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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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破晓，尚在睡梦中的向闻突然有感应似的睁开了眼，从床上一跃而起，也顾不上穿拖鞋，赤着脚来到窗前，一把将厚重的窗帘拉得大开。
此时正是所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虽还没亮，路灯却已经熄了，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整个世界都在沉睡。唯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活泼地跳动。
那是……十里巷？
本还睡眼惺忪的向闻慕地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十里巷的方向。
他又看到了昨天中午出迎鹤楼时闭眼所见的那些黑影。他们高举着火把，源源不断地飘过，似乎还在跳着某种古老的舞蹈——后来向闻回想起来，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不过他能感觉到。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入纷乱的声音，他听到“呜呜”的风声、火在木头上跳动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听到那些黑影的尖啸——这次是很整齐的、有节奏的。他们始终在重复着同一个字。
火。
“火！火！火！火！火！……”
声浪如波涛般绵延不绝，向闻的脑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钝响。他痛苦地蹲下身，抱住头，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这火……究竟是怎么回事……”近乎支离破碎的呢喃从他口中溢出。他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巷中的屋舍被点燃，一栋一栋地倒塌。
向闻的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不要啊！！！”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可他并没有开口。此刻的他正紧咬着牙关，剧烈地喘息着，泪水夺眶而出。他感觉自己心尖上最重要的东西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剥离。
他仿佛置身于十里巷中。在熊熊烈火的包围间，他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当真是漂亮至极，映着翻腾的火光，绚烂而夺目。
他听到那人说：“从哪来便回哪去，葬身火海……”
“可你的阳寿还未尽呐！”他听到自己咆哮着打断了那人的话。
“傻孩子，我本无寿……今后可要劳烦你照顾好我的子民啊……”那人的声音更轻更缓，似乎还有几分无奈。
“再见了……”火焰如饿极了的猛兽，席卷而来，一口将那具躯体吞噬。
连渣都不剩。
这是那人生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突然很想杀人。他想杀光这国都中，这整个国家，整个世界上的人……所有的人。他要他们全部给那人陪葬。
可他却只能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他无能为力。
一切的一切发生之时，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做个旁观者不挺好的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不要！”他听到自己的抗议，声音十分稚嫩。
“可是啊，以你这点凡人的微薄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不要！”
……
向闻再次睁开眼睛时天以大亮。他甚至已不能清晰地记得发生过什么。打开的窗帘昭示着那并非梦境。
令他记忆犹新的痛苦已经消失，但每每想起，向闻仍心有余悸。
陈墨打电话来，说学校有点事儿，大肆抱怨一番后，带着对向闻满满的歉意，不情不愿地和弟弟一起赶往他们的大学。
吃完早饭后，向闻决定随便走走。他没有去什么景点，逛了一圈后径直望十里巷的方向行去。
那张石桌前仍围了一群老人，和昨天并无什么两样。
兴许还没到饭点，迎鹤楼中人少的可怜，显得有些冷寂。向闻走过时站在门口迎客的姑娘叫住他，道：“先生，您好。请问您姓向吗？”
向闻虽然很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姑娘闻言微笑道：“那就是了。向先生，楼上有位客人在等您，请随我来。”
待向闻上到二楼时，几乎立刻就看到了靠窗一张桌前端端正正坐着的白衣道人。
那白衣道人双目半眯，正悠哉游哉地品着茶。似是听见向闻的脚步声，他垂眸理了理道袍的褶皱，站起身来，面朝向闻躬身施了一礼，道：“在下沐辄，恳请占用向先生的一点时间，不胜感激。”说罢，他直起身来抬眸望着向闻，瞳孔微微一缩，保持了礼貌的笑容。
“哪里哪里。”向闻从未应对过这些，赶忙还礼，动作有些笨拙，慌乱间一抬眼撞进沐辄的眸中。
那当真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向先生无需还礼，只是道门的一些繁文缛节罢了。”沐辄见状眼中闪过笑意，开口道，“若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坐下饮几盏茶再走？”半晌，见向闻愣在当地，没有接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眼睛，沐辄不禁眨眨眼，眸中笑意更浓。
向闻终于反应过来，呐呐地应了一声：“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说罢坐到了沐辄的对面。
听了向闻的话，沐辄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笑容僵硬了片刻，轻轻吸了口冷气，面露古怪之色。
向闻总觉得沐辄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下一秒就保持不住了。他很确定，沐辄是在憋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肯定……那双眼睛实在令人熟悉。
向闻在沐辄牙疼似的表情下终于开口问道：“请问沐先生有什么事吗？”
沐辄为向闻倒了一盏茶，收起笑容，正色道：“您称在下为沐辄就好。现在说正事，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您如果对于此间有什么疑问，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为您解答。”
“你于此间知晓甚详？”向闻问道。
“可以这么说。”沐辄道。
“那……把你知道的都说一下吧。”向闻也不跟沐辄客气，他想问的实在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您这……”沐辄似乎有些无言以对，思考片刻后道：“好吧。”
“古时候啊这儿可是整个镇子中最热闹的一条街了。每逢佳节人们都聚集到这儿来……看到了吗？那里就是曾经摆放祭坛的地方。当地的人们信奉的可是赫赫有名的……唉，谅你也不知道。反正有一天啊，这里的人们突然都消失啦，这里从此变成了一座空城。传说啊，那些人们都被神明带到了没有灾难、饥饿、战乱的净土去了。”沐辄弯起嘴角，极快地笑了笑，无端透出些轻佻来，“因其路长十里，故被称之曰‘十里巷’。”
“所以说我看到的那些黑影其实都是巷子里的居民喽？”听完后向闻问道。
“也不完全是。这里古时候是一个国家的国都，那时候的人……可以说是比较迷信吧。每年特定的日子，整个国都的人几乎都会来到这里。”沐辄缓缓道。
“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吗？”向闻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
沐辄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沉默片刻后，严肃地说：“好问题。在下没细察过，只是听闻每到那个时候，这条巷子都会变得水泄不通。”
“大家摩肩接踵的，倒也很热。”向闻道，他还是觉得沐辄在忍笑。
沐辄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他，沉默了更长时间后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闻闻你不觉得我们俩在哪儿见过吗？”话音刚落立刻反应过来，自觉失言，刚要道歉，却听向闻已经若无其事地接话道：“我也这么觉得，你的眼睛……只要见过就一定有印象……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似乎在梦里见过。”说完之后，觉得不太对劲连忙又道：“阿辄，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字面意思，梦到过，你……懂的吧？”他渐渐开始回过味来：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却看见沐辄呆呆地望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语速太快语速太快……谁知道呢，还没反应过来的话自己就出来了……话说你刚才不也叫我……”向闻道。
沐辄仿佛没有听到，仍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往下说，很执着似地道：“能不能再叫两声我听听？”
“……”向闻挤出三个字，“不是，你……”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