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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街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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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刚上任的文学院高二教导主任,如果这时候被人发现出入红街,那可是个大新闻。——暗处总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表里不一的人。
郭波捏着自己新长的肉,抽出皮带,换下那身紧致、白色的文学院教师套装,扔下象征庄严肃穆的鲜红的主任徽章和戒指,再出门时,俨然是一个小混混:压低的鸭舌帽、黑色夹克衫、满是破洞的牛仔裤、亮闪闪的皮靴,当然还有盖不住的肥胖。
他带着毁灭般的快感溜出了门,目的地当然是城市最角落的红街——正义的禁区,充满着不法商店,吸纳着看似井井有条的城市最黑暗的部分,市长美其名曰“吸油纸”,就像花朵下的淤泥,因此政府决定放任不管;而城市光鲜亮丽的一面,就是被反复擦干净的盘子。
“郭先生,今天口味如何?”RABBISS酒店的前台小姐摸出一副扑克牌。这家店是郭波最满意的一家:它简直不像是红街的店,大厅里富丽堂皇,毫不逊色于接待访问大使住的那些;这漂亮的外表和混乱的内部房间,简直和他自己一样;另外,这家店的小姐是最棒的(他的眼神在前台妹妹身上游走),她们还总是能记住顾客的名字——还有,比名字更重要的是,她们还能记住他的口味。他扶着鲜红色的面具,手指轻点在其中一张扑克牌上。
暗门内出来一个性感的兔女郎,一摇一晃地走在前面带路。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早该把这家店介绍给出入红街的每一个人。
郭波又一次懊恼地想,为什么自己偏偏选择了当国家公务员!如果国家失去了这些美妙的地方,……那该多枯燥啊!
不多久传来了敲门声。一个矮小的女孩出现在门口,她低着头,健康的黑色头发梳成光亮的马尾辫刺激着郭波的眼皮,看起来像未成年或者处女的一类,或者大学出来打工的小孩子。
“先生,您,您好,”她连声音都是稚嫩的,不安地看向亮堂的屋内,“您喜欢这么亮的……不,我是说,我都可以的!请您相信我!”她把拳头放在胸前,显出十足的邀请态度。
郭波当然毫不犹豫地捉住她的手腕,慢慢靠近她,把她抵在墙上,像白天的时候,温柔的老师对待学生,低低地喘气:“没事,别怕,”另一手附上大灯的开关,“你要是怕的话,老师帮你关上。”
郭波很满意自己的行为,太智慧了,太优雅了!听到那个小女孩稚嫩地说“谢谢您!您真温柔!”,他满足地闭上了眼:“你叫什么名字……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郭波僵硬地放开女孩的手腕,去触碰自己的脖子,黏?腻的、铁锈味的液体从冰凉和疼痛间流出,他想大叫,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扑通。
最终,庞大的男性垂直地跪倒在女孩两腿间。
“嘘,”女孩蹲下来,把插在男人喉咙里的刀拔出来,在手里把玩着,另一只手嫌弃地推了一把尸体,让他上身躺在地上,下身靠近自己,“这刀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把。”她摸索着,直到摸到一块软热处——前一秒那地方还是半硬的——猛的扎了下去,又发出水声——和其它房间的水声并无不同呢。
“再见啦,郭老师。”
……
新历六十三年,十月三号,上午八点三十二分,警方接到来自文学院的又一报案——高二教导主任郭波失踪。
这已经是文学院自开学以来第三起失踪案了。前两起失踪的分别是高二的教师和高三的高材生。
连平安揉了揉眉心。
虽然站在文学院校长的位置,还没人敢大摇大摆地去质疑她,但真的一点流言蜚语都没有吗——作为文学院毕业生,她再清楚不过了。
连平安疲惫地站起身,甚至不能在众人面前叹一口气。她的眼神瞬间变回原来那样——严厉、隐忍、优美,在踏入法楼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觉悟了。
法楼,临时会议室。
连平安挤出一个笑容,假装看不见那些文学院高管的那种像盯着法庭上可怜的被告人的眼神——她这个笑容非常高级,囊括了歉意、痛苦、愧疚、礼貌等等公式化的情绪:“抱歉啊,我来晚了,会议已经开始了吗?”她和走过来的警长握了握手。
“不,连校长。这场会议,您知道的,必须有您在场。不如说,您就算深夜来也可以。”郎警官有点生气。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我们接到报案,称文学院高二教导主任郭波未按时到达工作岗位,且至今无法联系上,他的手机定位系统被破坏,或者手机被破坏……或者更糟糕。报案人是郭波的秘书。
这已经是今年第三起失踪案了,一起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线索,理性地说,这三个人……凶多吉少。
众所周知,文学院代表的不仅是一所学校,更是开兰一线城市的教育代表之一。全市的学生都将在这里学习高级教程,成为开兰的新鲜血液。
现在,我们将加强两层文学院安全防护等级。”郎警官扫视着文学院的教师们,
“另外,作为公民……我也不希望看到文学院出事,”他顿了顿,“尤其是,内部。”
连平安抬眼看周围低着头的人们,这些都算是她的手下,内心在冷笑。
是不明白,还是装聋,她也再清楚不过了。
她觉得那位昔年好友说的甚好,文学院就是一群骗子——好的都应该在文学院校长室好好裱起来了。连平安严肃的脸上出现一个裂痕。她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仰起头,站在桌子上,轻蔑地看着文学院的每一个人。她是多么真实,让人羡慕得发狂。
连平安起身,成为第二个出门的人。
回不去了,蔡莱,回不去了。
她默念着女孩的名字。
连平安深知她与真实越来越远——伪装,微笑,心脏上就多一个裂痕,缝上,再伪装……这是个恶性循环,也许现在应该该喝点酒,抽几支烟,或者
去红街玩一个晚上,才能暂时忘记忧愁。
……
城市的夜晚太亮了,好像刷一层暖黄色就能掩盖底下无边无际的黑暗。蔡莱悲哀地想着,站在红街最高的楼的顶楼,十月的风吹起她的黑色短发,衬出一个黑色的魅影。
“前提,是你要先……”蔡莱的手机响了。
“喂,老董。”蔡莱蹲下来,陷入黑夜。
对面传来低沉的轻笑声:“怎么样,忙吗?”
“不,这两天根本没单子。”蔡莱把弄着一把新刀,“怎么了,该不会想请问共进晚餐吧?”
“你猜对了一半,”那边响起了啪啦啪啦随意地翻纸的声音,“法楼十层1003室,请你吃顿大餐。”
蔡莱到楼下,英俊的亚洲少年摇下车窗朝她挥手,微卷的深棕发引得来红街找乐子的姑娘频频望去。
蔡莱翻了个白眼,钻进车,嘭地关上门。
“小点儿力啊,莱小姐,这车很贵的。”他说。
“你爸又搞什么花头?”蔡莱干脆躺下来,知道他不知情。
果不其然地,法楼十层1003室没有美食的香味。
白色的令人窒息的节能灯,每一条都是规矩,让人不敢逾矩。它们共同照着这个黑色木门封上的理学院秘密。
蔡莱毫不客气地跳上沙发,对对面董老头帅气的微笑视而不见。七年了,她早就了解董家人什么尿性:“怎么又叫我?你们有这么缺打手?”
“不不,看看吧,Leslie(莱斯利,蔡莱的杀手代号),有个你可能感兴趣的任务来了。”董先生伏下腰,洒下一片阴影——至少从外貌上看,他的确是个成熟可靠的男人,他把资料推过去,“这次的目标,连平安。你和她……似乎有些交际?不过,你要是不想干的话,我们也可以找别人就是了。”董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蔡莱接过资料,愣了一下,那个头像里,本该是梨涡的地方出现了皱纹,一双细眼睛被镜片遮住,……嘿,老伙计,咱才二十五岁啊,她的拇指盖在灰色的头发上。
“喂喂,莱斯利,看清楚任务目的啊。这次可不是杀人。”老董推推眼镜片,“而且你那个什么……‘冬假’快到了不是吗,这个任务……”
“我接了。”蔡莱把白纸扔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毕竟太怀念老友而忘记看任务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切,不就是当她情人、控制文学院议员、等待下一步指令嘛!我接了。”
不过“冬假”,……蔡莱低头看自己的双膝。这是杀手莱斯利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在冬天时双膝会开始疼痛。医生说是心理问题,可是蔡莱想不通,就这样每年冬天都会放个长假。
……
回家后,蔡莱一边转着新刀一边打开文学院校长的履历。
连平安这几年混的风生水起,毕业后拿到教师资格证,从语文老师做起,班主任、年级主任、教导主任、校长秘书,终于站在校长那个位子。还有她的哈佛性向测试分数是,100分,是个妥妥的百合。蔡莱眯了眯眼,可以啊老董,还有这种私人信息。最后她还是拿起了一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黑色眼球在那个模糊的灰色轮廓上一遍遍洗刷,连平安穿着灰色的西服,修长的身型把衣服撑出一个漂亮的形状,丝毫不逊色于最成功的男人,正伏案写着什么;灰色的头发被盘成一个发髻,颇有故年清梦的味道。哦,还有头发上的一支素白色发簪,一点小的装饰物都没有,这明显是一个防身武器。
统计学说,赌一赌没什么不好的。那……她再次抚摸照片里的人的脸廓。
“那就赌你……还记得我吧。”
……
连平安,二十五岁,一个病入膏肓又无药可治的人。自从那次决裂后,她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见到蔡莱了。那个可爱的女孩,现在在哪,她只能祈祷她还好好的。是自己把她推进了深渊,也是把自己……在失去蔡莱之前,连平安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爱她。
连平安把自己也推入了深渊。
她不能假装她不知道转院需要什么代价。作为法楼一员,她现在确确实实地明白了,并且,不知廉耻地,也在寻找学院里想要转院的学生——转院者需要寻求法楼官员的保障,代价是自己之后的人生可以由该官员支配——这太诱人了。好在蔡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原来她的控制欲有这么强,连平安,再次无可救药地想着,然后无可救药地乔装打扮,偷偷去了红街。
……
RABBISS酒店,前台。
“Ms. Lillian,利连小姐,晚上好,”小姐看出了连平安的白色面具,抽出一副扑克,“今天要什么样的?”
连平安染白的指甲盖有点粗鲁地抓起一张——这种店就该使用直白的态度不是吗。牌面当然是空白的,好的夜店不会让客人知道成功的秘诀。
敲门声响起,一个黑色长发的亚洲姑娘进来,娇白的双手在胸下交叠。
连平安轻柔地搂着她的腰,无声地关上门,温柔地把她放上床,准备享用今日的宵夜。
突然台灯熄灭了。
什么冰凉的东西擦着连平安的脸打在墙壁上。
是刀。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刺客?连平安把身体伏低了一点。不对,如果是刺客,应该不会把台灯熄了,她在亮处,这不是一个好选择。而且,如果是擦着脸过去,应该是个技术很好的人,目的并不是要杀她,而是引起她的注意。
连平安从女孩身上起来,开了顶灯。墙壁上留着一个很精美的刀,至少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纹,钉着的纸上写着:“到天台来,顺便把刀还我。”这个字迹,又熟悉,又陌生,连平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写的。是哪个她遗忘了的学生吗……?
“可怜的女孩,”连平安拾起外套,摸摸她的头,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当然最重要的是,多给她几张钞票,“今晚可能没法陪你了。”
顶楼一片漆黑,要上天台还要过一扇铁门。连平安站在倒数第二层往上看,手里握着那个漂亮的折叠刀,到底是谁的邀约,还发武器。虽然她也带上了发簪。
有人在里面唱歌:
“前提,是你要先感受到一丝恶意;
具体,请闯入我森林;
建议,是你别再玩弄那些小把戏……”
别吧……
连平安慢慢地往上走,铁制的楼梯踏踏的响。
快闭嘴,你这混蛋楼梯,她恼怒地想。
这个声音过于熟悉,这个每日每夜在她梦中搅扰的声音!
“我的领地……,需要你……”
连平安忍不住粗暴地推开门——和在店里那种急躁不同,她的血管都在沸腾。
这个讨人厌的小姑娘!
把我的皮肤都弹得要裂开来了!还有我的心脏!
她的身体、内脏,每一处都在兴奋地叫嚣着。
一个黑色的影子坐在楼沿上……
……连平安如自己预料的那样,愣住了。
她的头发变短了,但还是黑色的——健康的、年轻的乌黑色;
一身漆黑,和发亮的夜景格格不入;
她手里玩弄着刀子,看起来和自己手上的不一样;
地板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啤酒,是想开重逢派对吗?
她转过头来:“哟,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像很久没有说话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连平安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还有她如那年一样的真实的表情,现在在开怀大笑:“利连……哪有人把百合两个字这么直白地放在自己代号里的,……真不像你。”
连平安呆住了,长久地一动不动。兴奋过后,她开始习惯性地检查自己的形象:没有一个美好的词!这个温柔甜美的校长一定在她最爱的人面前人设崩塌了,急躁、愚笨,她的本性一定都暴露出来了。
她动不了。寒风或者什么,她冻住了,连脑子都。
“你个笨蛋,过来坐啊。”
……
蔡莱的脑内是一个横版格斗游戏画面,现在的场上局势是:我方蔡莱已放出四个杀招了,对方沉默应对,沉默是最可怕的防御技能。
蔡莱完全想不到连平安在想什么,可能是七年没见了。也可能,她从来没看透过她。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真实的文人,蔡莱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还是看老朋友的表情。
野生连平安动了!!她使用了……
她只是慢慢走过来了。
不能动不能动,我可是职业的,蔡莱的脸有一点紧绷——连平安的细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看来这局,可以占上风。
这次重逢对于连平安来说,也是一次战斗。
连平安坐在蔡莱旁边,一个很近又碰不到的位置。
收起你虚伪的尊重,混蛋,蔡莱瞪着她,藏起没想好怎么出招的慌乱。
连平安把刀子递给她,蔡莱用两指夹起来,避免触碰到她的手,“啪”,她握住了矮小女孩的手腕,女孩反射性地挣扎。连平安的力气很大,从以前就是,于是她停下了。蔡莱发现这个政坛老手的表情好像有点挣扎,眉头皱紧。
……喂,别给我来这一套,用你在学校的时候的虚假微笑对待我啊……
“继续唱。”连平安终于说话了。
“呃……”
很明显,从连平安到天台上来的那一刻,事情就完全没有按照计划发展。
这是理科生的失策!
对不起老师们!但……蔡莱悲伤地想,她在面对连平安时真的很难保持理性。总,总之……先唱起来好了。
“都铜墙铁壁,那谁来负责表……真心;
当……猎枪想起,看看……谁在
……回避…………”
蔡莱感觉自己被下套了,她低头不再让情绪外露。
连平安笑了,职业化的安慰的笑声,在蔡莱听起来却有点刺耳:“你知道你以前低头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吗”
连平安把嘴贴在蔡莱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
沉默是最高防御技能!!!!!
蔡莱直直地看着黑色的夜,余光也屏蔽掉。
连平安像看不出她的紧张——这狡猾的老校长!她的手还不老实地从手腕到手臂,到..
“别回避呀,小狐狸。”她从腰的位置用力把娇小的女孩拉进怀里,早有预料地紧紧地环住她,像一只母鹿护自己的崽,像冬天为了留住一个行人,用凛冽的风包裹他,即使那人身上都是自己留下的口子。
连平安,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
过了好一会,蔡莱轻声叫她:“安安……”
她才回过神来,放开了她。
终于还是回到了蔡莱预设的场景中:夜景,啤酒,闲聊……除了蔡莱一直被动地靠着连平安的胸,都还行。
蔡莱闭上眼,感受晚风,和身后的热量。
这第一场战斗,平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这是一个萌新纯用爱发电的产物。
很多时候,我们相信默契,相信心有灵犀,它在小说里,在其他载体中,……但它从来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借连平安和蔡莱的故事,想比较夸张地写两个没有共鸣的人走到一起去的故事。
设定比较乱,就当这是现实世界的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国家“开兰”好了。具体的一些设定会在文中慢慢体现。
那么,和蔡莱一样,初战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