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忽闻宫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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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有些不寻常。
我从西院门口经过，瞥见武氏兄弟正在正厅门口，看着这边不知在商谈什么——自从三天前那个外地的官员离开之后，他们就一直这样。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果然。
这一天，武元爽把杨氏母女请到了客厅，我当然也跟在后面。
他让杨氏坐在上首，自己坐上了副座。对面坐着的是青雯，武士彠去世之后，她的骄态收敛了许多，对着哥哥更是一副讪讪的表情，让我十分不屑，华姑和我坐在她的下首，我们的对面，是没有表情的二哥，武元庆。
“母亲，是这样的。”武元爽拿出一份公文。
“今年皇宫颁下诏令，着各州府甄选德容兼备之女子入宫，以充□□，日前也给孩儿送来一份。”
杨氏手捻着佛珠，表情平静，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武元爽看了看我们这边：“我和元庆商量过，觉得青雯妹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吃了一惊——居然是青雯？难道历史错了？我看了华姑一眼，她好像还弄不清楚状况，只好奇地看着姐姐——我跟着她的视线，看见青雯一脸震惊，满眼的不置信。
杨氏叹了一口气：“就照你们的意思办吧。”
她话音刚落，我看见青雯本来微张的嘴又紧紧地合上，脸色更白了几分。
离开大厅后，我还是茫茫然不知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武青雯才是历史上的武皇？突然衣袖有些紧，我回头一看，华姑正扯着我的袖子，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姐姐要入宫了吗？她会不会变成‘娘娘’？”
娘娘？我一怔，道：“也许吧。”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我心中充斥着喜悦，看着身畔无忧无虑的华姑，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如果不进宫，她就永远是华姑，一个天真明朗的女孩，会平平凡凡的长大，嫁给一个合适的男人幸福地渡过这一生，而我就是她一辈子的姐妹淘——这样多好？
“斐儿，你知道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我以前听爹说，那里富丽堂皇，美仑美奂，走上三天都走不完呢！”
我淡淡地说：“不，那里是个吃人的牢笼，一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了。”说着，我抬起头看着她，“华姑，你想去吗？”
她摇摇头：“当然不想了。娘也说过，进了皇宫的女人到老也要留在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多大也玩厌了。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先生说的。”
我回过头，武氏兄弟走进了书房，已经要着手准备上呈州府的文书。也罢，那个吃人的牢笼，就让它成为过眼云烟吧。
然而，那一天终于来了。
武氏兄弟恭敬地把那个从京城来的内侍迎到了大厅，府中一干人等（包括我们）都跪在地上等待。我偷眼望去，他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知道十分精致——开始宣读。
由于昨晚彻夜与华姑聊天，加上今天为了迎接内侍大人很早就起床，又跪了一阵子，我早就困倦不堪，偷偷打着呵欠，眼角余光中只知道他光洁无须的嘴唇上下翕动着，说的什么倒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武明……”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怎么说到华姑了？待认真听时，只听他一声“钦此”，就合上了卷轴，捧在手上等着主人来接。
武元爽皱着眉头接过圣旨，所有人都看着一个人——华姑。她也是一脸的茫然，像是做了个梦一般，就连熟知历史的我，也疑惑自己是不是睡死了在做梦——怎么会这样？我抬头看着武氏兄弟，他们也是一脸的错愕，好像也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
“嗯哼！”那内侍见我们这边久久没有反应，不由得面带不悦，重重地干咳了一声，武元爽忙回过神，将他请入内厅奉茶。
“娘！娘！”耳畔突然传来华姑的惊叫，我回过头，原来杨氏听完圣旨就晕了过去。
我们七手八脚地把杨氏搀扶到房内躺下，杨妈帮她掐了好一会儿的人中，杨氏终于悠悠醒转。
“华姑！华姑！”她抓着华姑的手，泪流满面。
武元庆站在床边，垂着头。杨氏看着他，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青雯吗？为什么会变成华姑？”
武元庆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母亲，这事情……”他皱了皱眉头，道：“孩儿也不知道。孩儿与大哥明明已经商量好，文书上也已经落纸，还是孩儿亲自上呈的州府，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华姑的名字。”
这时，武元爽也匆匆地赶到，见大家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在了他身上，也不转弯抹角：“我问过公公，公公说呈上来的文书上写的就是‘武氏次女’武明，并非大妹。这与元庆送出的文书并不一样啊！孩儿想，这会不会……”
元庆看着兄长：“莫非被人偷换了内容？”
“唉！”元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此刻各州府人选已经录册，再无法更改了，唉！”
我见他言真意切，的确不像是在说谎。可是，为什么已经敲定的人选会变了个儿？我转过头看着一直站在身侧的青雯，不意却捕捉到她嘴角一闪而过的庆幸，蓦地，又变成刚才那种张惶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突然想起那日荒废的小园中，门外一闪而入的身影——原来是她！
“怎么会这样？”杨氏把华姑搂在怀里，“华姑还这么小！她怎么能入宫，怎么能入宫啊！”
华姑神色木然，这个消息对来她说，也许是太大的刺激。
“现在怎么办？”杨氏喃喃地道，双眼无助地看着武氏兄弟。
“娘，”青雯的声音有点怯怯，“事到如今，圣旨已下，也只能将错就错……”华姑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忙垂下头躲开她的目光。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就好像辛辛苦苦闯了大半的迷宫以为快要找到出口却发现原来还是个死巷一般，那种辛辣苦涩的感觉溢满胸腔，不吐不快。
“是你干的，对不对？”我冷冷地说，“大姐。”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有惊讶，有怀疑，还有骇怕——我全不理会，只紧紧地盯着那双惊慌的美眸：“你倒是说话呀！”
“不……”她面色发白，突然一咬牙，美目中闪现一抹厉色，“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小姐怎么会做这种事！”
“斐儿……”华姑开口唤我，我示意她不要打断我，道：“大姐，我是打算给你留面子的。你可不要逼我！”
青雯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但马上又定下神来，笑：“小妹说的什么话，姐姐可是一点都听不懂啊。你说我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华姑的，试问天下哪里有这么傻的人呢？入宫伺候皇上，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我怎么这个机会送给别人？”
我摇头：“我不怀疑大姐日日盼着能入宫当娘娘。这事如果成了，武家也会因大姐而光耀门楣，飞黄腾达。”
“是啊。”她面色好看了一些，语气间不免得意，“所以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你不可能这么做，除非，大姐有不能入宫的理由。”看着她面色又转青，我缓缓道：“大姐你知道么，有一日我路过偏院听到里面有异响，”看了一眼武元爽，他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说下文，“就信步进去一看，居然被我撞到一对野、鸳、鸯……”看着她面如死灰却仍然硬撑着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而且它们情到浓时竟没有发现我这个大活人，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是人都能听懂其中的意思了。众人看着青雯的目光夹杂着惊诧、鄙夷——于她，可能如坐针毡一般难受吧？
“你胡说！血口喷人！我怎么，怎么可能……”
“我是不是胡说，”瞪着她，都这份上了还不承认，“叫杨妈来验过身便知！”看着她如被电殛一般，瘫倒在地上，我暗自庆幸这把没有赌错——年轻的小男女，血气方刚，怎么忍得了禁果的诱惑？
杨氏痛心地看着女儿，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青雯，你怎么这么糊涂！那日你若如实讲出，娘和哥哥一定会帮你想办法，可是你这么一来，却害了华姑啊！”
“娘。”突然，一真扑在她怀中的华姑抬起头，轻轻地说：“你别恼了，姐姐也是为我们大家好呀。”我看着她平静的面庞，心里一阵酸。是，如果青雯真的入宫了，那么进宫前那验身的一关就过不了，而且说不定龙颜一怒会累及整个家族，可是我就是不相信，以武青雯的为人会想得那么深远，她心里只有自己罢了。
“我可怜的女儿，”只听杨氏抽泣着说，“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娘，别哭，”华姑劝慰自己的母亲，“进宫就进宫，女儿不会有什么事的。进宫能服侍皇上，也不一定是坏事啊，娘不必为女儿担心……”我一震，这就是那句“见天子庸知非福”，可是，华姑那姣美的脸庞上泪痕点点，波光粼粼的双目中更闪烁着一种坚强。那不是什么心有成竹、野心勃勃的表现，我突然为她心疼——那只是一个女儿，一个将要出远门的女儿正在安慰自己悲伤的母亲罢了……
我看了看杨氏，她脸上再次出现了武士彠死亡时的那种悲伤表情。一入宫门深似海，有女莫嫁帝王家，其中的悲伤与无奈只有母亲们才能体会得到。看着她们的背影，被那蔓延而出的悲伤所感染，竟然湿了眼眶。我突然想，如果我告诉她们，华姑这一去要过上十年深宫的寂寞生活，还要出家为尼，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些什么……可是我又无奈地笑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就算她们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可以抗旨不遵吗？就像我自己所说的，既然无法改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开心地活下去。可是，华姑还能开心起来吗？
晚上，华姑仍然与我同睡。只是再没有小女孩睡前的聊天，她朝里，我朝外，寂静无言。
“斐儿。”她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我转过身来。
“你愿意跟我起起入宫吗？”
“我？”我倒是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旨意上写着要召入宫的只有武明一个，我就想也没有门路啊。
“我问过来宣旨的公公，”华姑转过来面对着我，“公公说，今年放出宫去的宫人有些多了，这一路正要从各州府再选一些。我便问他，能否带一个贴身的侍女。”她顿了顿，见我正等着她说下去，又道：“公公说，进了宫就要伺候皇上，没有再带个人伺候自己的道理，我便央他将你作为普通秀女带进宫去。”我怔——她什么时候去问的？这适应现实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我问：“华姑，你不恨大姐吗？”
华姑幽幽地道：“恨又怎么样？她又不能入宫。我听娘说，她万一被验出来，是要处死的。现在虽然换成我，至少她不用死，我也不用死啦。”然后语气一软，“斐儿，你就跟我一起去嘛。”
“只要进了宫，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和我在一起的。本来公公也不同意，但是我贿赂他了，只要我再贿赂他，一定行的！”华姑见我一直静静地不说话，急切地道：“你跟我一起进宫好吗？求你了！”
“华姑……”我看见她的眼里盈盈地有光闪动，忙握住她的手。她反握住我，说：“我知道，斐儿不喜欢皇宫，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去，一个人在那里待着，有什么事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万一你不想在那儿待了，我一定想办法放你出来，斐儿，你答应我吧！”
我叹了一口气，你以为皇宫你开的，说放就放？但是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说实话，我是不愿意进宫，那个地方在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看多了宫廷剧的女生眼里，就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我要是个公主也就罢了，可惜我不是，连个美女也不是，这十岁的身体在别人眼里，顶多是个小屁孩儿。但是，我更不愿意待在没有了华姑的武府，对着那两个阴阳怪气的兄弟，而且……我看着华姑，脑子里还是不听使唤地浮现出她穿上天子朝服受百官朝拜的情景。如果我在她的身边，是不是至少能改变一些什么呢？一点点也好……
从今以后，华姑就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武明，武才人，以至将来的武昭仪、武后、武皇……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忽闻宫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