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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扭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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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茹秋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老房子摇摇欲坠,湿答答的人影坐在青苔上面,时而扭曲一下,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声。
她遇见鬼了。
蒋茹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隐秘的兴奋让她捧不稳手心的饭碗。
“乱跑什么?把碗洗干净再给我烧一锅水,听到没?”蒋父打了个嗝,晃悠悠过来。
蒋茹秋第一次没有回话,她紧紧盯着酒气缭绕的男人,看见了没?看见了没?那个东西还在蠕动啊。
男人无视了那东西,见女儿没有反应,劈头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扯住女孩的头发往地上猛磕,逼她回答。
蒋茹秋不吭声地挨打,已经成了习惯,自从她娘偷跑成功,蒋老头的发泄对象就完全变成了她。
打完,蒋父心满意足回了草屋,顺便锁上了晃一晃要塌的门。
蒋茹秋见他进去了才敢小声骂一句,狠狠啐了口吐沫。她摸着自己身上满满的新伤旧疤,心里想她的亲妈,要是她跑的时候能带上自己该多好……
阴影里面发酵的人形虚虚揽住女孩瘦弱的肩膀,蒋茹秋感到一股阴冷,吓得打了个寒颤。她回头仔细看看那东西,发现看上去像是一大团折断揉在一起的人体组织,勉强能看出人形,之前听见的咕叽咕叽是这东西蠕动的声音。
蒋茹秋从小胆大,除了她的父亲啥都不怕。她见这东西滑稽可怜还想要抱她,心里掂量一下,刚上来的几分胆怯就跑的干干净净。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蒋茹秋好奇,随手抱了一捆茅草当被子,又盯着它看。
没有回应。那东西见她躺下,也顺势贴在她身边,想要温暖她。
“干啥呢,你身上好冷,别贴上来。”蒋茹秋打了个喷嚏,瑟瑟发抖,心里又是悲凉又是委屈。“大肉团,我想我妈了,以前都是她抱着我睡的,她虽然瘦,但是怀里可暖和了……”
回忆一旦打开就收不起来,在这寒冷的夜里似乎只有说话才能不被冻僵。
“臭老头就喜欢打我妈,高兴打,不高兴也打,村东头有人中奖了也能变成理由打她,我还小的时候老头不打我,因为我妈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能打我,他那一拳头下去我肯定会死。那几年他打我妈打的特凶狠,打完了我妈都爬不上床。
后来挨过了几年,那狗东西手又痒的不行,不仅打我妈,也连带着打我。我学着我妈一声不吭忍着,直到有一回她出去给那狗东西买酒,就一会工夫,我差点被活活打死,胳膊腿都折了,我妈回来后都惊呆了。
我是第一次见她哭的那么惨,还闹腾着要和他拼命,明明从前狗老头打她打得更过的时候多的是,她都能忍,就这次她居然反抗了,生生从我那狗屁亲生父亲小腿上咬下来一块肉。
我从没觉得那样解气过,她背着我就两条腿走到城里医院,到处借钱,半个月没回家,我觉得那半个月过得跟在天上似的。”
蒋茹秋哽咽一声,脏兮兮的手怎么也擦不干脸上的水,“我好想她啊……呜呜呜……她这么爱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跑啊……”
身边的怪物也在颤抖着,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剧痛,乱七八糟的肢体里伸出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按在女孩的头顶。
蒋茹秋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怪物抱着厚厚的茅草把女孩拥进怀里,她难得睡得安稳。
隔天又是暴打,蒋茹秋渐渐习惯往怪物呆的屋檐下面跑。怪物怕光只能躲在老房子的阴影里面,屋里发了霉还有一股熏人的臭气。
今天蒋父打完她撞见她逃去老房子,蛮不讲理的男人直接拔了菜刀一刀柄敲掉了她一排牙,蒋茹秋疼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怪物的怀里,怪物半个身子露在阳光下面,滋滋冒烟,蒋茹秋眼泪哗得就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怪物阴冷的怀抱和妈妈的好像。
蒋茹秋往阴影里爬,把怪物也拉回影子里,她伸手想在肉块里找到母亲的脸,却什么也没有,她既松了口气又不由得失望。
娘没有回来找她,也没有死,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妈妈。她逃走了,现在应该在城里过上了好日子,娘准备偷跑之前和她说过,她在城里认识了一个好人,这样低贱的日子她过够了,她想去城里。
城里多好,没有洗不完的碗,挨不尽的打,听不完的谩骂,也没有她这个身上流着一半垃圾的血的拖油瓶。妈妈会有新的孩子,健康快乐,一辈子幸福美满,未来前程似锦。
蒋茹秋紧紧抱住怪物想,她也不差,她只要有这个保护她的怪物就好了。
这个晚上很不一样,蒋父差点失手把她打死,出去买了一大箱酒回来烂醉。蒋茹秋见他的手哆嗦的比平时拿酒瓶更厉害,在他背后狠狠啐了口,烂醉的男人果然没反应。
瘦弱的女孩站在风中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报复的,血腥的,也有懦弱的,最后只是打了个哆嗦,偷偷从男人裤兜里摸出娘的房间钥匙。
娘的房间自从她跑了就再也没让蒋茹秋进,蒋父甚至买了把新的大锁给那屋拷的严实。蒋茹秋捣鼓了很久终于有了机会,她肯定房内有什么秘密,让蒋老头无比在意,可能是娘的珠宝,也可能是房契,毕竟娘出嫁前也是地主家出来的小姐。
蒋茹秋小心翼翼的钻进去,房里还算干净,她看见蒋父时常光顾,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蒋茹秋摸索了好一会,桌上除了一些刻上娘的娘家印章的契书什么也没有,就算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该被狗东西用完了。
蒋茹秋一屁股瘫坐在娘的床上,心里很是迷茫,她还以为母亲会给她留下什么。她摸到床上娘的衣物,脏兮兮的不知被男人用来做了什么,心里一阵恶心。
蒋茹秋一把掳过所有衣物通通塞进床底下,眼不见为净。床底有什么被撞倒,发出咕咚一声,蒋茹秋心里一紧,怕是惊动了男人。
该逃出去啊!可是……床下的东西还在滚动,蒋茹秋觉得自己魔怔了,收住要迈出去的腿,僵硬地弯腰去看床底下。
这一看她不禁软倒在地,娘的头颅静静地对着她,面上还残留着不甘和怨恨。蒋茹秋忍不住哭出声,颤颤巍巍地把脑袋抱在怀里,好像全世界都塌了,门口站着拿着菜刀的蒋父,刀锋闪着寒芒。
“狗娘养的杂种,让你别进来你非要进来,现在好了,跟你那贱人妈一起去死吧!”蒋父酒劲上头,眼睛充血欲滴,一菜刀招呼上去。
蒋茹秋这才有了反应,瘦弱的身子还在颤抖,勉勉强强钻进床底,也亏了今晚的烂醉,蒋父一刀砍偏,伸手去够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贱种给我出来,你听到没有?!你以为你那破鞋娘亲逃的掉?城里面的奸夫也救不了她!”男人半个身子探进床肚。
蒋茹秋狠狠踹了男人一脚,正好踢在鼻梁上,蒋父吃痛收回了身体,气的对着床板砍了几刀。
那双阴邪的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什么,“……那个贱女人也是有机会逃掉的,她一路跑到村门口大吊桥上,本来我都追不上了,就对她喊了一句,'今天你敢离开这桥,回去我就把你肚子里生出来的贱种给杀了,我说到做到!’你猜怎么着?她就乖乖停下来了。哈哈哈哈……”
蒋父笑得停不下来,“她求我饶你一命,我就砍了她的头饶了你,把她的身体剁得稀巴烂扔下了桥。我对你还不好吗,是你非要找死,也不能怪我不守承诺。”
蒋茹秋在床底下发抖,眼眶红透了,她在心里疯狂咒骂着他去死,却无能为力,她打不过这个发酒疯的男人,她试过了,娘走后她一直在反抗,只能招来更狠毒的打骂。
她感觉到男人在砸床板,哐哐哐,木头承受不住裂开,蒋茹秋不想死,趁他在掰断床板的时候,一股气冲出了房间。
她盲目地跑着,带着母亲的头颅兜兜转转,跑进了怪物呆着的老房子,后面紧随着提刀的蒋父。
蒋茹秋一头扎进怪物的怀里,那颗脑袋也自动安在了怪物的身上,她感到怪物的拥抱,像母亲以前一样按住她的头,把一切肮脏不堪都隔绝开。
阴影中的肉团渐渐扭动回了完整的人形,蒋父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熟悉的脑袋上露出怨毒而开心的笑,他跌坐在地上,手脚无力,眼睁睁看着它靠近。
歪扭的关节咔哒作响,脚步一深一浅,人形的怪物始终沉默着,带着多年的恨意和男人种下的因果,伸出了枯瘦狰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