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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女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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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燕尔倒底没失了理智,刚退了崇德侯府的亲,还是那般惨烈的自毁名声的方式,即便以后真能嫁出去,也不会嫁到江州。
江州是要过她命的地方,是她想要避开的地方,也有她想要彻底斩断的人,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曾那么努力想要匹配的男子,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弥漫至四肢百骸。
是酸,是楚,亦是解脱。
哪怕有幸在这儿认识未来的首辅,但她和他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凌云之志,而她只想平顺活到老,如世上大多数女子一样,与夫君相敬如宾,儿女绕膝。
只是——
不知她的劝诫,他是否听得进去?
“停车,就送我到这儿。”
陆燕尔没真让翠珠和那名赶车的小厮送她回家,她的家可远在安和县,何况她有私心,不想楼君炎知道她就是 ‘为了情郎不惜罔顾人伦退崇德侯府婚的女子’,她想保留他心中最好的印象。
翠珠看了眼停车的地方是一家客栈,顿时面露为难:“姑娘,可是公子……”
“我家仆就在这里,我与他一道回去即可。”陆燕尔神色坚决,声音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与你家公子不过一面之识,不劳他如此费心。”
“好吧,望姑娘一路保重。”
翠珠心知她不愿透露家住何方,更不愿他们知晓她的身份,便不再强送。
直至马车消失不见,陆燕尔才转了个方向,拐进左边的巷子,又走了一小段路,进了家叫做宾至如归的客栈,是她初到江州歇脚的客栈。
“陆小姐,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陈二狗急的团团转,左右都等不到侯府找到陆燕尔的消息时,就见本尊怡然自得的进了客栈,慌的赶忙迎了上去。
幸亏人回来了,要不然晚晴那丫头还有县太爷不扒掉他一层皮?
“嗯。”陆燕尔点点头,见陈二狗心急火燎的样子,很是过意不去,抱歉一笑:“陈二哥,让你担心了。”
听着小姑娘好听的声音,陈二狗憨厚道:“没事,只要小姐人没事就好。”
陆燕尔又道:“陈二哥,麻烦你去备好马车,我们立刻回安和县。”
“现在?那小的去侯府跟顾小世子爷知会一声,就说小姐找到了。”
陆燕尔眉心微凝,“怎么回事?”
陈二狗便将昨晚去侯爷打探消息,以及侯府派人找她的事情一一告知。
原来,今日顾辞匆匆打马过街,是在找她?
陆燕尔掏了些碎银子,递给陈二狗:“不用亲自跑一趟,请掌柜的帮忙去递个消息即可。”
“好嘞。”
等陆燕尔的马车离开后,原本返回的翠珠笑着走进了客栈,出来时,却是眉头深锁。
楼君炎负手而立,对着大气磅礴的《清明山河图》出神,眉锋深深拢起,手中酒壶倾斜,酒水如注流到地上而不自知,满室皆是清淡的梨花酒香。
翠珠回来复命,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楼君炎对着这幅图看过无数次,可这次她却敏锐的觉得,公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公子,那姑娘不是江州人士,已经离开江州。而且……”
翠珠欲言又止,公子对那位姑娘如此特别,若是知晓她……
“她与崇德侯府是何关系?”
翠珠一震,不敢再有所隐瞒:“若奴婢猜测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那位退了顾世子婚的陆家姑娘,如今,她在江州的名声怕是坏了。”
翠珠说的甚是委婉,但楼君炎早在买酒途中就已经听闻了崇德侯府被退亲的事。
退婚之事,一夜之间传遍江州大街小巷,自然百姓都是偏向崇德侯府的,都道那陆家小姐恬不知耻,甚是下作,已经定亲,还是高攀崇德侯府的门第,居然不要脸的为个姘头敢来退顾世子的亲。
而退亲后人就消失了,家奴又找到侯府,侯府深明大义不计前嫌又帮着找人,可谓是赚足了人们的同情,而那退亲的姑娘则被人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何苦为难个小姑娘?”
楼君炎嘲弄地勾起唇角,这事若不是背地里有人推波助澜,岂会传的这么快,顾魏和顾辞倒还不至于做出这般不耻的事来,那侯夫人倒是做的出来。
“公子,可要为陆姑娘正名?”翠珠试探性地问道。
楼君炎黑眸深邃,瞳孔中似有暗光流转,幽冷道:“多事!难说人家真有姘头呢?”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渐渐笼罩住整座江州城,给这座城池平添了几分朦胧,似真似幻的意境。
顾辞无心欣赏日薄西山的美景,他面色清润,实则整个人已经有些心烦意燥,从早到晚寻访了一整日,依旧没有找到那个冲进雨幕而消失的姑娘。
或许,真像程楚河说的,她跟情郎私奔了吧。
若真是如此,也好,至少人平安。
顾辞抬头望了眼渐暗的天色,策马,打道回府时,收到了客栈掌柜递来的信。
信纸展开,入目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端庄而秀气,“勿寻,已归家!”
顾辞面无表情,问:“遣你送信的姑娘,何时离开?”
“午时一刻。”
顾辞脸色有些难看,午时就离开,走了整整三四个时辰后才让人来知会一声,顾辞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日像个无头苍蝇找人,很傻。
“唉,这姑娘也太闹腾了,我们累的人仰马翻,她可倒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溜了。”程楚河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阿辞,既然人回安和县了,我也先回府补觉去了。”
这姑娘真是个会折腾的主儿,幸亏阿辞不会娶她了。
*
陆燕尔路上正好遇上了赶来找她的捕快,便一道回了安和县,得知她当真胆大的去退了崇德侯府的亲,陆秉坤夫妇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尤其是陆秉坤失控之下狠狠地掌掴了她一耳光。
陆燕尔从未挨过打,这是第一次,但她并不后悔,毕竟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陆燕尔跪在地上,眼眸晶亮地望着陆秉坤:“爹,亲事已退,聘书已毁,你就是打死我,也无济于事!”
“不孝女!真当我不敢打死你!”陆秉坤挥起的手,被哭天抢地的郑氏一把抱住了,“你打她做什么,要打就打死我,你就是怪我没把女儿教好。”
陆秉坤抖着手指向郑氏:“女儿就是被你惯的任性妄为,慈母多败儿!”
郑氏不以为然:“女儿不惯着,难道要打着骂着不成?”
陆燕尔低眉顺目,暗暗为郑氏竖起大拇指,娘的战斗力爆表,果然还是她娘最疼她。
“你!强词夺理!”
陆秉坤一甩袖子,黑着脸吩咐下人:“将小姐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陆燕尔欣然接受,正好看看话本写写字,难得惬意。
陆秉坤见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却仍旧表现的淡而无味的感觉,无名火起,嫌惩戒太轻,又冷着脸补了一句:
“每日抄写女戒一百遍。”
旋即,拂袖出门。
陆燕尔目瞪口呆,每日一百遍?每天的时间只够抄女戒了,哪儿还有其它功夫放松一下啊。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郑氏,两根手指轻轻地扯着郑氏衣袖的一角晃动:“娘~,我不要写女戒,你最心疼我了,娘~”
“不行,女戒必须得抄。不给你个怕的,你个浑不清的丫头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陆燕尔巴巴的把被打的脸凑了上去,娇声娇气道:“娘~,你不疼燕尔了嘛,刚才爹打的好疼。”
“诶,娘也要听你爹的,毕竟你爹才是一家之主,一县之长。”
郑氏转身出门,忍住不去看陆燕尔红肿的小脸蛋,生怕一看就心软了。可倒底是真心疼女儿,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派人送了上好的药膏。
陆燕尔欲哭无泪。
向来与她统一战线的娘也不带帮她了。
陆燕尔苦兮兮地开启了每日昏天暗地的抄女戒日常,满脑子都是什么卑弱、夫妇之道、敬慎、妇行,而对于她擅自退亲一事,陆秉坤还特意上江州归还聘礼并请罪,好在接待他的是顾魏两父子,没横生枝节,人家顾魏还道是自己儿子没福分,好一阵唏嘘。
等到顾魏问他,令千金何时与贤婿成亲,陆秉坤陪着笑说,还早还早。
结果,顾魏语重深长地劝他,“恩公,儿女亲事,还是要尽早办才好。”
陆秉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侯府的贤婿都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给作没了,他哪儿那么快再找个贤婿。
越想越不是滋味,陆秉坤只当顾魏不是表面上的那么不在意,而是变着法子讥讽他,也没脸继续呆下去,借口县衙内公务繁忙,灰溜溜离开了侯府。
结果,等他听闻了陆燕尔究竟怎么退的亲,尤其是坊间百姓如何糟践他女儿、糟践他们陆家的话时,差点气的口吐白沫,原来人家顾魏真的是好心催他办酒。
当即,快马加鞭赶回安和县。
若不是郑氏拼死拦阻,马鞭子就要挥到陆燕尔那娇嫩的身子骨了。
陆秉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娇养的女儿竟会生出此等反骨,平时虽有点小任性,却无伤大雅,可如今简直辱没家风,家门之耻。
“你别拦着我,我非得打死这个不孝女!”陆秉坤推搡着郑氏,一个劲儿地往陆燕尔闺房冲,却被郑氏死死拖住了双腿。
郑氏哀嚎着:“亲事退都退了,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陆秉坤怒气冲天,将门拍的砰砰响:“我们陆家的脸都被这个不孝女丢光了,你知道我这趟江州之行有多丢人不,那顾侯爷说我们陆家女儿何时与贤婿成亲,贤婿都没了,成什么亲,我脸都臊得慌,她还给我整出什么血溅婚堂,你知不知道,她陆燕尔都已经被编成了戏本子,满江州的戏台子都在唱!”
陆燕尔捂着嘴躲在门后,白净的脸早已变成土色。
早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可她还是揪心的很,现在的她,在好人家眼里恐怕就是一滩烂泥。
估计,不会有人和她议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