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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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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进侯府大门,就见管家一脸欲言又止地迎上来。
朗迟看到,眉宇拧起:“怎么了,刘管家?”
刘管家还没吭声,他身边跟着的一个年轻小厮立即迫不及待道:“回侯爷,朗大人,今日侯爷去上朝后,夫人不知发了什么疯,非得亲自下厨,说是侯爷上朝辛苦了,要为侯爷准备一顿丰盛的午膳。”
他面色惊讶又鄙夷,明显根本不信夫人的这套说辞,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甘寻禅的一个借口,一个靠近侯爷的借口,她说不定根本没下厨,只是做出下厨的样子罢了,就算真的下厨了,做出来的东西恐怕也难以下咽。
朗迟面露愕然,有些迟疑不定地看向侯爷。
他的调查资料里,没有显示夫人会下厨啊。
谢毓呈神色微动,意味不明,半晌,他抬起脚,朝正院走去。
“回去看看。”
朗迟立即紧紧跟上去。
他们一路走过去,就见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全部都在议论这件事。
“听闻夫人亲自下厨了,夫人还会做饭?”
“哪能儿啊,你瞧夫人像会做饭的样子吗?听小六子说,夫人把半个厨房都给炸了。”
“呀!那那么多山珍海味岂不是都浪费了!”
“可不是,都在传言说,夫人是为了讨侯爷欢心遂才亲自下厨,但她从来没下过厨,也不知道做饭的火候啊。”
“嘿,我这里还有条小道消息,大家都知晓,以前侯爷不搭理夫人,夫人也不往侯爷跟前凑,缘由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次大家纷纷猜测,夫人说不定是故意做出一顿馊饭,来恶心侯爷呢。”
……
朗迟担忧的目光不由落到谢毓呈身上,他低声道:“侯爷,这顿宴席……”貌似是鸿门宴啊。
谢毓呈眯着眼,没有吭声。
两人顺利来到正院,甘寻禅果不其然已经等在这里。
见侯爷回来,她喜气盈盈地站起身:“侯爷,您回来了。”
声音清脆,容貌姣好,脸上的笑容好似一簇明亮璀璨的光束,陡然袭入瞳孔,看见她,就看到了光明,温暖灼目的阳光倾泻下来,将所有阴暗的潮湿的东西全部扫荡干净,莫名的,谢毓呈心中郁气挥散大半。
他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交给朗迟,走过去,接过丫鬟沏好的茶,抿了两口。
然后才淡淡回应她一声。
甘寻禅静立在旁边,看他一切收拾妥当,眼睛亮亮地凑上前:“侯爷,您还没用午膳吧。”
谢毓呈瞟她一眼:“没有。”
“正好,”她双眼弯起,神情明快又娇俏,“我今日下厨做了点东西,给您尝尝。”
谢毓呈沉吟,少倾,突然问:“厨房炸了吗?”
“啊?”甘寻禅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谢毓呈垂下眼帘,轻轻颔首:“也好。”
甘寻禅眨眨眼,明白过来侯爷的意思后,脸上立即浮起笑容,她欢喜雀跃地走出去,吩咐人将她做好的东西呈上来。
朗迟走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侯爷,下属为您布菜。”
意思是每道菜他都先尝尝,看有没有下毒。
谢毓呈摇摇头,表示不用。
甘寻禅没有害他的理由,况且,她是在大厨房做的,大庭广众之下,她也没有动手脚的机会。
朗迟有些不认同,还有些担心,但侯爷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他只好退到一边,暗自决定一会一定要死死盯住夫人。
丫鬟们端着菜碟次第而入,瓷白细腻的碗碟胎薄如纸,秀美雅致,放在暗沉华丽的桌布上,莹光异彩,相映相衬,呈现出一种独有的美。
而后,缓缓将盖罩掀开,一盘盘精美剔透,色彩欲滴的珍馐美馔呈现在众人跟前,一眼望去,珠翠宝绿,香醇绵长,膏粱锦绣,色香味俱全,望着便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众人睁大双眼,脸上满是惊诧茫然。
说好的炸了半个厨房,一定不会做出什么好东西呢?
这怎么,一个个瞧着这么让人忍不住想吞口水啊。
事实上,小芷已经吞咽口水无数次了,自从听到夫人说打算为侯爷下厨的消息后,她就惊喜激动不已,时隔许久,她终于能再次尝到夫人的手艺了。
呜呜呜,自从尝过夫人的手艺后,她就感觉其他佳肴都分外寡淡。
谢毓呈眼神在玉盘上逛了一圈,眉头微蹙,顿了顿,中肯道:“很好看,闻起来也很香。”
闻言,甘寻禅眼神愈发明亮,她拉开凳子,拉起他的手——
手指突然被温软的小手包裹,掌心细腻,温暖柔软,柔软得仿佛一掐就断,谢毓呈愣住,反应过来,下意识想甩开手,但不等他有所动作,甘寻禅已经无比自然地松开了他。
搀扶着双眼失明的小可怜坐好,甘寻禅拉过凳子,坐到他身边,两只胳膊工整地叠放到一起,腰背挺直,坐姿宛然一个乖巧的小学生。
“侯爷,我们开动叭!”
谢毓呈没有反应。
甘寻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谢侯爷神情正常,外表没看出什么异样,她正疑惑,突然想到,侯爷眼睛看不到,当然是没办法自己夹菜的。
她内心懊恼不已,之前反复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在侯爷跟前提起跟眼睛有关的事,她怎么给忘了!
“那个,侯爷,我给您夹一块我的拿手素□□。”
甘寻禅拿起公筷——一双银筷,心下感叹,侯爷这里就是与众不同,就连筷子也都是银制品,她用公筷抄起一块素鸡,放到侯爷碗里,而后轻声道:“侯爷,可以用了。”
谢毓呈回过神,这次有反应了,他拿起勺子,将素鸡块放入嘴中。
一股醇香浓郁的熟悉口感在舌尖爆发,也彻底惊醒了谢毓呈,他手上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捻,似乎还能触摸到那丝儿流连着不舍离去的温香,眉头却紧拧,咬着鸡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半晌,他沉着脸,继续咀嚼嘴里的素鸡块,逐渐的,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眉梢轻轻扬起,咀嚼的动作稍微加快,初尝只觉满嘴细腻喷香,再品却能从这细腻喷香中察觉到一丝鸡肉不曾有的甜软清淡,一点也没有荤腥的油腻腥气。
他低下头,认真打量盘中的素鸡,打量许久,方才辨别出来,这道菜的材料并不是鸡肉,而是一种豆皮素菜。
再去打量其他玉盘,只见桌子上琳琅满目,秀色可餐,鸡鸭鱼肉看似齐全,但都不是真正的荤腥,全都是各种素菜制成。
他沉默下来:“你有心了。”
甘寻禅一直密切注视着他,见他没有任何不快,反倒夸赞了她一句,不由微微一笑:“侯爷,您觉得味道如何?还合您胃口吗?”
谢毓呈扭头看她,为了给他夹菜,甘寻禅跟他坐得很近,他侧过头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白皙莹润,没有一点瑕疵的肤质,两道弯弯柳叶眉下是一对剔透眼眸,清澈地映照着他的身影。
他收回眼神,没有说话,而是用行为做出了回答。
夹一筷素锅包肉,清香味十足,上缀几粒香菜葱丝,口感馥郁清爽;罗汉斋里香菇木耳味道醇厚,青椒稍微提味;山药制成的素火腿丝滑爽嫩,绵软清甜,芝麻粒的味道完美融入其中,更觉弥香;素腰花外裹酥软,咬破后里头冬笋清脆可口,芡汁浓郁得恰到好处……
末了,甚至还饮下了小半碗冬瓜汤,当然,这个冬瓜汤可不是她平时喝的冬瓜汤,她特意朝里头放了点熬得浓浓的骨头汤提味,浓稠黏白的骨头汤加点进来,清荡荡的汤汁立即变得馥郁清香,当然,她只放了一点点,没敢放多,怕侯爷吃不下。
现在看侯爷神色不变地喝了那么多,她就放心了。
陪着侯爷,甘寻禅同样用了不少。
终于吃到前世熟悉的味道,她满足得整只灵魂都在尖叫!
最后,甘寻禅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欢快地跟侯爷告别,领着耷拉着小脸的小芷和眼神迷茫时不时吸溜口水的离离回去了自己的东小院。
当然,回去后还要宽慰这次只能看不能吃的小芷,以及初次见识到夫人的厨艺满脑子珍馐佳肴飞过来飞过去的离离。
等一切归于平静,熟悉的寂静重新笼罩在正院上方。
朗迟来到立在床边的谢毓呈身边,急切道:“侯爷,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
他满脸担忧,看他那个眼神恨不得立即传来太医,给侯爷催吐。
谢毓呈平静道:“朗迟,本侯记得说过你,凡事忌急忌燥,几年过去,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朗迟登时跪下,满脸羞愧:“属下给侯爷丢脸了。”
“你的脸是你自己的,与本侯何关。”
“起来吧。”
“是。”朗迟站起身。
一阵沉默后,朗迟提出道:”侯爷,要不要属下再去调查一番,属下确实记得,夫人当初是不会下厨的。”
准确来说,她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未出嫁时,家里头嬷嬷让几位小姐跟着厨娘学做两道汤羹,其他人都好好学,唯有甘寻禅,每次叫她学这个,她就哭啼着抹泪,念叨说自己爹娘不在身边,如今却被逼着叫学那个下贱行头,大伯母本就有把她供起来不管的意思,加上甘家祖母护着,谁还敢命令她学这个,因此就不了了之了。
这些消息,谢毓呈当初听朗迟提过一嘴,他当时没放在心上,本就对这个新娘没抱有任何感情和期望,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
谢毓呈淡淡道:“不必,随她去。”
如今,更没必要查了,她是不是甘寻禅,她是个怎样的人,他都会一点点看在眼中。
回到东小院,甘寻禅倚到软榻上开始思考人生,嗯,昏昏欲睡……
唉,这该死的吃饱了就睡的生活!
她毫无抵制的打算,伴随着周公的召唤声,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彻底睡过去前,她心里隐隐约约想到,忘了跟侯爷说一件事了,她打算改天抽个空出去逛逛,多少要告知侯爷一声。
不过,没等她主动提起这个消息,侯爷率先派人过来通知她,皇上传召他们入宫拜见。
这日,甘寻禅罕见地穿上属于她的命妇装,上头的金丝缠珠亮得几乎闪瞎人眼。
面容稍显稚嫩娇俏的她穿上这身衣服,也显得稳重不少。
马车里,甘寻禅难免有些紧张,她双手紧握在一起,绷着脸问谢毓呈:“侯爷,皇上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特别威严华贵?还有,我是不是还要去拜见皇后啊?”
谢毓呈靠在马车上,双眼紧闭,没有吭声。
半晌,方才冷冷道:“少言,少语,即可。”
甘寻禅愣住,她眨巴着眼睛,怔怔地望着侯爷,侯爷貌似心情不大好,是因为早起起早了吗?
她不敢再发出动静,腰板挺直,双手束于身前。
一时间,马车内陷入沉寂,只有静谧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外头隐约传过来的车轱辘声。
不知行驶多久,终于抵达皇宫。
甘寻禅长舒一口气,做好下车的准备,却没想马车停都没停,径直朝皇宫内驶去。
她身子僵住,神情梦幻——
这一刻,再没有历史常识的人都能判断出,侯爷的身份和行为,貌似有点不对头啊。
怎么有点,小说和电视剧里头那种大反派的味儿呢?
皇宫啊,古代封建帝王住的地方,按理来说,除非有特别恩旨,否则,一般人马到皇宫门口就得停下,转而步行或者换乘皇宫内的轿撵,但侯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而根据她多年看小说经验,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大部分都是最后被主角抄家灭族的大反派。
不知想象到什么画面,甘寻禅身子猛然抖了抖。
她立即转身,迫不及待问谢侯爷。
“侯爷,当今春秋多少?”
谢毓呈睁开眼,淡淡扫她一眼:“胆大妄为,敢背后议论圣上。”
甘寻禅着急:“哎呀,这不是咱夫妻俩嘛,外人跟前我肯定不会这么冒失。”
谢毓呈愣住,似乎被那句亲昵的“咱夫妻俩”几个大字给震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沉声回答:“当今已近不惑之年。”
甘寻禅掰着手指头想了想,不惑啊,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也就是说,当今快四十岁了,这么一看,不太像主角标配啊。
她顿时长舒一口气,脸上多云转晴。
表情丰富得一眼就能看出来,谢毓呈坐在旁边,冷漠地打量她。
这次皇宫之行,希望她不要让他失望。
内心充满冷淡和审视,不知怎么,一句娇俏软糯的“咱夫妻俩”突然跳入脑海,谢毓呈眉头皱了皱,似乎不明白这句话为何反复出现,他试图将这句话驱除出脑海,无果,最后干脆闭上双眼,妄图来个眼不见为净。
大概走了一盏茶功夫,马车终于来到御书房前。
甘寻禅率先跳了下来,而后,转过身。
谢毓呈挑开帘子,准备跳下马车时,跟前突然伸过来一直手,一只女人的手,白白嫩/嫩,娇/小玲珑,费力地朝他靠近。
地面上,甘寻禅一边踮起脚尖,一边努力伸直手臂:“侯爷,快扶着我的手下来。”
谢毓呈沉默了会儿,握住她的手,跳下马车。
跳下马车后,他就想松开,却没成想温软的小手死死拉着他,怎么都掰不开,他又不好直接甩开,于是沉下脸,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一个瓷□□致,剔透无暇得跟个熟鸡蛋似的脸蛋,轻轻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侯爷,不要担心,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隐隐还能闻到清甜的香味。
恍惚中,谢毓呈有种错觉,这股温热气息好似喷到了他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