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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西南飞雨西北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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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冒雨走进六扇门的时候,那雨简直有如天河倒灌下来似的,按理说还是初春,可是那雨却大的教人在雨里睁不开眼睛。
戚少商还站在六扇门的屋檐下边,抖蓑衣上的水珠,衙门里今日当值的捕快王启三就过来了:“戚捕头!”
戚少商笑一笑:“王兄弟,我已经不是六扇门的捕头了呢。”
王启三叫惯了,一时有些讪讪,却问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戚少商挑一挑眉:“怎么了?莫非不欢迎我来?”
看着王启三有些尴尬,连忙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开玩笑呢,适才收到成总捕的飞鸽传书,有点事……”说着,大步走进了门。
王启三看着戚少商笔直矫健的身影上了木梯,看看大厅里搁着的一排鸽子笼子,笑着摇头:“不错么?天晴倒是飞得死慢,下这么大雨倒是会送信!!”
笼子里若干只肥嘟嘟的鸽子顾自咕咕叫着,也不去理会王启三的疯言疯语。
踏进无情所在的书房,才发现室内铁手和冷血都在,气氛压抑。
戚少商皱眉:“出什么事了,这样十万火急地找我??”
无情冰玉似的声音里透着疲倦:“寅时收到来自高阳关的消息,新任的河北缘边安抚使唐奕风大人已经被乱军所杀,这还是我混带在送唐大人前去高阳的队伍里的斥候,传回的消息!”
戚少商一呆:“不是七天前才出发去上任的吗?是哪里的乱军?”
无情沉了脸色:“还不知道,传回来的飞鸽传书上都是血,记得很潦草,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戚少商想起一事:“我记得八九天前,追命来找我喝酒,说是要护送唐大人去高阳??”
冷血的声音也冷冷的响了起来,也带着一丝焦躁:“对我们来说最糟的就是这个,三师兄和我们失去联络,至今下落不明。”
室内一片沉寂,屋外的风雨更是急了,水线打在窗棂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
良久,戚少商道:“成兄现在打算怎么办?”
无情沉吟着,似乎不太好说的样子。
铁手一直没有开口,这时说道:“我去趟高阳,看看情况,顺便找找追命!”
无情秀气的眉不由蹙紧,叹道:“去了也没有用,这里过去,快马尚且要五天,如果追命有事,已经来不及援手了。”
冷血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戚少商一把拉住他:“你先等等!”
冷血虽然个性冷淡、坚忍,但是毕竟年少,还是有着少年人的冲动。
无情说道:“你前几天在白水寨的案子里受的伤还没好,去了能做什么??不是我不去救追命,只是如果追命没事,一定会和我们联络,要是没有联络,你去了怎么找人??”
冷血脸色虽然不变,在场几人都和他熟识,还是看出了他眼里的焦急和不安。
戚少商道:“成兄的口吻似乎已经有了安排?你先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吧。”
无情微微点头:“所以我请戚兄过来,原来就想让你也帮个忙。寅时收到的传书,卯时世叔就去了宫内,此刻皇上已经颁了新旨,委任门下省的中书舍人余润新为河北缘边安抚使,明天一早就启程去高阳关!”
戚少商微微抬头,移动了一下坐姿:“你是想让我去护送这位余大人??”
无情肯定:“是,你和铁手一起去!一个人,我怕不足以抵御乱军,如果对方势大,你和铁手联手,应该可以带着余大人全身而退!”
冷血突地插口:“我也去!”
无情说:“你留着,照顾京畿的治安,我会和四剑童随后而去,只是我无法快马加鞭,不得已,要拜托戚兄了!”
戚少商长身而起:“好吧,我去准备准备!”
铁手皱眉:“余润新?前几年离京,没听说过此人啊?”
无情解释:“也算是今年新露头角的才俊,年初的时候,在殿试时露了锋芒,辞赋一流,书画都是自成一格,很得今上的垂青,算是派别不太明显的吧?升迁的倒是很快。”
戚少商笑笑,却带着一丝嘲讽:“原来只怕这差事也轮不到这样的新人吧?只是有了唐大人的前车之鉴,香饽饽变成了烫手山芋了!”
无情看看戚少商,略略有些笑意:“你还是不太适应这朝堂上的进退啊?”
铁手接口:“这种只会辞赋书画的书生,到那里去,还不是送死去的??”
无情正色道:“那位余大人只怕和你们想的也有点出入,明天见了再说吧……”
四人又对路途上的细节反复推敲了一刻,这才各自散去,办自己的事去了。
屋外的雨来的急,去得也快,已经稀稀落落的小了……
追命能下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甘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三四只母鸡在院子里的杂草间翻找着小虫。
经过这几天,追命对救了自己的甘家父子也算有了大概的了解:一家之主甘且宁是这村子里的私塾先生,捎带着也给村子里的人看点小毛病,只是医术似乎一般,也就是翻了几本医书,认识些草药而已,但是在这偏僻的乡下已经足够用了。
甘小豆,说是六岁了,但是显然长的不够健壮,矮矮小小的,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却很是机灵,一双黑眼珠子老是滴溜溜的转着。
此刻,甘家父子要不是在私塾,要不就是去了附近的山上采药。
天色还早,追命懒懒的倒回榻上,继续调气养神,实在很需要和还在京师的大师兄联系上,可是,青天白日的,没法出去,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官兵们正在搜查那子虚乌有的大盗,现在出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想到高阳关此刻的暗潮汹涌,追命心里就禁不住焦急,心念一动,内息就湍流不息,脸色一刻变的潮红起来,胸中一阵气闷,追命忍不住咳了出来。
抹过唇边的血丝,追命微微努起了嘴,看来内伤要比自己想象的更重呢,也不知道高阳的那些个叛军是哪里找来的那三个怪物,着实厉害!
正想着,却听见院子外边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甘先生?是你在里面吗?”
追命心里一紧,看来刚才的咳嗽声已经引起了附近村民的注意了。
柴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粗壮的青年走了进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却没有看见人影,又扒着窗户朝里面张望,里面的被褥乱糟糟的,但是狭小的屋子里一眼就能扫完,的确空无一人。
那青年迷惑的搔搔脑袋,嘟嘟囔囔地向外走,还没咵出门,就遇见了甘且宁携着小豆走进来。
甘且宁沉了脸,说道:“陆阿根,你干什么在我院子里??”
陆阿根呆头呆脑地说:“我走过你家,听见里面有人咳嗽,我以为你在嘛……”
甘且宁不客气地道:“你听错了吧?就算是小贼也不用到我家来,要去也得去地保家,还有些油水吧?!”
陆阿根虽然愣头愣脑,也知道甘且宁在讥讽他像个小贼,悻悻地道:“你不信拉倒!我真的听见有人咳嗽!”说着气哼哼地出去了,把柴门撞得呯呯作响。
甘且宁不动声色地看陆阿根去得远了,这才掩好门扉,拉着小豆进了屋子。
追命看见甘且宁进来,轻轻跃下了房梁,却是趔趄一步,伸手扶住了桌子。
甘且宁打开屋子一侧的樟木箱子,把衣物一件一件拿出来。
追命说:“甘先生,刚才是我不小心,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了。”
甘且宁也不多说,继续将衣物和家里能带的干粮集中起来,分成了两个包裹。
追命觉出不对来,问道:“怎么了?”
甘且宁道:“那个陆阿根,人虽然呆,却是个藏不住话的,没有一炷香,村里人人都会知道我不在家,家里还有人咳嗽,有心的人一想就会起了疑心。”
追命笑了,虽然脸色憔悴,笑容却灿烂,教人不自禁感到那样的洒脱无畏:“甘先生,我马上走就行,既然没人,就算村子里的人猜到一二,也不打紧!”
甘且宁一眼瞪过去,骇得追命缩了缩脖子,心想:“这甘先生好凶,跟大师兄有得一拼了!”又想:“估计那私塾里的孩子都怕他的很吧?”想着就不觉微笑起来。
甘且宁看自己素来一击奏效的眼刀居然在这人面前威力不足,也有点诧异:果然没心没肺到了一定境界了吗?
小豆正在吃昨天剩下的锅巴,这时拿了一块过来给追命:“哥哥,你吃!”
追命严肃的说:“叫叔叔!!”
小豆左右打量他一会儿:“哥哥,阿爹在干什么??”
甘且宁回过头来,眼光温和:“小豆想不想出村子去玩玩?”
小豆眼睛一亮,就要欢呼,追命手捷眼快,一把将小豆递过来的锅巴塞进了小豆嘴里,堵住了这一声欢叫。
追命瞠大了眼睛:“你们跟着我走?带着这么个孩子?太危险了!!”
甘且宁道:“一、你的伤其实很重,肩上的伤就够呛,还有很厉害的内伤,我虽然治不了,但是在找到杏林高手之前可以替你缓解伤势的恶化。二、虽然你在这里出现的事暂时没有人发现,但是只要有人一兜问小豆,立刻就会露馅儿!”
追命叹气:“有没有人说过,你真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烂好人??其实我真的是江洋大盗,你和儿子跟着我,我会把你们给谋财害命了的……”
甘且宁怔了怔,才道:“烂好人?这倒真的没人这么说过。”
追命长身而起:“好了,多谢你救我,大恩不言谢,崔略商告辞了!”
甘且宁说:“那,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是个很丢三落四的人呢?”
追命回头一看,怔住:“这倒真的常常有人这么说……”
在甘且宁修长纤瘦的手指间,举着的那块,正是四大名捕的平乱珏。
甘且宁神态自若地说:“所以,这就是说,四大名捕和江洋大盗其实是一样的吗?难怪大家都说兵匪一家呢……”
追命无力地申辩:“不是这样的……”
弯月才在天边山头,农家都已经早早的歇了灯火。
在黯淡星光的照映下,两大一小三个身影悄悄走出了村口,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