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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方那灯红酒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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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失利最大后果就是陈亦尘进入了职校,两年的速成为南方工厂输送“人才”,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学渣最好的出路,在学校学得一门技术,在踏入社会的时候有专业人员的引领,不至于在十五六岁的年岁里迷茫在这世上。
初到南方的土地上,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道,人声顶沸的市场,都给陈亦尘的生活注入了新鲜的力量,她像一只逃离鸟笼的鸟儿,自由自在的飞翔,一切都是新奇,一切都透着未知的兴奋,一切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时的生活就像是万花筒般,播放着不一样的画面,致命的吸引着人往前走,不回头。然而,农村的孩子,习惯了简单单调平凡的乡村生活,在那个叛逆的年龄里,真的不太适合接受如此刺激的生活,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流水线的操作永远重复一个动作,身旁的工友不论年龄不论性别,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在上下班的间隙里,互相之间揩揩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上演成人的游戏。陈亦尘自小就是一个面瘫脸,虽然是一个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孩子,但因为从小就不爱笑,因此,别人给了一个扑克脸的绰号,也正因为如此,很多情绪都不曾表现在脸上,没人知道十五六岁的年纪里,她经历过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只是南下的那一年,她的眼里再不复多余的情绪,生活硬生生的将她变成一个机器,一切的一切,从她的一个师组出事开始。
那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南方的天空时常有飞机呜呜的从天空飞过,抬头的间隙甚至能看到飞机的尾翼滑过天际的优美弧度。陈亦尘下了早班,在工厂的宿舍里端着盆子到外间的走廊上接热水洗漱,走廊的两端各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抬头即能看到天空,低头亦能看到宿舍楼外的广场,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即将到达热水器旁的时候,陈亦尘看见同宿舍的一个师姐,面向窗户,双腿跪地,披头散发,双手合十,反复做着膜拜的动作,嘴里阵阵有词的念着什么,待走近一听,才发现这衣衫不整的师姐嘴里念的是“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我不想死,我死了怎么办,我来得那么远,我死了我的亲人都找不到我……”等反反复复的词,一边哭着,一边念着,一边做着膜拜的动作,模样甚是疯魔,陈亦尘是个无神论者,然而,此时的她,依然被此情此景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脸盆哐铛一下掉在地上,惊醒了疯魔的人,也惊醒了愣住的自己……陈亦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宿舍里的姐妹们都不在,那个疯魔的师姐也不在,倏地,一把抓起被子,盖在头上,低低的呜咽声从被子里传来……过往的十多年岁月里,陈亦尘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从小时候亲眼见到母亲被奶奶折磨得死去活来时,母亲的求饶不仅得不到救赎,换来得反而是无休止的辱骂开始,陈亦尘便变得不爱哭泣,但不爱哭泣不代表不会哭泣和不能哭泣,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似乎只有哭才能解决问题。
她还清楚的记得几天前,这位师姐还兴奋的和她说,今年攒够了钱,过年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去看望父母了,她的母亲,以高龄之身给她添了一个弟弟,从小独女的她,终于有了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她还盘算着要给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弟弟带什么样的礼物,她那时候言语间的自豪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她的眼里心里都全是笑意。陈亦尘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喘不过气来,差点把自己憋死在了被窝里,那一夜,南方的天,变了,晚间的时候,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据收音机里传来的消息,台风过境,所有工厂暂时休息,所有工人,不得外出……
当台风过后,宿舍楼外的街道,广场,一片狼籍,陈亦尘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前,看着远处被台风过境时折腾得满目疮痍的街市,心里一片苍凉,到底是人命比纸薄,人情淡如水,她的那位师姐的尸体,在一处废弃的工厂旁被一名环卫工人发现,身上多处被刀划伤,面目全非……
陈亦尘没有去看师姐是被如何收敛的,只听同宿舍的一个姐姐说,死得特别惨,可能亲妈来了都不认识她,她们只能依稀地从她手臂上的纹身辨识出她是谁,但是,没人敢说出她是谁,因为那个时候的那个城市,一个未知的生命,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出现在大众眼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陈亦尘以前只是听工友们说过,但是,并未曾亲身经历过,她只知道,那个爱笑的师姐,那个早她一年从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师姐,那个兴奋的像个孩子的师姐,那个在南方那座城市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师姐,再也回不来了……在台风过境后的日子里,在陈亦尘离开那座城市之前的日子里,她的师姐,顶好的一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陈亦尘终是离开了,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带着满腔的热忱,和同学们一起踏上南下寻梦的旅程;九月,金秋时节,带着一颗孤独的心,踏上了回乡求学的路程。经过师姐所在的城市,陈亦尘拐道去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地址,看到了嗷嗷待哺的稚子和不复年轻的双亲,陈亦尘没能停留,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师姐的父母是否已经得知她的噩耗,亦或是还像她一样,在等待着在某一天她突然间出现,笑着说,看,我回来了……
陈亦尘变得更沉默了,父母都说,果然社会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我们的陈亦尘才出去几个月,你看,都像小大人一样了,彼时,父母的生意在经历了几年的打拼后终于有了一点点起色,看着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父亲的态度不再严厉,陈亦尘的心,忽的,变柔软了,她想,我会好好的,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