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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笑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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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妹,何不来两段?”纪子觉以手撑脸,模样有些轻佻,与那燕九倒是有的一拼。
孙氏再不喜二房的人,也不愿孙子当着外人的面给纪淑恪难堪。
“这学曲唱戏的是那卖艺的戏子才干的事儿,你妹妹怎么会?以后少跟那些个狐朋狗友出去玩乐。多与李凛这样正道上的人交往。”
纪淑恪并未被这三言两语所冒犯,纪子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再清楚不过,只是想到他后来中了举人越发的行事无度,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连累到了她的淑念,眼神一下便阴沉了下来。
“不知道凛哥哥有没有去听评弹?”
“同窗邀请,去过一回。”说完,看了一眼对坐安静的纪淑恪。
“如何?是否真如我四妹妹说的那样?”纪淑妍一门心思的和李凛说着话,却并不知李凛眼里微微的排斥。
“嗯,极好。”
“时候不早了,祖母,淑恪还得回梅院,就先告退了。”实在不愿坐在这里听他们无关紧要的对话。
孙氏点点头,“淑恪将点心带些回去,让你父亲尝尝。”
“谢过祖母。”说完就如释重负的转身离去。
李凛若有所思的看着纪淑恪离去的背影,忽而想到那日回来燕九对自己说的话。
“下回这样的事可千万别找我,我的本事可不是用在掳女人这事上。那丫头古怪得很,刚开始还哭哭啼啼的,后来不知为何还敢威胁我,说是她爹纪显毓是三殿下的人,我寻思着,可能是三殿下身边的那位拉拢来的,就没敢太过。”
“如何古怪?”
李凛显然很感兴趣,他与燕九,皆是三皇子赵昶的秘密幕僚,燕九受侯府主母打压,为掩人耳目,流连烟花之地,实际上却是三皇子身边的谋士找到燕九,让其为三皇子谋事,而鱼龙混杂的烟花柳巷便是快速得到情报的好地方。
而他,因为种种缘由,从十五岁便秘密在三皇子身边,以培养成二皇子赵简身边的细作,早日为三皇子登上大宝而准备。
“你说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吧,我都那般凶神恶煞了,她竟然不怕我,被人掳走还能那般镇定。”燕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而变红。
“强装镇定而已。”李凛老神在在的回道。
可今日一见,这个纪四小姐果然如燕九说的那般,有些奇怪。
在这之前,李凛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官家闺秀而已,那种歪门邪道的毒药,不过是误打误撞得知的而已,可这一通接触下来,这纪四小姐并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她,远远比看上去更令人不解。
李凛敛下眼眸,心中直摇头,一个小姑娘而已,怎么一个两个都将她想成了洪水猛兽?只要没挡着他的路,又何必管她是虫是虎?
回到梅院,清兰焦急的迎了上来,“小姐,怎么样?没被发现吧?”左右看了看纪淑恪的衣裳有无凌乱。
纪淑恪摇摇头,显得有些疲惫,“更衣吧。”
清荷急匆匆的从外头跑来,“小姐,小姐,周管事来信了!”
“快给我。”
被掳走的第二日,她就在落脚的客栈写了一份信给周伯,本来是想写明吴大夫为何将她给的字条告知旁人,可转念一想,既然燕九背后的人让他来绑自己,必定与吴大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贸贸然的将信寄给周伯,难保那背后之人盯上她。只得等周伯过几日回京再细细询问。
纪淑恪看完信,眉头舒展,吴大夫的叔父,对自家医馆的治病救人并不热衷,反而喜欢研究一些歪门邪道的毒药,却也是个解毒的正道高手,淑念身子里的毒和上辈子一样,用上这个吴老大夫的解药,淑念只需调养一年便能痊愈,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出去吹个风就会病倒。
孙氏将李凛留下来用晚膳,就是想让这几个小辈多亲近些,恰逢官衙放衙,纪显文与纪显毓结伴而回,孙氏为了显得热闹些,特地叫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来大院用饭。恰好纪子维将齐如峰叫来家中看他新得的一幅郭溪先生的画作。
纪淑妍看着李凛也去了二哥屋子里瞧画,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急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之翠,你说凛哥哥他到底知不知我心意......”
之翠心知肚明的,这李公子压根就对小姐无意,可又不敢触了小姐逆鳞,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恐是李公子以学业为重,等乡试过了,小姐也就及笄了,凭着老夫人与李家老夫人的交情,到时老夫人一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可凛哥哥的祖母似乎不太中意我。”
晚宴开始了,这次的客人是几个小辈,所以布置得相对简单很多,只分了男女两席,依旧是在大房的院子里头,只见纪家人一派其乐融融,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纪淑恪隔着幕帘,心中思忖,听得大伯纪显文向父亲抱怨:
“今日下值,碰上了忠信候世子,他问为兄,六部有无闲职,为他那不成器的九弟某个差事。三弟,照你说,该怎么个安排?”
纪显文既然敢当着一众人的面将这件事说出来,自然是无所顾忌,纪显文虽与忠信侯同属二皇子一党,可暗里十分瞧不上忠信侯一介莽夫,更何况当今圣上已经收了忠信侯的兵权。如今的忠信侯府今非昔比,自去岁与鞑靼的万延一战,虽然大获全胜,可忠信候却盲目自大,擅自出兵,结果反被被敌军围剿,落得个终生残疾的下场,万延一战更是损失了三万兵马,若不是他的大儿子燕洛带兵杀出重围,怕是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境地。
纪显文看人算是毒辣,紧锁着纪显毓的目光,势要瞧出个分明,验验他对京中的时局掌握的如何了。
“愚弟不知,想必大哥心中也有了考量。”纪显毓喝了一口酒,神色很是从容。
而在一旁的纪显易就明显拘谨多了,平时他与大哥在家中也说不上什么话,大哥为官,他打理家中的商铺庄子,为整个纪家提供各项开支,更是将生意做到了南方,所谓银子多底气也足,纪家之所以在京中吃得开,与各种人打交道,可就少不得这些个能使鬼推磨的东西。从前还不觉什么,可自从三哥回来,就大不一样了,每次初一十五府里的人都在一处用饭,免不了就带了些官场上的话。这两人打着官腔,他也插不上什么话。
李凛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二人,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可这纪家大伯近日来却有些沉不住气,庶弟回京,升官艰难,看来又有一翻动作了。
纪显文忽而看向李凛,笑容满面:“李贤侄,阿伯可是看过你节考的文章啊!言辞恳切,针砭时弊,难得佳作!”轻易就把话头给揭了过去。
李凛看了一眼纪子觉,不由一笑:“纪阿伯谬赞,节考文章,不及纪兄。”
纪显文看了一眼这个半吊子的儿子,说的是圆满无缺,做的是一无是处。文采勉勉强强也就罢了,性子也极为散漫,上回节考,还真是烧了高香,拿了个一甲。
“他的文章我看过,摛翰振藻,华而不实,为官可不是搞搞花头就行的。”
纪淑恪看着那边纪子觉吃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那篇文章,她也看过,通篇的铺陈辞藻,洋洋洒洒极为夸张,通篇讲的是《霸王别姬》,最后先生寄语:魏晋文人之疏狂。
纪淑恪想起这事突然发笑,端的是几笔疏狂山起势,落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大概说的就是纪子觉这样的人了。
李凛无意中捕捉到了纪淑恪的笑颜,隔着帘幕都觉得无比鲜活,一点也不似之前见到的那般疏离。就像他案桌上毫不起眼的一张纸,褶皱发黄墨渍已干,却因意外滴落一颗朱砂,而整个焕然生彩,隔着帘幕,纪淑恪整个人仿若虚虚实实的幻影,不甚清晰,但他却一时之间被全然吸引。
纪家的长辈们还在席面上交谈,纪淑恪见淑念用得差不多,就差清兰向父亲说回房休息了,纪显毓应了声好。坐在李凛身旁的齐如峰见女席那边散了几个人,也告退离了席。
“念念,周伯信里说,你的年纪还小,这种毒草水只要一年便能排出体外,到时候等你身体好全了,阿姐带你去踏春。”
“嗯!阿姐最好了。”淑念兴高采烈的抱住纪淑恪的手臂,十分娇柔的半倚在纪淑恪的身上。
“喵”地一声,忽而从树上掉下一只野猫,两人皆是吓了一跳,齐如峰尾随在后,见状直接飞奔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眼看就要触碰到了淑念,知酒利索的将人给隔了开来,淑念退后几步,给齐如峰见了个礼。
纪淑恪蹲下身子,动作十分娴熟的将猫儿抱起,一脸喜不自胜,竟然是“丸子”,一只灰白色的田园猫。纪淑恪随即红了眼眶,看着小小一团的乳猫,十分怜爱。这猫儿,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在她身边陪得长,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下人在院子里拾到一只受了腿伤的小猫,她就试着将它养起来,这一养便养了九年,最后老死,也比她先走了一步。如今还能相见,就如命中注定的那般。
“阿姐,竟然是猫儿!咦,它的腿受伤了。”淑念小心翼翼的摸着“丸子”,极为温柔心疼。
这时,一个面生的婢女低着头走了过来:“奴婢秀儿,给四小姐,六小姐请安。”
见她手上拿着纱布与药瓶,纪淑恪心下了然,“是你发现的它?”
“是。”秀儿只是个厨房打杂的丫头,自然不能往主子跟前凑。
“你会包扎吗?”纪淑恪虽然养了“丸子”九年,可大多都是清兰和别的贴身丫鬟照顾着,丸子也没怎么受过伤,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包扎,乳猫儿又不似人,得更精细些才行。
齐如峰被晾在了一旁,一听是要包扎,立马抢着来献殷勤,“我会,我会,给我吧。”说着一把拿过小丫头手上的药瓶与纱布,让纪淑恪抱着猫儿坐在亭子里。
黄昏余晖下熠熠生辉的少男少女,在亭子里构成了一副很是养眼的画面,纪淑恪坐在石墩上,将丸子托好,齐如峰弯着腰,极为耐心的为丸子擦药,纪淑恪看着这样的齐如峰,忽然觉得此人也并不是完全不着调,如果齐家并没有满门抄斩的话,说不定他与淑念能有一段好的结局。见包扎好了的齐如峰志得意满的冲着纪淑恪笑,很像一只想要讨赏的小狗,偏偏少年气十足。
纪淑恪差点就想摸摸这个少年的头了,毕竟按真实的年纪,她可比齐如峰大了整整九岁,实打实的一个老姐姐了。
纪淑恪也冲着齐如峰笑了笑,余晖落日的橙光打在脸上,她眉眼弯弯,露出一只小虎牙来,很是温柔干净,齐如峰一下呆住了,立马起身,慌慌张张的转向身旁的淑念,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对劲,冲着淑念说道:“淑念,我厉害吧?”
淑念这个孩子自是将他好好夸了一通......
“站在这儿做什么?”纪子觉顺着李凛的目光往不远处的亭子里看去,只见两个堂妹和齐家小子在一处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