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顾倾城

7、迷失森林

　　剑魔子虞剑尖颤动，语气却是坚定的：“为保护绿霓，我要杀了你！”
　　天地静止，碎冰河上碎冰被流水冲刷，发出碰撞的声响来，琐碎而密集，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子虞缓缓举剑向天：“霹雳剑。”
　　电光闪现。
　　
　　顾清澄左手反手持枪，右手平伸，不见有何动作，只见她袍袖内有气流鼓动，放出无数光圈来，一环又一环，向上升起，电光竟似受到吸引，偏离了剑的吸引，转折向光圈投去。
　　子虞自出道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现象，脸上变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么？我是你的同伴，你管的是雷电，我管的是光和影，我们的能力有近似之处……你相信我了么？”
　　
　　子虞想要不信，但实情摆在眼前。他召唤来的电光被顾清澄的光圈吸引，任是谁也看得到这两种力量的近似之处。他脸色有点发白，却大声道：“你是要背叛红檀的，你会给大家带来灾祸……我若跟你结伴，绿霓怎么办？”他又举起了剑，“我虽相信你，但我不能离开我心爱的人……”
　　
　　顾清澄脸色也有点变了：“你这人可真固执……”
　　“哈哈！何为对错，难道我要为前生之事断送今生之情？”
　　顾清澄不再言语，手腕一翻，双手持枪，与子虞遥遥相对。
　　高手对恃，天地间一时寒气凛然。
　　
　　僵持了半刻，两人竟是谁都没有动过。忽有破空之声打破了这个僵局。极远之处，有响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了，听得出是兵马之声。
　　子虞冷笑：“红檀军马来围捕你了，你想你能逃得出去？”
　　有一人道：“傻瓜，你又想你你能逃出去？”白光一闪，一人衣袂飘然，出现在他两人之间，竟是绿霓。
　　
　　子虞有点急：“绿霓，这里很危险，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个人很危险，不要离她那么近！”
　　绿霓道：“你们还在这里争斗，女王下令要把你两人都杀了，还不走，要送命在这里么？”
　　子虞有点不信：“女王怎么会杀我？”
　　顾清澄道：“因为你是我的同伴啊。”
　　“你这个不祥之人。”子虞暴怒，举剑欲劈。
　　白衣一闪，绿霓挡在前面：“她是我的王，不许你伤她。”
　　
　　“什么王？她会害死你……”
　　“不，我会带你们出生天。”顾清澄向着绿霓：“你会追风幻影，又能在星辰当中捕捉命运的丝絮，这是风的特性啊……你是司风的人吧，若是你，我们今日就可以脱离红檀了……”
　　远处的蹄声呼声越来越大，已经可以看见马蹄扬起的沙尘了。
　　
　　顾清澄望住子虞：“怎样？”
　　子虞看住绿霓，痛下决心：“绿霓，你要走，我随你去……”
　　顾清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绿霓却道：“我会幻影术，可是，我能力有限，我不能带你们出红檀啊……至多，只能支持到迷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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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失森林！
　　三个人几乎是跌落下来的。绿霓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子虞气急败坏，手足无措；顾清澄算镇定的，但看着紧追而至的魔法师，她也不禁有点变色。
　　“绿霓，你还没有完全觉醒啊。你的能力，还有一半封存在另一人身上……今日如此，唯有放手一搏。这森林，我十年前来过，你们紧跟我，出得森林，支持到蓝山国境，我们就不必怕了。”
　　
　　话声刚落，背后已有数个火焰球打来，顾清澄银枪回转，反击回去。闪电又至，一时森林内电光火星四溅，境况甚险。
　　顾清澄立定横枪：“子虞，你带绿霓先走，我断后……出了森林再会合……”
　　子虞一怔，看住她，突然道：“不，你带她走，我留下。”说得斩钉截铁，无回旋余地。
　　顾清澄也是一怔，与子虞对望之际，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了解与信任。
　　
　　顾清澄道：“我们是同伴，一起来的，就一起走吧……”话声被闪电打断。
　　厚重的脚步声是御剑士们，魔法师在后以魔法攻击，三人且战且退，敌军越来越近，森林还是深不可测，望不到出路。
　　绿霓耗尽力气，此时脚步踉跄，举步维艰，不小心踩在一段树根上，摔倒了。顾清澄来扶，绿霓苦笑：“我扭了脚腕，不能再走了。”
　　顾清澄心一沉，喊：“子虞，过来，背绿霓走……”
　　几个火焰球直袭过来，顾清澄拿枪挡住，子虞飞奔过来，几个御剑士紧随其后。
　　
　　顾清澄喝道：“子虞，伏下。”枪花一挽，“光影幻”。无数光环自她枪端逸出，绚烂无方，御剑士们都花了眼睛，忘了举剑。
　　子虞一伏，让过光环，随即弹起，奔到绿霓身边，背起绿霓。
　　三人欲退。背后传来一片低迷的念咒之声，绿霓脸色大变：“是蛛网术……流苏郡主亲自追来了。”
　　咒语最后一声破空而来，呖喇作声，从一里之外瞬间传到，咒语所到之处，都封成蛛网，来势竟如此之厉。
　　子虞放下绿霓，举剑要发霹雳，但蛛网来得如此之快，竟瞬间即到，把三人封在蛛网之内。
　　
　　这蛛网术不会伤人，但足以留住三人不能脱身。御剑士们适才受光影所扰，此刻纷纷回过神来，举剑来追。三人危在旦夕。
　　御剑士跟魔法师们把三人围住，一清丽脱俗的女子越众而出：“女王有令，不能留你三人性命，子虞、鹿阁先生、绿霓，对不起了。”她要取人性命，居然如此客气。
　　她抬起手来，却望住顾清澄，她的手只要一落下，三人性命就不保了，但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竟迟迟没有下手。
　　
　　蛛网术渐渐失了效力，顾清澄忽然笑了笑：“你封存了我的记忆，却封不了自己的记忆，你还是下手吧。”
　　女子眼中黯然，终于把手一挥。
　　御剑士们举剑……远处有人疾呼：“慢动手……！”一柄战矛破空飞来，有若飞龙，直刺女子。
　　御剑士们纷纷呼喊，举剑来挡，来势太疾，挡不住，女子只及让开半步。但那战矛分明不是要伤人，直插入她身前三尺之处，矛头完全没入土中，矛尾兀自不断颤动。
　　女子变色：“蓝山军？他们竟敢进迷失森林？”
　　
　　的确是蓝山军，数百将士，铁盾战矛，当先一人不着战铠，黑衣纶巾，五官清臞，说不出的气度闲适，手中握一柄弯刀。女子一见，心中一惊，那弯刀怎么似曾相识？
　　那男子骑一匹黑色战马。冲到跟前，挥刀就劈，不向红檀兵士，向着蛛网。刀光过处，蛛网纷纷断开。
　　身边御剑士们纷纷怒喝，要扑上，却被涌上的蓝山军士围住了。
　　
　　女子道：“你是蓝山什么人？你是来抢人的么？”
　　男子道：“不敢，我是蓝山王十二，我是来救人的。”他砍断蛛网，救出三人，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跟女子打了个照面，脸色大变：“你是谁？”
　　“红檀郡主流苏……你是蓝山的布衣王子么？”
　　“不错，幸会……”
　　两人对视，竟似忘了四周打斗。
　　脱困中的顾清澄看见如此光景，嘴角露出丝笑容来。
　　
　　王十二道：“鹿阁主人我必救不可，其他两人看来是她朋友，请郡主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流苏道：“顾清澄为四星之枢纽，他两人与灭天四星均有关系，这天下大乱的责任，蓝山也担负得起么？”
　　王十二道：“天下大乱，谈何容易，女王不是要我蓝山取下星月城么，便不应毁诺先伤此人性命。”
　　
　　流苏脸色微变：“什么毁诺，我不明白。”
　　王十二手一翻，自怀里掏出一块玉璧，看得仔细了，却是曾分成两半的再拼合起来：“这块玉璧本为鹿阁主人所有，蘅芜国君送来我国，要我王替红檀取下星月城，以城换人。现在我王已亲征星月城，不日可取，瞩我先来红檀迎接，却给我们遇到如此光景，难道，一国之君，竟是戏言？”
　　
　　流苏脸色微变，心中忐忑，沉思一会儿，道：“此事我确实不知。但你率兵前来接人，不从杨柳镇递行牒而进，却进这迷失森林，已存了抢人之意了。但女王既有昔日之诺，我今日且放你一马，容我回去再禀。”
　　王十二一笑答礼：“谢流苏郡主！”
　　
　　流苏其实是看双方实力相当，恐己方有更大损失，遂顺水推舟，此刻只令剑士魔法师们退后。看他三人步入蓝山军中，只道：“人我方已交，星月城之诺，请贵国尽快履行。”
　　她一挥手，红檀军听她号令，急退入森林深处。
　　王十二望住她背影，只喃喃道：“奇怪，怎地那么像那人？连名字也一模一样？”
　　顾清澄到他身旁，忽然一笑：“阵前丽影，疑是故人。你拿的是什么玉璧，能给我看看么？”
　　王十二一怔，把玉璧递了过来。
　　
　　看顾清澄随意把玩，王十二忍不住道：“你认不出来了么？这是敝国国君王银羽送你之物，你曾把它一分为二，携其一半隐居海洋坟场鹿阁，后我王请人带剩下一半请你相助过礁石群，并致交好之意，你却为红檀所虏。其后，红檀派人送这两半玉璧到蓝山，要我蓝山国取星月城，清澄以换……你难道都不知道？”
　　顾清澄一怔：“你说的都是真的？”
　　
　　王十二正色道：“千真万确，敝国国君亲征星月城，名为落星；我率一万精锐，一半自杨柳镇入红檀，一半自迷失森林潜入，伺机救人，名为赎月；这此次行动，并称‘君心’。”
　　“君心？”顾清澄紧握那块玉璧，碎裂过又拼合起来的玉璧似在娓娓述说它前生事。
　　
　　知道自己有一部分记忆被封存，却不知是如此惊心动魄，她握紧玉璧，便似握住一颗心。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蓦地，她抬起头来：“银羽他去了星月城么？恐防有危险，我们立刻赶去。但我的同伴受了伤，又经不起马背颠簸，这……”
　　王十二见她表情，已知她已记起往事，心头一宽，笑道：“我们有巧手工匠，能造出马车。”
　　
　　工匠名唤双鱼儿。
　　他是蓝山一流的机械师和工匠，十指无比灵活。要造马车，他指挥数个军士砍下木材，劈成需要的尺寸，却嫌有些地方不合规格，自腰间抽出一把剑来削。
　　顾清澄眼睛盯住那把剑，一直没有移开过。那是一把短剑，一边剑刃上刻着两条青鱼，刀挥动的时候，鱼儿就好似是活的一般，摇尾在游。
　　
　　顾清澄不禁走近前去：“双鱼儿，你的短剑能给我看看么？”
　　工匠双鱼儿有点不情愿地把剑递了过去，看见顾清澄细细审视，爱不释手的样子，忍不住道：“这短剑是师父送的，他说在这上面有个秘密，关乎我的身世，所以我不能把它给你的，就算你再喜欢也是一样。”
　　顾清澄一怔，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双鱼儿，双鱼儿，原来是你。”双手各持短剑一端，衣袖中又有光环飞舞。
　　
　　双鱼儿脸色大变：“你做什么啊……”一句话没有说完，口张大了就合不拢了。那柄短剑，在顾清澄手中越来越弯，越来越弯，剑上双鱼似突然变得活了，游来游去……
　　光环越来越盛，短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来。众人都不禁闭目一避，再睁眼时，短剑已经消失，变成一个圆环状的头匝，青铜色，上面雕刻的两条鱼儿竟是活的一般，不住变幻动作。
　　
　　顾清澄笑对双鱼儿道：“这是你的水阙啊，不但封存了你的力量，还封存了司风的绿霓的一部分力量……司水的鱼儿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不给我醒来么？”
　　双鱼儿似遭当头棒喝，一下子呆住了，水阙戴到他头上的时候，他目中神采越来越盛，慢慢挺起胸来，气度沉稳，哪里还是那个罗嗦兼小气的小工匠，他此刻就是这么站着，风采也堪与剑魔子虞比肩。
　　
　　他茫然的眼中放出光芒来，却笑道：“我记起来了，你是舞弄光和影的同伴啊，你那时老是转换光影，逗我们开心，他是玩雷的，老是吓人，这个妹妹啊，一直是小妹妹，老是抓住风来玩……糟了，我把造车的技术都忘了。”
　　绿霓却慢慢站了起来，“你的水阙破了封印，把封存的一部分的力量还了给我，我现在已经大好了，你这一世也叫双鱼儿么？我就记得你喜欢这两条神鱼，去到哪里都带着的呢。”
　　
　　顾清澄站在一旁，看他们微笑交谈，心中喜悦，却隐带担忧。同伴们已四有其三，过于顺利了，冥冥之中似有一只巨手在操纵着他们的命运。那一直在耳边命令的语声，这两天都听不到，但她有预感，很快，它就会又响起来了。
　　
　　命运指引他们到星月城去，他们会在那里找到最后一位同伴么？找齐四星，天地间有会有何变化，是由她操控么。若果祈求天下太平，有情人皆能谐，可以么？那粗鲁的命令的语声也许是不允许的，可是，找齐同伴时，也许她会有脱离控制的能力。
　　不论怎样，她跟他们，命运连接在一起的四人，都会去星月城的。命运如何安排，并不确知，但却非赴不可，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