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我癫狂》虫小扁

17、第一章，第二章

　　【回谷一趟，速去速回。 寻花字】

　　莫寻花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再也”这两个字，很沉重，压在心底，终归是一个结。
　　莫家庄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加上一大群江湖朋友帮忙，依旧找不到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是否，还活着……
　　莫寻花回谷干什么？黑一刀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他回去找况点。
　　五年的朝夕相处，莫寻花虽然口口声声的怨恨着况点，但他和伊人都明白，两个孩子的情谊，是许多称兄道弟的成年人所无法理解的。

　　至于况点，在她被墨兰带走的很久很久之后，江湖上有人无意中在一块荒地上找到了人去楼空的百花楼。
　　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枯萎的花瓣，枯死的荆棘，即便那一弯幽潭，也成了一潭死水。
　　老树昏鸦，江湖上传闻，曾有正义侠士奋不顾身，历经了一场浴血恶战；有人说，是百花楼主狂性大发，杀光了所有手下；还有人说，有人放火焚烧了那片花田，浓烟中卷带的剧毒，让百花楼一众成了花下亡魂……
　　而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也不再重要。
　　百花楼仿佛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渐渐的成为一个传说。
　　而况点，也随着百花楼的毁灭，消失无踪。

　　就连洪艳艳，也终究选择了绝离。事情发生在莫寻花留书出走之后的两个月，莫天问那时终于能下床行走，然后开始了艰难的请求原谅之路。
　　只是天意难测，过不了多少日子，洪艳艳先是从手臂开始痕痒，然后渐渐蔓延到全身，全身肌肤冒出一颗颗红色小疹，夏松柏和白伊人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疹子发展成脓疱。
　　洪艳艳说，这应该是当初幻花之毒蛰伏在体内，因过敏而引起毒素的激发。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显得很平静，然后轻功天下第一的“红无影”，从此也真正的无影无踪。

　　白伊人和黑一刀拜别众人，黯然回了无常谷。
　　当初寻找莫寻花的时候，发现况点的屋子里，有一件破烂衣裳，他们宁可相信况点回来过，现在和师弟在一起，但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因为如果回来了，怎么不来找他们？师弟明明知道他们都在莫家庄。
　　后来又是住了一段日子，觉得这样的无常谷，清冷得让人害怕。
　　两个人也终于选择离开，所谓无常谷，不是以为有黑有白，而是因为世事无常。

　　**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
　　江湖变幻，纷纷扰扰。
　　转眼十年。

　　桓渭城位于交通要塞，疏通水陆两路，商业繁华。其占地之广，人口之多，居南方众多城镇之首，是当之无愧的南方第一大城。
　　近几年，城内涌入各门各派，敲锣打鼓，广纳弟子。
　　城南城西各开了间武馆，来回间明争暗斗，各施法宝各显威风。

　　城中有条华荣街，总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街西头的土地庙旁搭个台子，唱唱戏，比比武的，自然又添了几分热闹。
　　街东边专卖玉器古玩。
　　顺着街道往里走，妓院赌场，酒铺布坊。
　　而街中间有间南华茶楼，人进人出生意兴隆，只见里边有个说书的，正面对着眼前一堆人，侃侃而谈。
　　“你们可是知道，这‘红无影’当初偷的那些东西，最终都去了哪里？”
　　“哪里？”
　　“快说！”众人皆是配合。
　　“百花楼！”说书人啪的一收折扇，然后身子略微往前一倾，语带兴奋，“话说这百花楼里有花百朵，个个是貌美如花，天仙下凡。可想而知，这百花楼主该是怎么一副天姿国色——”说书人又慢慢悠悠开了扇子，“只可惜，这百花楼主早年被深爱之人所伤，从此愤世嫉俗，势要灭了天下男……”人。

　　“你说谎。”突然一个软软的声音竟是清晰的穿透了茶馆以外的嘈杂，打断了说书人的慷慨激昂。
　　顺着声音望去，那样柔软的声音竟是出自一个浓眉大眼，五官深邃，表情坚毅，浑身上下透着别样风情的女子口中，唔……和众所皆知的美人标准分明不同，但却是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见她专注的看着说书人，严肃镇定地补了句，“百花楼主是个男人。”
　　“什么？”说书人夸张地一笑，对那姑娘挥挥手，一脸斥责，“胡说八道！”然后径自继续说故事，“话说‘红无影’当初也是为情所伤，因此找到百花楼，将她盗来的林林种种都交给百花楼保……”管。

　　“你说谎。”女子微微蹙眉，又是打断了他，脸色分明是有些不悦，身子侧挂了一条绳子，绳端系着个黑色物体，纠正道：“‘红无影’没有把东西交给百花楼。”
　　“我说姑娘，今儿个你可是来找茬的？我说给了百花楼就给了百花楼！”
　　“没给。”女子不紧不慢的叙述，神情中自有一份让人信服的魅力。
　　“我说给了就给了！”说书人突然有几分恼怒，“你问问在座的各位，我智宗生说的故事，哪个不是亲自经历的？看你年纪轻轻，你懂什么！”
　　“不理她！咱们继续。”
　　“对对，然后呢？”

　　唔……女子又是蹙眉，似乎按捺住冲动，仅仅的挪了挪椅子。
　　说书人神情不若先前的淡定，略显激动，“那百花楼行事诡异，树大招风，你想，这洪艳艳盗的皆是各大门派的镇派之宝，他们怎么可能甘心？于是聚集了一帮人，杀入了百花楼……”
　　“你说——”
　　“我没有说谎！”智宗生怒了，声音提高八度，阻止女子说下去，“那场面血雨腥风，杀！杀！杀！关键时刻突然有人放了一把火！烧尽了百花楼！同时也烧尽了‘红无影’留在那的武林秘笈还有各派宝贝——”这次倒是自己停了下来，瞄了眼那女子，嗤了声，“总之那场大火，烧尽了全部……”
　　“真的什么都没了？”这次人群里有另外一个人打断。
　　“不会，还剩下百花楼自己的宝贝……”
　　“那是什么？”
　　“据闻那东西可以直透人心，世间万物都会被放大，所有人的缺陷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弱点也逃不过那宝贝的法眼——”
　　“好神奇……”
　　“自然，也是机缘，那宝贝后来落到洪艳艳的徒孙手中，话说她这徒孙极为恐怖，一双招子外凸，表情狰狞，只稍看人一眼，非得吓得你丢了魂不可！听说她吃的是生肉，喝的是生血……”

　　唔……女子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正在此时，喧闹的茶楼似乎有一瞬间滞停，不明所以的人四处张望，将目光纷纷落到茶楼门口那翩翩男子身上。
　　那男子头发随意挽成髻，用紫玉钗以固定，几缕碎发随意垂至胸前，徒添魅力。
　　而此时他一身素色长衫，手持黑柄长扇，神色优雅自若，一双丹凤眼含情，长眸流转，盈盈勾魂。引得一干女子杵在原地，微微屏住呼吸。

　　然而这个时候，先前那女子突然又说了句，“你继续。”
　　找到人了……
　　男子眯眼，先是轻轻一笑，回应周遭的视线，然后看向坐在堂中的女子，朝她走近，微微蹙眉，“不是说让你在茶馆门口等我？”
　　唔……女子这才看向他，软软的抱怨了一句，“他一直在说谎。”
　　“说了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他做什么你只要睁只眼闭只眼，他说什么你就听一半忘一半，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唔……”
　　“走了！”
　　“可是我饿了……”
　　“……”男子足足看了她三秒，隐隐咬牙，这才横拍一下折扇，靠近她身边坐下，而后轻轻朝小二一笑，举止得宜的微微点头，“请上两道招牌菜。”
　　女子也是眯眼一笑，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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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啊，怎么老容易饿？”
　　唔……女子慢慢地把东西都嚼完咽下，努努嘴，耸耸肩。
　　事实上她正是方才故事中洪艳艳的徒孙，所谓表情狰狞极为恐怖的女子——况点。
　　正所谓光阴催人老，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岁月显然遗忘了她，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除了益发深邃的轮廓，以及更为饱满的朱唇，她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吃饭慢点。”男子又略带责备的看了她一眼，突然伸出手越过桌面，捏走她唇边的饭粒，又自然而然的递到她嘴边——
　　况点仿佛习以为常，舌尖轻轻一勾，接着又再次扒了口饭。

　　众人倒抽口气，一些女子略带羞窘地别开视线。
　　从男子在况点身旁坐下开始，茶馆里的客人视线几乎就没离开过两人。害得说书的也没了心思，灰溜溜的走了。
　　没有故事听，况点这才把视线放在男子身上，两人便由始至终都尾旁若无人地坐着，也丝毫没察觉到他们此时的动作有多么惊世骇俗。

　　“小花，我们接下来去哪？”况点突然抬头问他。
　　“随便吧。”被况点称之为小花的人，正是十年前与她一同消失的莫寻花。
　　也是从进门开始，莫寻花的视线就一直锁在她身上，又是伸手越过桌子，帮她把衣襟提高了点，这才勾勾唇，慢条斯理拿起筷子，优雅的夹了一小块肉，放入口中细嚼。
　　薄唇细细开合……旁边些个女子都恨不得是他口中那块肉。

　　莫寻花对周遭的视线也是习以为常，又抿了口水，看着她，微微不满，“我说，你吃的肉都长哪去了？”
　　寻常女子她这般年龄儿子也好几个了，身姿丰润，不像她，除了鹅蛋脸看起来稍稍有些圆润，其他部位顶多是刚刚好，尤其是……视线轻轻下滑数寸，又扬扬唇，算了，也够用了。
　　只见莫寻花突然手执筷子，夹着骨头巧用手劲，竟是不用借力便将其轻易从鸡腿中完美剔除，一点肉丝也不沾。把鸡骨头轻放至一旁，又夹起鸡腿肉放入她碗中。
　　就瞥见况点微微蹙眉看他，唔，十年前他开始拔高后，她到现在都必须昂头看他。

　　“别怨恨了，”一个眼神就足以令莫寻花明白况点心中所想，哼了哼，“你应该要体会我之前的感受。”啧，都这么多年了还没放下，小丫头怎么这么计较！
　　倒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比她高时的兴奋，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那种心情淡化了身处异乡的孤独，让他知道，没关系，他还有她。

　　况点模样显得有几分郁闷，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是歪了歪头，“小远看不见人心。”
　　“嗯。”看得见你早嫁给我了，莫寻花不以为然的想。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江湖上的传闻，只需信一成。”
　　“唔……”况点把最后一口饭扒入口中，放下筷子，“我饱了。”
　　莫寻花也是摆筷，掏出一块方帕帮她抹了抹嘴边的油渍，令她红唇更为光泽。这才拿起桌面上的折扇，轻轻一抛移至右手，“哒”一声清彻干脆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摇，浅笑清雅地道，“小二，请结账。”
　　席间并未怎么动筷，这是自然，不过午时，已是今日第三餐。

　　两人起身，只见况点从旁边的凳子上突然拿起一只黑玉长笛，莫寻花狭长美目一眯，毫不掩盖自己对那玩意的不屑，因而才不允许况点把它也搁在桌面上，被盗走了最好。
　　十年前那场战斗他和况点可谓死里逃生，只是那件事，他已不想再提……
　　此时大门外突然奔入一个嬉闹着的幼童，撞上况点后跌坐在地，“好痛！”幼童屁股坐地上却是抚着额头喊痛，但并未有哭意。然而当幼童抬头瞥见况点……突然愣了会，像是被什么吓着似地哇的一声大哭。
　　莫寻花心里同情了会那幼童，突然将折扇拦在况点脸前，随着折扇轻轻合上——先是弯弯的眼眉，再是上扬的嘴角，浅浅的梨涡……
　　那笑容况点似乎熟练无比，但她仅仅瞥了眼地上的幼童，已是跨出了门外。
　　啊啊~真没良心！众人心吼。
　　把小孩惹哭了她还笑！

　　莫寻花却是轻轻蹲下，将幼童扶起，然后折扇轻轻擦过他的脸，笑意柔柔带着安抚，“不哭了，嗯？”见幼童愣愣又止住了泪，这才起身追上况点。
　　把小孩惹哭了就该笑！众人心想，然后无比替他扼腕，只道这男子温如白玉，淡淡雅雅，怎么就看上个……一时竟是找不出贴切的形容词，总之，忽略两人站在一起奇异的融合感，反正，就是一点也不般配！

　　**

　　况点又是面无表情，然后东看看西望望，直到莫寻花快步追了上来，“说了在外边不要露出刚才的表情。”
　　“我忘了。”况点耸耸肩，刚刚小孩撞到小远她只是条件反射。
　　莫寻花毫不客气的将折扇往她后脑勺一拍，“笨。”那小孩显然被吓着了。
　　况点蹙眉，突然一拳挥去。
　　然而莫寻花却似乎早已料到她的行为，轻轻一笑，身子微微一偏避开。
　　况点倏地一个侧踢，莫寻花稍稍后仰，再弹跳起避开况点的横踢，待她再一挥拳，莫寻花就势将她的手揽入怀中，化去攻势，语带责备，“这是大街上！”
　　……
　　你也知道这是大街上……
　　……
　　总算看见模样了……
　　方才的动作只得二人自个清楚，在旁人看来，只听得见“咻~”“咻~”的风声，鸡飞狗走，鬼影憧憧……
　　因而原本熙攘的街道上，顿时有种诡异的安静……

　　莫寻花拉着她的手没再放开，然后淡雅地朝周遭笑笑，致以最诚心的歉意，接着略带强势地掰开她紧握的五指，“瞧瞧你，把人都吓着了吧~”
　　……
　　依旧是安静得诡异。
　　然后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貌似不经心的开口道，“要不，我帮你买另外一只长笛吧~”
　　“不要。”况点回绝果断。
　　“那你也不要每次出谷都带在身上。”
　　“我喜欢。”
　　你喜欢气我！莫寻花眯眯眼，然后继续虎口婆心，“我觉得小远的黑色已经是点缀，再配一只黑色长笛分明是累赘！我说啊……”
　　因为莫寻花坚信，终有一天，她会被说服……
　　……

　　出了喧闹的桓渭城，突然从身后冒出一把粗暴的声音，“慢!”树林之中倏地蹿出五六个大汉，皆为蒙面之人。
　　“留下你腰间的宝贝！”为首的那人对着况点，比了比小远。
　　嗯……怎么不是抢玉笛的？他明明放出流言的……
　　算了，莫寻花摇摇头，朝况点一笑，意兴阑珊的比了比那五六人，“丫头，到你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