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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十四 青练江(上)【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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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青江的水泛着片片银鳞,衬着此刻江那一边面面招展的白帜,分外不祥的颜色。
不到一天的时间,南宫岳已经在青江上搭建了巨大的木台,极其招摇的伸出一部分临于江水之上,插上金祁王旗,士兵列队,在这一边的松黎人看来,气势已很是惊人。
我知道南宫岳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立威,而单单看他金祁王军在迷林前排开的军容整肃,松黎人就已被那一片雪样的白盔白甲耀花了眼睛。
夕从我旁边不远的地方走过,我连忙低头。现在的我穿一身松黎兵士的服装,原来的主人那个倒霉鬼被我敲晕了,现在躺在林子的隐秘处。血琼藏在我怀里,头上戴的头巾压低几乎遮住眼睛,应该没有人认出我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注意一个松黎小兵。
——南宫岳就在对面。我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蛇锥。
“眸——”
“我一个人过去。”
什么?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夕面容平静的站在江边,面对江水。
我不知道松黎人昨晚做出了什么决定,现在老族长的目光正游离不定的在迤夕和对岸的祁军之间逡巡犹豫。
夕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低头欠身。“您不用过去。我一个人去与祁王周旋——万一有什么变故,族中还有您在。”
“可是一个人……”族长的目光在对岸反射过来的银光下畏缩着,眯起了眼睛,“起码带一队兵士可以护卫眸的安全。”
迤夕笑了。几乎从没见她笑过的夕,嘴角弯起成一个柔和的弧度,少见的柔和笑容在夕的脸上显得分外不协调。她的手指一指对岸:“除非您让我带去足够与他们相抗的兵士——全松黎也没有这样的力量,不然今天还要什么会谈?”她不再等族长发话,走到青江边一步踏上了祁人的船。
船上前一日来传话的祁使惊讶的看了夕一眼。夕说:“走吧。”
她的背影去远了。
我莫名的不安,抬手轻轻按着襟口的衣服阻止怀里血琼的躁动,也许是它被我的情绪影响了,或者它也觉得了不祥。
松黎人的目光都在夕的背影上。
“眸会怎样?”我附近的黎兵忍不住开始小声议论,“昨晚上听说一直议论也没有结果。有人说战,有人说降,怎也商量不出什么来。”
“……没有结果?那么我们怎么办?是战是降?”
张惶的气氛弥漫在黎军中。我暗自摇头。南宫岳的突袭效果也太好了,整整把拖延逃避不肯面对问题的黎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临到战场前还犹豫着要不要打这一仗。
看来松黎是完了。
夕的背影上了木台,削瘦细长的,笔直的站立在祁王岳的王座前。
我想象:如果是我站在那个人面前……
尖锐的锥尖在指间轻轻磨着。
青江的水声隔断了金祁木台上所有的对话,所有人只是用眼睛,紧张的注视着。祁人的一方开始有了些动静,一队祁军骑士簇拥着一个白骑金甲的人慢慢走出来。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那人身上——南宫岳!
周围的黎兵又是一阵骚乱: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平南定北的祁王!预言中命定统一寰宇的王!也是将会扫平松黎毁灭黎部的祁王!
南宫岳已经坐上了王座,迤夕并没有行礼。他们开始了对话。
时机,我有点不耐烦的等待着。什么时候是我能够发起攻击的最好时候?隔着宽阔的青江,但我还是可以借两三次力就到达木台——还要多谢祁人的招摇,木台伸出水上的部分几乎横过了三分之一的江面,我绝对有把握在任何时刻瞬间飞跃到南宫岳前面!
但是——我眼睛的余光迅速扫了一遍身旁这些黎人——这样就给了南宫岳足够的理由踩平东黎,不管黎人的答复是战是降。
然后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罢了,我不是命定灭族的妖女么?
我专心的注视着江上木台。
时机。
迤夕似乎不经意的走近南宫岳几步,身子微微前倾,拢在衣袖中的手骤然抽了出来,手中白光一闪即逝。
那道白光通过我的眼睛,在我的脑海里炸了开来,我的身体先于思维,抢了出去,冲向青江。
手中的盾牌碎成数片抛入江水,我停也不停,足尖点过浮在水中的木片,几个起落落在木台上,恰好扶住夕倒下的身体。断了一截的白刃还牢牢攥在她手中,无神的眼睛睁大了,颈部鲜血喷洒,很快溅了我一身。
两个祁人侍卫手持带血的长剑挡在南宫岳面前,对我的到来显然吃了一惊。
那个男人的声音沉沉的说:“这就是黎部的回答?”
我的手掌浸在夕温热的鲜血里,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只空着的手瘦长干枯的指凭空探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样子,然后没有了任何动作。
侍卫呵斥:“什么人!”
我轻轻放下夕的身体,撤掉黎兵头巾外衣,深色的头发一下子散了下来,血琼从我胸口探出。我抬起眼睛,手中的银锥和目光同时射向了王座正中的男人。
人们的抽气声。“妖女!”
两三枚银锥嗤嗤轻响,没入侍卫的身体,我从两具尚未倒下的尸体间穿过,手中的银锥直逼。“叮叮”两声轻响,先前的第一枚锥被什么打落,我的进攻也被格挡住了,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回半步,兵器的冷光向我划了过来。
我一惊,这样的气势和力道,不是我所见过的任何侍卫所能比的,而南宫岳还坐在他的王座上没挪过一点儿地方!
很奇怪,血琼竟没有任何攻击,只是轻轻嘶叫着头转向我,想要告诉我什么似的。
我身子后弓避过一剑,手在地上借力撑着转过身体重新站直,还没来得及打量面前的剑客,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冥心!”
我的反应一下子被那个熟悉的声音减慢了,怔怔的任由那个人扑过来抱住我。
“冥心冥心!”她欣喜的叫着,倒转了剑背在手臂旁侧好不伤到我,两只手围住我的肩,“你在这里!”
我轻轻抬起手来,触摸眼前银色如雪的发,直至那实感通过指尖传到心里,我艰难的开口:“南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