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猫》流凰千度

61、内讧，兄友弟恭

　　不知是梯链自带的还是被壑壁感染的，当余弃握住梯链时，一种超出金属的寒凉爬上他的皮肤，再当他整个人没入深壑后，寒意已从手指扩散，将他整具身体包裹覆盖住了。

　　随着下潜，头顶唯一的亮光越来越狭小，最后变成一条细细的白缝，再最后白缝也看不到了。不见天光，目之所及只剩下阴冷潮湿的黑暗，似乎每走一步寒意便加重一分。

　　这种环境下，余弃有一瞬的恍惚，这是去地下，还是去深海？
　　壁立陡峭，唯一依靠的只有梯链，而梯链承担了六个节奏不一的人，因为受力不均总是叮当晃动，倘若一个不慎失手坠落，必然是漫长的等待，等待粉身碎骨。
　　余弃甩开胡思乱想，专心沉默地向下攀爬。

　　忽然，梯链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同时还有一声惊惧的叫声掉了下去。

　　有人失手了！

　　惊恐的惨叫在空灵的深壑里延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也只是小到听不见了，而不是戛然而止。

　　余弃心头凛然。
　　可见深渊之深。
　　已经下潜了这么久了，却还是深不可测，甚至无法得知到底存不存在“底”。

　　随后是更加压抑的沉默。
　　对于兄弟的意外，余下的四个人没有半句交流，他们各自牢牢抓紧了梯链，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一日复一日，黑暗中下潜的速度由快变慢，又由慢变快，最后变成麻木的机械运动。一直到感到腹中饥饿，辟谷丹失效了，他们才知道竟然已经爬了半个月。好在希望终究是赶在彻底绝望之前来了，次日的某个时刻，最底下的杨磊脚后跟碰到了“底”。

　　“到底了！”杨磊爆发般大声叫道。长久的沉默使他的嗓音喑哑，但依然不难听出其中巨大的欢喜。

　　喜悦立刻传染给了上面的兄弟，梯链上的几人激动地复活了，纷纷加快速度向下爬去。

　　杨磊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并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突然吵闹起来的各种声响里，余弃捕捉到了水流溅起的声音。

　　杨磊呼呼喘着气，边招呼上面的兄弟：“旺哥，快下来坐坐。”

　　余弃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感染，在众人欢欣雀跃时，他拉起哗啦作响的梯链，使劲往上一提。

　　晃动的牵引下，得意忘形的几人下意识趴回了壑壁。

　　余弃：“别急着下去，先让地面上的那个把火点起来。”

　　杨磊气血往上一冲，怒道：“为什么要听你的？”

　　余弃淡淡：“谁知道底下有什么。”

　　杨磊讥笑道：“胆小鬼不敢下来吗，那你一个人在上面挂着好了，就这么挂一辈子吧。”

　　然而令杨磊没想到的是，他旺哥这回居然附和了余弃：“阿磊，把火折子点起来。”

　　杨磊：“旺哥？”

　　炎旺：“省得我们下来看不清踩着你。”

　　“那好吧。”杨磊不情不愿地去摸火折子。
　　虽然但是，其实他也好奇下面是什么样，只是由余弃来吩咐他这么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去摸火折子的时候，杨磊咦了一声，他在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是湿的。他赶紧把火折子叼进嘴巴里，两只手在身下摸了摸，立刻蹦起来，含糊地骂道：“妈的！底下全是水！”

　　余弃适时提醒他们：“你们几个不做日常的，该不会忘了无底深渊平时都被倒了些什么吧？”

　　顿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喜悦的情绪飞快消散。

　　“至阴沼泽的水都是倒进这里的......”炎旺立刻吩咐杨磊：“快点火！”

　　杨磊显然有点慌，一个劲地甩手抖去水渍，同时到处乱跑，想要离开脚下的水，可无论他跑去哪里，脚脖子以下都会踩在水里。

　　“靠不住的东西，思雨，你来点火。”炎旺愤声吩咐。

　　杨磊下去后，江思雨成了梯链最下方的人，他一边庆幸还好没跟着跳下去，一边小心固定好姿势，确保不会掉下去后，摸出了火折子。

　　擦啦几下，火光照亮了一小片眼前的空间。

　　尽管是昏黄的火光，但对十几日未接触光明的众人来说，已是极为刺眼的存在，眨了好几次眼睛才逐渐适应了光线。

　　每个人都备了很多火折子，不怕没得用，在适应之后，江思雨把手上的火折子扔了下去，伴着火光，众人短暂地看到了下面的情景——一层胶着的乌黑。

　　江思雨惊慌失措地仰起头：“我们已经算到了深渊底下吧？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们往上爬吧！回去吧！”

　　他们都猜到了这是什么水，与此同时日渐虚弱的管云起仿佛飘到了他们眼前......

　　炎旺滚了滚干涩的喉咙，同意了江思雨的提议：“往回爬！”

　　于是黑暗中，梯链摇摇晃晃，兄弟三个弄出慌乱的动静。

　　余弃没有动。
　　同时余弃惊讶的发现，在火折子熄灭后，自己的视力却保留了下来。他的视力和火光点起时所能看到的程度一样，在这片过分厚重的黑暗里，他能够视物了。
　　从底下几人的反应来看，是只有他能够视物了，其他人并没有发生变化，依然在抓瞎。

　　“你们要走？等等我！”听见他们要走，底下的杨磊急忙拽住了梯链。

　　江思雨吓了一跳，蹬开杨磊摸过来的手，厉声说：“别碰我！别把沼泽里的水蹭到我身上来了！”

　　杨磊一窒，颤抖着声音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

　　江思雨僵硬道：“我们当然是最好的兄弟，所以你更不应该把这不祥的玩意儿蹭到我身上。”
　　虽然他的声音僵硬，但动作很灵活，急促地向上攀爬着，刚才有多迫不及待跳下去找杨磊，现在就有多迫不及待远离杨磊。

　　杨磊的呼吸粗重起来，向上一扑，两只手抓住了江思雨的两条腿。

　　江思雨大惊失色，尖叫着胡乱蹬他：“你干什么！快放手！”

　　“我不放！你们休想丢下我和阿武！”

　　“阿武早就掉下去碎成渣了！”

　　“碎成渣了也是阿武，你们不能把我们丢在这底下！”

　　“谁丢下你了！你跟我们一起爬回去不就好了！撒手！快撒手！”

　　“哈哈。”杨磊沙哑地大笑：“我回去了又如何？我会变成管云起那样子吗？那我就要变成废物了！”

　　杨磊和江思雨的拉扯使得梯链丁铃当啷地晃动，上面的人无一不受到牵连。

　　“旺哥你说句话啊旺哥！你快让阿磊放开我！他这样子我还怎么动！”江思雨被抓得没办法，绝望地求救炎旺。

　　“又不是小孩子了，闹什么变扭，都赶紧往上爬！”炎旺简单呵斥了这两人，手脚并用麻溜地向上爬。

　　炎旺在迅速地远离江思雨。他知道，江思雨已经被杨磊碰上了，说不定拉扯间他也沾到了至阴沼泽的水。
　　绝不能让这水再碰到自己。

　　炎旺头顶的是柳成双，柳成双更是在杨磊上来时就爬到了余弃脚下。

　　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兄弟，此时谁也不想挨着谁。

　　“旺哥？”江思雨很快就发现炎旺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远离自己。他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身体猛然向上一个前倾，像杨磊抓住自己那样抓住了炎旺的两条腿。

　　“干什么你！”炎旺大怒。

　　江思雨同样大怒：“旺哥你想抛下我们自己走是不是！”

　　“胡说什么？快松手！”

　　“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们！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

　　梅开二度。

　　然后，不出所料的，被抓住双腿没法再往上攀爬的炎旺果断地抓住了柳成双。

　　“旺哥！你抓我干什么！”

　　“什么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了我？”

　　梅开三度。

　　于是最后发展成四兄弟每个人都抓着自己上面的人，牢牢抓着不放手，就好像他们天生就是这样被串在一起的。

　　除了柳成双。

　　柳成双上面是余弃。

　　柳成双当然想去抓余弃，他也只能去抓余弃。可是余弃却不在他的头顶。

　　能够视物的余弃早就去到了柳成双抓不到的地方，冷冷地看着这出兄友弟恭的情景喜剧。

　　梯链疯狂地晃动，幅度最大的时候甚至远远离开了壑壁，几乎要飞起来似的。再这样下去，他们四个谁也别想走，迟早会全部掉下去。

　　小橘猫这时从余弃胸口的衣襟里探出了头。
　　他抬起头，望了望余弃，被压翘的胡子戳到了余弃脸上。
　　余弃空出一只手出来，替他挠挠下巴。

　　小橘猫：【不管吗？】

　　余弃好笑：【狗咬狗，有什么好管的。】

　　小橘猫的视线在余弃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儿，完全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跳上左肩，低头拱进他的肩颈，轻轻嗅了嗅。

　　【吸收了很多地气。】余弃说出了它的心里话。

　　小橘猫：【......】

　　【经过那次长时间的入定，我果然能够看见自己体内的地气了，这就方便了许多，能够看见就能够控制，我把它们全都汇集到了一处。】说着余弃指了指心口往下一寸的地方。

　　小橘猫微微眯起了猫瞳。

　　在余弃不断向下的这些天，他意外进入了睡眠。
　　深沉的睡眠。
　　若非这几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他，或许他还在睡梦中。

　　更意外的是他还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些奇异的梦。
　　梦里有个模糊的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催促他快点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说是梦，又很逼真......

　　小橘猫再次看了看余弃，而后垂下眸子，安静地沉思着。

　　与之相比，下面的四兄弟可是吵闹非凡。

　　终于，他们过分热烈的兄友弟恭行为引发了终极连锁反应。

　　先是杨磊被江思雨踹了下去。
　　再是表情扭曲的杨磊夹紧江思雨将他同样带了下去。
　　然后是惊诧万分的江思雨千钧一发间拉动了炎旺。
　　最后炎旺以同样的表情同样地拉拽着柳成双。

　　四兄弟整整齐齐栽进了地面，抱成一团打了几个滚。这下至阴沼泽的水公平地裹上了他们每一个。

　　歇斯底里的扭打。

　　这种不含一点灵力但出拳要命的打法，任谁看了也想象不到他们曾经是亲密团结的兄弟。

　　余弃压根不看他们怎么把彼此往死里打，他只在看地面上被他们搅动的那滩水。
　　水并不算深，至少比余弃想象中的要浅得多，只才刚刚没过脚脖子。
　　但一路延伸进前方的石道。

　　也许深渊之下，早就被沼泽水淹没了，又也许，在深渊的某个地方，和至阴沼泽本就是相连通的。

　　等这几个兄弟打累了，打不动了，只能无助地瘫在地上喘着粗气后，余弃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
　　不得不说，能够视物为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余弃顺着梯链向下走。在离水面只有一步之遥时，他打了一个响指，幽黑的灵气在他背后漂浮而出，滑向水面，铺成了一张可以落脚的方寸气毯。

　　余弃跳下梯链，稳稳站上气毯。

　　“............”

　　鼻青脸肿的四兄弟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