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深》橘柚与晛

1、第 1 章

　　“冲啊！给我杀！杀……啊……”马蹄声狂乱，人声同马蹄声一起，响彻整个西北军营。

　　这里是他们大燕与北胥的交界地带，位于大燕西北部位。北胥与大燕常年不和，多有战争，此次战役，尤为不同。陛下派晋王赵行沿亲自领兵，收回被北胥所攻占的三城，此为最后一城，绪城之战。

　　赵行沿正在营帐里小憩，迷糊中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这是兵器交接的声音，混杂着士兵因为奋力拼搏的嘶吼声，只片刻，她便意识到了不妙，像是被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脑海一瞬间清醒，从榻上起身。赵行沿纵使是睡觉，衣衫也是完整的，这时，她暗自庆幸，为她节约了不少时间。只是，毕竟是休息，她还是脱下了盔甲，着一身白色劲装，与她银白色的铠甲很是相配。

　　她正想出去查看，才走了几步，还未来得及掀开营帐的帘子，它就被一双手给粗鲁地掀起来了。营帐外面便焦急地冲进来一个人，单膝跪在营帐的地上，盔甲上还带着血迹，“晋王殿下，敌军趁我军主力围剿绪城，军营守备空虚之时，攻进来了！”

　　赵行沿知道，最糟糕的事情还是来了，是她大意了。她在做出决定之前，早该料到会有这个可能的，可是她还是那样做了，抱着赌一把的想法，一意孤行，急功近利，只为了能够早些回到燕京。

　　然而此刻便是再自责懊悔又有什么用？路是她选的，如今的结果也是她的选择直接导致的，她连责怪别人的理由都没有。

　　赵行沿来不及思索，连盔甲都来不及穿上，回身从桌上拿了剑，大步迈出了营帐，她的声音沙哑，又不显得难听，“传我命令，全部人员撤出营帐，往东面去，与我军主力汇合。粮草部队先行，剩下一半人跟着我断后。”

　　“晋王殿下，您身份尊贵，您先走吧，末将来断后！”

　　“徐瑞，你是我的先锋将军，我不可能丢下你独自逃命。”赵行沿知道徐瑞还想说什么，可是她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她坚决道：“时间不多了，此为军令，军令如山，你难道想抗命吗？此事就此决定，你快些吩咐下去，再耽误下去，我们谁也走不了了！”

　　徐瑞迟疑片刻，咬牙道：“末将遵命！”

　　屿成大道上，赵行沿带着十一二人策马狂奔，在上个岔路口，她最终还是决定和徐瑞分开，如此两人活命的机会还能大些。她给敌人的目标太明显了，于是她让徐瑞带走了大半的人，她则带一小部分人。她白衣似雪，在人群中是最亮眼的存在，墨发飘飞，风似刀子一般，划过她的肌肤。

　　天色阴沉沉的，恰如赵行沿此刻的心情。马蹄声和心跳声混在一起，加剧了气氛的紧张。此刻，赵行沿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麻木了。

　　“咻”地几声，后面箭雨开始向他们而来，赵行沿匆忙往后面看了一眼，握着缰绳的手加大力气，她身后的士兵已经死了几个，眼见着就要射到她了，幸好，只划过了她的手臂罢了。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来不及止血，雪白的衣服被弄得红一块白一块的。

　　“抓住晋王，重重有赏！”

　　“是!”

　　赵行沿不用回头，便能知道身后的敌军有多兴奋。抓住她，此生或便能够荣华富贵一生，然而她赵行沿岂是他们能轻易俘虏的!她高扬马鞭，奋力策马，风裹挟着风沙，刮得脸生疼。

　　前方无路了！赵行沿急忙勒住缰绳，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马蹄在地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马儿前躯跪地，赵行沿从马上往前倾，马儿和赵行沿一起滚下了悬崖。
　　悬崖并不高，只是坡度很陡，且悬崖下面都是茂密的树林，看起来就像是深不见底一般。

　　“将军，咱们还要追吗？”

　　“当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传我命令，派人去悬崖下面查看，务必要找到晋王。这可是一大功劳啊！”急切又有些惋惜。

　　赵行沿从悬崖一路滚下去，衣襟都沾上了落叶污泥。才刚下过雨不久，地面还很湿润。尤其是这种常年被树丛遮盖的地方，比之其他地方，就更加湿润了。不过这样也有些好处，地面不至于那么硬。赵行沿身上被枝叶划出不少伤口，幸好，她还没有咽气。赵行沿滚到溪水之中，溪水湍急，她被溪水冲着往下游而去，她挣扎着想上岸，却暂时使不上力气。许久，赵行沿还在挣扎着，溪水于一片较为宽阔的地方变得平缓，赵行沿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爬到了岸边石滩上。

　　赵行沿仰躺在石滩上，她再没有力气可以站得起来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样吧，是生是死，就这样吧。

　　然而，不到片刻，她便立即打消了这个该死的念头。

　　她绝不能死!

　　燕京，还有大事在等着她。故人多年不见，恐怕都忘了还有她这个曾经的大皇子殿下，如今的晋王殿下了吧!

　　天上的云变换又变换着，赵行沿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只觉得无力。于昏迷之前，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两个模糊的人影，白色的粉色的，摇曳着，缓缓向她靠近。她握着手中的剑，尽管她根本拿不起来它。最后，她彻底昏迷了过去。

　　“哎呀！大小姐，你看，那里有个人！”丫鬟惊讶地指着远处石滩上的白色人影道。

　　“是啊，好像真的是个人。”徐挽心顺着小蝶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似乎真的有个人，石滩上，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徐挽心大着胆子走过去查看，她跟着她娘亲学过一点皮毛医术，她用手指放在赵行沿的鼻尖探了探，片刻之后，欣喜地对小蝶说道：“他还有气息，咱们救他回去吧。”

　　小蝶不是很赞同，“可是小姐……老爷不会同意您带一个陌生人回府的，而且还是一个受伤的男人，到时候肯定会责备您的，或许还会牵连到夫人。”

　　“对，爹本来就偏宠谢姨娘，谢姨娘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可是，既然都遇见了，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徐挽心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办法，道：“我们可以把他带到我外公的房子里去，反正离着不远，又地处郊外偏僻地方，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外祖父一向宠爱我和娘，而且外祖父一向淳朴善良，肯定会同意的。”

　　徐挽心和小蝶一人一边，架着赵行沿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将赵行沿给半拖到一处三间房间的木屋前。

　　“挽心丫头，你这是……”陈老头看到外面有人影走动，本来不打算去查看的，只是，他看那模样好像是他的外孙女，想着去看看，是不是他眼花了，结果走到外面，还真的是挽心丫头。不过，挽心带来的这个人是谁？

　　徐挽心知道陈老头有些担心，便解释道：“我们在山里发现了他，想着还有气息，便想让他在您这里住几天，外祖父，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陈老头久居山中，难得有人光临他的房子，他高兴还来不及，而且又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的请求，他怎么可能会拂了挽心丫头的面子？

　　“快将他扶到床上去，他手臂上的伤口需要处理，我这里还有些药，正好可以给他用来处理伤口。只是，我这里没有别的衣服，他只能将就着穿着身上的衣服了。幸好天气还算暖和，他的衣服虽然有一点湿润，不过应该没有大事。”

　　徐挽心和小蝶一一照做。

　　包扎好伤口，已经酉时末了，虽然爹一向不管她和娘，然而徐挽心还是得赶紧赶回府中了，不然，娘会担心。只是……徐挽心看了一眼还未苏醒的赵行沿，特意叮嘱了一番，告知外祖父明日再来，便和丫鬟小蝶离开了。

　　回到府中，依然还是那般模样。独守空房，暗自在灯下落泪的娘和偏宠小妾谢姨娘还沉迷青楼不归爹。一片黯然，看不到希冀。徐挽心其实劝说过很多次，说：“娘，既然爹不仁，你又何必为他伤心，和离罢了!或者就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可娘从来没有听过她的话，依旧眼巴巴地等着爹。为此，徐挽心只能拼尽全力让爹多去看几次娘。她乖巧聪慧，端庄大方，是人人称赞的好姑娘。

　　近来，皇上在选妃，爹也想让她和谢姨娘的女儿去。可她不过是小吏之女，哪里是能选得上的？

　　她当然期盼能够选上，如此，她娘便会幸福，爹再不敢不对娘好。而且不过只是牺牲了她一个人，可她也知道这是无法实现的事。选妃日子已经过了大半，她试了几次都被刷下来了。心中又是愁，又是气。

　　然而，今夜她却是多了一个盼头，她想去看看那个被她救起来的人醒了没有。毕竟，她在这边境小城，很少见过俊美的男子，何况是如此俊美之人。便是虚弱至极，也丰神俊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