出去。”我看着翠儿的眼睛红起来,我想当时我的眼神一定是带着某种恳求的感觉,否则翠儿不会一咬牙低头硬冲出去。
      他作势要追,我盈着泪一把抓住他道:“这和你无关。”
      “谁说和我无关?!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
      我一下子怔在原地,为了他这一句,为了这可笑的两字。
      “我是你的妻子吗?”我苦笑,笑容在脸上扭曲地象一条蛇,慢慢扩大再扩大。我哈哈大笑起来。“有我这样终日见不到丈夫一面,终日被丈夫象躲瘟疫一样躲着的妻子吗?有我这样被家中奴仆嘲笑不够,连外头的三姑六婆都知晓,结婚两年多却还是个处子之身的妻子吗?”
      “馨宁……我不是有意躲你……”
      “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的行为都伤害了我。”片刻“炸开”的叫嚣后,是自嘲的冷笑。“当然了,你伤害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早就伤我伤习惯了,我也早就承受伤痛承受习惯了。这样重复乏味的生活,我更是过的非常习惯、非常‘满意’。你不在也好,那我就不用成天考虑见到你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表情来面对你,也不用让自己变的象只奇怪的刺猬,一见到你就抖搂起粘贴上的稀疏的假刺来武装自己。”
      我笑着,直到对自己的悲剧笑够了,这才又将满腔愤恨统统对他宣泄出来。
      “可是你既然走出我的生活圈,为什么还要来干涉我的事呢?就因为你是我名义上的丈夫?这就是你们男人所谓的夫权?一听到翠儿说我可以让你变的不名誉,你就紧张了,就露出一副戴了绿帽子似的表情,就要立刻捉奸来了,是不是?”
      “馨宁,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乏力地说,看着他满身是伤在我面前微晃着身子,看着他发自眸底的自责和苦痛,我突然有了一种极度疲倦的感觉。
      够了,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他了。翠儿或许是对的,我似乎真的对他仍残存着一份爱,就是这份爱,让我鼓不足恨他的动力,让我仍为他的一颦一笑心揪,让我的视线还随着他的身影流转。
      我这样想着,忽然另一股自嘲涌上来。我几乎想嗤笑出声。连翠儿都看出来的事,为什么他却懵懵不懂?难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还是……他根本没有对我上心……
      “我,累了。”我说。“我们结束这场无聊又无趣、只是彼此搓磨对方的婚姻游戏吧!”

      他震惊地望着我。
      “馨宁……”他的双唇微微颤动着,眼中尽是无法置信。须臾,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如果我们间结束,你……可有可栖身的地方,可有……可托付的人吗?”
      他的话激怒了我,我愤懑道:“你真以为我在外面有奸夫吗?”
      “不,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他僝僽地瞟了我一眼,苦笑道。“翠儿说我傻,也许我真的很傻。其实我明知道你对我还……。”
      “够了。我不是为了你才拒绝那些男人的。”我打断他,不快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堕落而已。我也有我的高洁。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不想再为这种无谓的问题争什么了。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现在,只想等你的休书。”
      这是多么悲哀的一句话啊!我用尽所有努力将这句话说地尽可能轻描淡写,但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此刻正在滴血。难以抚平的伤口仿佛又一次被重重切割开,弄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休书!这对女人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两个字。这两个字就象是对女人从小而做的努力的否定。现在这两个字从我口里出来,不但悲哀,更让人觉得难以想象地滑稽。
      从说出这两字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再看他的勇气。我的腿是有些颤抖的,但是它们向门外迈出的步伐却是毫不踟躇的。
      然而……我仅仅走了小小的三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背部象是被烧红的烙铁烙上一样滚烫,肩膀一下子重了起来。百斤,千斤,万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后背会那么热,又会那么沉重,只不过是他的胸膛和双臂缠上来罢了。比起他没有受伤的时候,现在的他根本虚弱已极。我明白,只要我现在稍稍用一点力就可以推开他;只要我稍稍做一点努力就可以逃开他身边,再也不用受心灵上的苦难了。我明白的,我什么都明白的,可是……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样推开他,用左手还是右手?“逃跑”的时候先出左脚还是右脚?
      “别走,馨宁。留下来,馨宁。”
      他喃喃叨念着我的名字,双手将我紧紧圈住。炽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脖子上痒痒的,如梦似幻的声音仿佛要将人引诱到某个遥远的时空……

      “馨宁,馨宁。馨香而宁静,仿若出谷幽兰,味甜而不腻,声缥缈不夹一丝尘世浊音。”
      “展大哥,你怎么把我语解地好似该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我笑道。
      “要做到‘离尘’,并不一定要不食人间烟火。人这一生如果一直都在修炼着什么的话,那一定修的是心。”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展昭,展昭。‘展’字是彰,‘昭’字也是彰,展之以正理,昭之以大义。难怪展大哥你觉悟那么高,原来是你的名字比我的好。”
      他佯装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真是傻丫头说傻话。”
      我眼中盈满笑意,“回敬”回去:“不,是真心人说真话才对。”
      他为我的话一楞,然后与我彼此对视一眼,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馨宁,馨宁,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一个你呢?”
      “因为……”我的脸红起来,“因为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展昭。”

      “馨宁”两字跟了我那么久我都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但在他口里这两个字仿佛生了魔力,将我紧紧羁绊住。一旦听到他念起这两字,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他的“展昭”两字。
      该逃开的,不该犹豫的。我还在感怀什么?过去的终究已经成为过去,只可追忆,却怎追得回那荏苒时光?
      我狠下心拉开他的钳制,冷着脸森然道:“我留下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留下来不过是在彼此伤害而已。与其聚时大家都痛苦,不如分开来会好些。或许我的人生中还有另一个真命天子在等着我,我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而你,也可以从这个泥泽中跳出来,找一个不会伤害你、不会恨你、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我想对你来说这样的人应该很容易找到吧。”
      他的眼神再次黯淡下来,死灰般的眼珠凝望了我一次又一次。
      “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吗?”
      “给我理由。”
      他停顿下来再次看我。
      我想,这一刻我可能是希望他开口说出什么原由来留住我的,因为无论是进是退,未来对于我来说终归是闇。
      他终究没能说出理由。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一口惊心骇人的鲜血从他口里毫无预警地喷溅出来。血溅上我胸前,点点斑斑。我完全看傻了。他似乎没想到会让我看到这一幕,于是立即背过身一手捂住仍在溢血的嘴,一手撑住桌子稳住摇晃的身体。
      “你……怎么了?”颤抖的手,颤抖的腿,颤抖的声音。所有的“颤抖”都伸向同一个方向。
      他怎么了?
      为什么会吐血?
      他受的伤很严重吗?
      会不会死?
      一个个问号象是已排列无序的卫兵拥挤入我的脑海,满满充塞地我都来不及去思考。当我的手扶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自主转过头回我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唇角还带着血丝,他却在对我笑。我的内心立时翻绞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不用担心,只是内伤发作而已。”他说得异常轻描淡写,仿佛早习惯了这种吐血的场面。
      “我扶你上床休息。”我僵硬着脸,扶他小心翼翼移到床上。
      清癯的面容望着我令我难自禁地显露一丝慌乱。就在我慌忙想逃开他身边的时候,他的手牢牢抓住了我。
      “留下来,馨宁。求你留下来。”
      炽热的温度从他掌心传到我的臂膀处,像蒙着雾气氤氲的眼朦胧地凝望着我。我知道那是他因受伤而引起的热度。我知道我该断然逃开他。但我也知道,心和理智的战斗最后总是理智败下阵来。
      顺着他的牵扯我也在床头坐下。他对我微笑着,那笑是一种任谁也分不清饱含什么意味的笑。他的十指轻触上我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完全捧上时更是有若捧上珍宝一般。
      “再给我一个机会吧。这次我不会傻傻地只是等待,任事情自由发展下去了。果然人定胜天这句话是对的。”他用手指摩挲着我的鬓额,喉间的沙哑让人听起来别有一番情深款款:“就让我用余生来弥补对你的亏欠吧。”

      唇与唇的交叠是那样自然。
      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允许他吻我。……或许也并不能说是他吻的我,因为事后当我细想当时情况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唇也是在面对他唇的下覆,在同一时间不自觉回迎上去。
      或许,我内心中同样期盼着这件事的发生。因为我是个女人,因为我有七情六欲,因为那个和我唇齿相交的男人是我曾经深深爱着,即使在有层层“恨意”阻隔的今天,仍无法忘怀他那别样的深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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