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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月满亏而水满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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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绛天着好衣后,刚下床,就瞧见地上睡得凌乱的青菱。睡得是横七竖八,手脚也是随意搁置,被子还被他踢出几米外。这睡姿,恭维不了。昨晚没赶走他,绛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睥睨地上的人一眼,他本想就这么走了。倒回来思索思索,他拎起那床被褥,往他身上一丢,便跨过他身子出了寝殿。
俩时辰后,阳光柔软细腻,洒了青菱一身后。睫毛微颤,伸个懒腰。忽然一个锁眉,吸了一口凉气,一手扶上自己隐隐作痛的腰。昨晚的那个时候,绛天一个猝然惊醒后,黑着脸直接使上法力一个窝心脚就踹了过去,直接将青菱踹飞几米远。还是青菱抱着他的腿哀求哭求,绛天忍下头疼才没将他拖出去扔了。
“死火鸟,动手……不是,动脚也不晓得留一些情,嘶……”青菱又是吸一口凉气。左顾右盼,算了,反正火鸟也出去了,待会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拉去月亏水溢了。趁现在有着空暇,借个地……不过分吧?
不一会儿,莫幽殿又传出乒乒乓乓的碰撞声,青菱还优哉游哉地哼起小曲儿,心情松了很多。
殿外,是遇桥捧着一堆有关古今邪物降服又或是加封印的书籍书卷,正往莫幽殿这儿走着。现在时辰不早不晚,这个时间过去应当不会吵到神君殿下了。
一入殿,她偶有听见哪儿传来有诡秘声。但讲不清是什么,有点像溪水潺潺,但偶然还掺杂了……夜莺的乌啼声,果真有些诡异曼妙。但她只当可能是自个儿幻听了吧,也没多在意。直接往正殿走去,骄纵行路。
抵正殿后,遇桥驻足,敲了敲门:“神君殿下,你昨天让我帮你寻的书,我已经送过来了。”声音不大,因晓得神君殿下不喜爱喧闹。她顿了顿,腾出一只手,吱嘎一声推门。
本来还兴高采烈地迈进殿的遇桥,目视前方,笑容先是一个凝固,一秒,两秒,三秒的鸦雀无声。再一点一点敛笑,面露惊恐,终于憋出了一声撕破云霾的尖叫。摞在手上的书哗啦啦撒了一地,遇桥险些站不稳。追回神后,她慌忙不已砰的一声关上门,“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惊慌失措地捂脸逃出莫幽殿,脸上还飞过一朵可疑的红云。她捂着脸狂奔,压根没看路。突然脑袋一疼,撞进一个人怀里。遇桥移开自己的手,不晓得撞着了谁。
“怎么了?发生何事?”绛天稳了稳她摇晃不定的身子,见她是从莫幽殿冲出来的。莫非又有邪物入侵?他定神,沉声问。
“啊……神,神君殿下……“遇桥的脸还是爆红,胜似怒放的木棉了。她回头又瞧了一眼那儿,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半晌吐不出一个字。“那,那个……我……书,那个书我,我丢在正殿里了,神君殿下,我就先走了……”看了看后边,又看了看他,遇桥又捂严实了自己的脸,逃之夭夭去了。
绛天被她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和反应弄的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是在莫幽殿,恐怕……同也只可能是和青菱有关。难不成遇桥受他欺负了?
绛天不想瞎蒙乱猜一通,直接往遇桥逃窜的路线反着过去。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弥了他一身。好在他一向是淡然自若的处事方式,所以即便是这种时候也能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是石化了一秒,他立即调头离开。
手腕被人捉住,还带着湿意。灼热的气息袭来,青菱贴上他的后背,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道:“来都来了,走这么着急做什么?”水珠聚小股滑过青菱的肌肤,他全身上下毫无遮挡物,每根线条近乎完美无缺,确实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你这是在……”绛天平静自己的呼吸,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洗澡了。”青菱歪着脑袋咧嘴,“那个小丫头跑的也是够快,足足盯了我几秒钟。趁我被她尖叫声吓住的同时拔腿就往外跑,抓也抓不住。”后续再跟她算账,以为把他给看完了就没事了么?
“要洗为何不去里面洗?”绛天问。这人还非要在正殿里凭空施法变出淋浴设施,也不愿规规矩矩地进去洗。身体僵硬,绛天拨开青菱那只不老实的手,已经快要攀上他的脖颈了。
“这儿地方大啊,里面洗的憋屈得慌,一点也不舒服。”青菱死死扣住他的手,任他如何挣扎也无可奈何,一露没安好心的笑,“怎么,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我要真不想看见你你也不会在这里了。”绛天冷漠瞧他,“把衣服穿上。”
青菱低低一笑,“那就说明你是想看见我了?那就别走了,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待我洗完了就可以出发了。”
绛天不理会他,好不容易挣开束缚后开门道:“弄好了自己出来,我在外边。”
青菱非磨蹭之辈,几分钟就搞定收工。开门就瞧见那人,心情很是愉悦:“走吧,陵光神君。”
“走。”绛天拂袖动身。
青菱跟上,问:“你上次下封印,是何时?”
绛天答:“三四年前了吧。”法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后,他又道:“近段时间我隐隐有所察觉,封印在被挣开。总归放心不下,因而叫上你。”
“三四年?”青菱不记得之前这加固封印要加固得这么勤啊,“现在已经需要这么频繁去加固了么?”
绛天沉默片刻,还是道出那个他不愿承认的实情:“少了你,由我独自下的封印自然稳定性不够,才不得已四年甚至三年动身去一趟月亏水溢。”
青菱愣了一下,随即很不客气地哈哈嘲笑:“陵光神君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啊?平日待我那么冷淡,现在需要我帮忙了连句好听话也不说与我听,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那本就是你职责,我何须说什么好听话?”绛天睨了那人一眼,赠他一句冷得掉冰渣子的话,“月亏水溢在东边,是你掌管的范围,你的法力自然是最好的镇压之物。”
“既然只是为了我的法力,这些年我的心脏不是放你那儿了么?”青菱一脸轻松答,“那里边也承了不少法力,我也没下封印什么的,直接拿来用不就行了。”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绛天不明情绪一问,挖了青菱的心本就千万分于心不忍。他又不是石头人,又非真无人情,怎会冷得下那个情。
“哦,那倒不是,就是觉着纳闷。”青菱有意无意瞄过去一眼,笑道:“你这副表情做什么?其他人妄取我心妄尽其用会有什么下场我不敢保证。但如果是你的话,就是真榨了其法力用作镇压凶兽,我对此也是乐此不疲的。“
他这话说得很认真,与其说是在陈述这某事,倒更像是个宣誓。还是个挺稚嫩的宣誓,真不像是个上万岁的神兽会说出的话。
明显见绛天一瞬间的怔然,但很快恢复了原样。“路途还长,我们御风去,跟紧。”他只要一觉得无计可施了,又或是慌心了,转移话题便是他惯用的手段。
“好。”一个略带笑意的回答。
月亏水溢,洞口。
其实这地儿的名字真心好听的,也不晓得是哪个机灵鬼造的。就是可惜了,这么有意境的地方关着穷奇和饕餮两只上古凶兽。而且可恶就可恶在,东边足足关押了两只凶兽,南边是混沌,北边则是梼杌,唯独西边——那只猫咪的管辖地,一只凶兽都没有。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好在这地是漂亮诱人的,光线昏暗是昏暗少许,但总不至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洞内景致反倒被这微弱的光芒照得愈发旖旎幻丽了起来。洞口无奇,进去了方才看得见交织着的极淡的几色光,映过片片生了一路的曼珠沙华。青菱手指轻轻拂过簇拥一团的曼珠沙华,这些花凡人是碰不得的。生于这儿的植株饱食了灵力妖力,这点妖力对古神兽及神官自然没什么影响,但依然能轻而易举灼伤凡胎□□。
“我也想养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待会儿封印下完了帮我个忙吧。”这些血红色的曼珠沙华深得青菱的心,“我想把它们都带回去,帮个忙。”说罢,用手指捻捻花瓣,放轻动作揉弄几番。
“不行。”绛天果断答,“不能带。”
“为什么?”青菱插个腰,虽然身高占不了优势不得不仰望绛天,但得有遇桥的精神才行,输了身高不能输气势,“那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弄总行了吧。”
“不可以,不准带。”绛天语气容不得他人进行半点儿商量,“这里的花伤不到我们,但不意味着伤不到其他法力较低的仙人,带回去极可能误伤了他人。”虽然绛天确实是心思缜密,考虑周到,但这种性子难免会有让青菱不爽的时候。
“我放我自己殿里,怎么就会伤到别人了?”青菱理直气壮道,“况且天庭上法力低下的仙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毕竟都混到天上了,多少都有点本事了。”这话刚出口,他忽然忆起了什么,恍然道:“哦对……除了那个遇桥那个小丫头。不仅修为道行不过关,还挺能闹的。”
青菱自己给自己讲通了,原来火鸟是为了遇桥着想。太气人,怎么什么事都能牵到那个死丫头身上?殊不知绛天其实什么都没说,倒是青菱自己东想西想,脑补出一系列连环画,自己同自己生闷气。
“那个小屁孩你自己看着点不就行了,”青菱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倔,“不管,我就是想带。”
“由不得你。”绛天扣住他双手,往里面拖去,无情道:“私带邪物,违反天规,想再被我送去戒堂?”
“你……”青菱虽然怨气没地撒,但确实因这句话老实了一点。这只火鸟不是在同他开玩笑的,就仗着自己掌管天庭律法刑法及处置权,搞这种威胁?之前青菱被送进去过一次,那痛不欲生的经历……赶紧忘掉赶紧忘掉……
“死火鸟,小气吧啦的。”青菱骂骂咧咧地被强行拽走,目光还留恋着那片那簇妖冶显几分凄美的彼岸花。
入深,光线愈不可见。青菱干脆施法在手上打个灯,照一照路。绛天不需要额外施法照明,他本属火,只需运一运内力,周身立即火光四散,将这个岩洞照的亮堂堂明晃晃的。还是偏橘色的暖色光,照得人倒挺舒服。
“早这样多好,浪费我的法力。”青菱吹口气,灭了自己手上的光亮,悠然自得地跟在他身后。
“就是为了给你省法力,一会儿得靠你,现在你就当作是在休息了。”绛天接过他的话道。
青菱挑一挑眉,步伐稳健跟上。这个通道高约不到两米,空间也不足以同时通行两人,但不算长。这不,聊上几句很快便也到了。
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其大小应能同整个莫幽殿媲美了。确实很大,一抬头,皆是岩壁,显得有几分空旷。
北面的石壁有两个人形这么大的封印,封印的比划错综复杂,蜿蜒曲折。相隔三十米左右,散着莹莹的绿红相织的微光。其实原来封印应是发绿光,但这些年绛天替青菱上了百次封印,自然就织过一层淡淡的红光。
“你到底是帮我下了多少次封印啊……”连青菱都不住感慨,这封印都串色了,可不是几十次封印就能做到的。这莫名涌出来的情绪应是心疼吧,他确实心疼了。
“还好,三百次左右。”绛天云淡风轻回答他,“能力不足以稳定镇压,也只能靠次数叠加了。”三几年下个封印其实还不算什么,难就难在火属克木,在镇压的同时他还得保证自己不能破坏掉青菱之前下过的封印。否则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更增凶兽破印的可能。
“那……我就直接这么下封印了?”青菱回头问。
“等等。”绛天移步到青菱身后,缓缓抬手,炽热红光自手心溢出,化为暖流自青菱身后渡入,暖过四肢百骸。
“你这是……”青菱讶异,转头,不明原因发问。
“疼不疼?”绛天问,属性相克的人,互渡法力若控制不好也不是没有反噬的可能。他尽他可能压抑住自己法力中的火性,尽管这要耗上他两倍的法力。
“还行。”青菱答,神色如常,“其实你不必给我输送这些法力,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用着别人的法力,还是绛天的,委实有些不太舒服。且他说的不错,这本就是青菱的职责。绛天他要耗大量法力去禁锢混沌,现在还分摊一些法力给青菱,即使脸皮厚如青菱也过意不去了。
“我并非无缘无故帮你。”绛天自青菱头顶上泼了一瓢冷水,淡淡道:“上面叠了几百层我的封印,突然叠加上你的封印难免会影响其稳定性。混一些我的法力,应该能减缓其冲突。”像是给了把混杂了玻璃片的糖果。
“你就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吗?”青菱垂头丧气了,“让我自我感动一会儿也不行?”理想现实于一天一地的典型例子,就是如此了。
“不行。”绛天无情也是无情到底,调回话题,“闲话少说,施法。”
“哦。”青菱扔个白眼,不过也是说时迟那时快抬起一手,默咒凝法,汇聚一堂。两束柔光交缠融汇,青里透红。红里携青的光轻轻泻下,自己找寻着方向,经过一次分流,分别注入两个封印中。持续二十几秒,青菱蹙眉,另一只手也往其注力。
“聚力。”绛天道。
“好。”青菱聚精会神双手同封,同时进行两边的封印。这样虽会在此段时间内耗去大量法力,但若全部算起来的话是要比单独进行封印是要方便很多的,能省下起码四分之一的法力。
施印咒立即翻腾于脑海,速念于心。施法所带来的无形风缠绕他们周围,青丝飞扬,衣袂摆摆。绛天现在也帮不了他,只能侯于一旁。他已经做好了万一有什么意外立即上前扶持青菱的准备。
青菱咬牙将法力最后将剩余法力塑下封印之形,印上石壁。万丈光芒后,其壁陨下松散碎石,掉落一小阵后,重归平静。
青菱还是紧闭着牙关,每次封印确实同生一场大病似的,全身上下力气都用光,法力也剩的不多。还好不是年年都要遭这么一次罪,如此,绛天又是如何做到自己独自封印三只凶兽的?他这么想着,身子一个不支,单膝跪下小息片刻,平复平复自己的呼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绛天垂目问,瞧见青菱脸色度上几分苍白。
“没事。”青菱闭目几秒,便即刻开眼起身,扯出一丝笑,“太久没这么动用大量的法力了,难免有些吃不消。无碍,多来几次就习惯了。”顿一顿,又道:“不过好在有你的法力,不然说不准我下完这个封印当场就昏厥过去了,那可就丢人了。”
绛天难得眉梢一扬,意思很明确了,你还会怕丢人?
青菱选择性忽略他那带不显然的嘲讽意味的表情,转头又看向石壁。这里之所以可以镇压住凶兽,乃是因为月亏水溢的石头为镇妖石。传闻乃上古神兽中的传说——凤凰所造,而在凤凰涅槃后镇妖石碎作几块散落在凡间。后人再造不出类似的镇压法宝,四神兽只好将凶兽搁置凡间封印,并分区域加以掌管。
虽然这些古凶兽没有语言系统,还有点憨傻,但附着可怕妖力功力。所以,青菱千方百计将穷奇饕餮引入此地后借陵光神君及执明神君之手一同封住它们。彼时那穷奇飞来飞去,很是让人头疼。所以在绛天用朱雀原身拖住它的同时青菱也同样操着原身,一巴掌就把它拍入石壁里,现在还能从石壁上看出这只古兽的狰狞五官,现在看来甚是逗人。明明就是副害怕的神情,却还坚持装出呲牙咧嘴谁靠近我我就咬谁的模样。
“既然封完,走吧。”绛天催促道,“这里妖力弥漫,还是不要呆久的好。”
“噢。”青菱点头,他想了想,再掏出那个问题:“绛天,那些花我真的不能带?”这是最后机会了,还是再问问。
“不能。”意想之中的回答。
“就是几朵也不可以?”青菱还不肯罢休,非要将人闹烦心了不可。
“不可以。”绛天冷冷道,“再问,按违反天规处理。”
青菱努力摆出那副快哭了的神情,可惜绛天不吃这一套。“花的事,过几天再议。“不过绛天却突然这么说。
一听他松口了,青菱喜出望外:“再议是什么意思?到时候找个好时机一起过来么?”
“先回天庭,日后再论。”绛天给出了这样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青菱对此并不满意:“你当我小孩呢?把人哄回去了然后就对这事不了了之了?本神君才不上当。”
“是吗?”绛天抬眼,“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回去,要么我把你打晕了,拖着回去。”
是只狠鸟,不跟他斗。
“回去。”直到青菱舍得说这俩字了,绛天才舒了舒眉头。
“法力可还够你飞回去?”绛天还是担忧看了看他。
“当然,没这么柔弱。”青菱答。
一问一答后,两个身影拼凑,一闪而过,匿过,而遗不下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