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猫》流凰千度

41、约定，击掌为誓

　　次日，余弃去找李万机时，李万机已经准备好一系列东西，要给他弄个假灵根。

　　梅怀星也在边上。

　　梅怀星惊奇不已：“这样就能种一个灵根吗？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李万机手上动作没停，随意说道：“又不是真给他开个灵根修炼，只是做个障眼法，让他看上去正常一点，能够通过灵根测试，再能够糊弄糊弄金丹和元婴就够了，自然比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种简单。”

　　见余弃来了，李万机一指椅子，对他说：“坐吧。”

　　余弃依言坐下了。

　　不多时，李万机完成了最后一步，一团棕黑发绿的混沌之物在他手上徐徐旋转。

　　李万机让余弃抬手，一巴掌把这团东西打进了他的手腕。

　　余弃顿觉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手腕疼痛不已。不过还能忍受。过了一会儿，疼痛感渐渐消失，余弃也运气在经脉里走完了一个周天，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便问：“结束了？”

　　李万机用丝帕慢条斯理擦着手，回答说：“结束了。都说了就是个摆设，又不复杂。以后有人要测你灵根，你就伸手给他测，土木双灵根，不很显眼也不很差劲，中规中矩，平平无奇。”

　　梅怀星忍不住摇头：“平平无奇这个词跟余兄可一点也不沾边，哪怕余兄什么也不做，往人群中一站也绝对是最显眼的，我觉得土木灵根不太适合余兄。”

　　李万机嘲道：“呵，顶着那一身邪气，在人堆里能不显眼么。”

　　梅怀星窒息：“......师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余弃倒是明白李万机的用意：“是因为我在吸收灵气时总会吸收大量地气吧，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用土木灵根敷衍一下。按理说单土灵根应该更好，但单灵根无论在哪里应该都是备受重视的存在，土属性虽然逊色于其他属性，但对鱼肠宗来说，应该也是值得培养的，土木双灵根的话就普通太多了，不值得注意。”

　　毕竟余弃进宗门的目的不是拜师学艺，而是找个相对安全的跳板接触一下这个世界，还是低调些好。

　　李万机点点头。
　　他知道余弃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还是多交代了一句：“土木双灵根的天赋都在防御上，等你去了宗门，行事莫要太张扬。”

　　“原来是这样。”梅怀星非常艳羡：“总之能顺利就宗门就好。说起来，我儿时每晚做梦都是拜入仙门修行，可惜没有这个福气......还好很快余兄就能替我实现这个心愿了。”

　　“你想我给你开一个真灵根吗？”李万机望向梅怀星问。

　　余弃闻言也看向了梅怀星。

　　梅怀星对凡人所谓的修仙出奇执着，二人都以为会听到肯定的答案。

　　谁知梅怀星却摇了摇头。

　　梅怀星拒绝了：“算了。”

　　“算了？”李万机语调微扬，眸中掀起波澜。

　　“算了。”梅怀星笑了笑。
　　不是自嘲的笑，也不是自卑的笑，而是一种释怀的笑。
　　他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我生就不是这块料，何必非要勉强。而且，经历了这次舒雁城的事情，我现在有了新的想要做的事。”

　　李万机：“是什么事？”

　　余弃在李万机脸上看到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李万机这个人，傲慢又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余弃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就像是，一直以来笃信的某个东西被打破了，错愕、迷惘、惊讶，高兴......像在梦游的表情，完全不像他了。
　　甚至，余弃觉得连屋中的气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梅怀星对此毫无所觉，他挠了挠头，认真道：“我觉得修仙离我这样普通的人太遥远了，与其一直追逐碰不到的梦，还不如脚踏实地做些切实能做的事。”

　　“你要做什么事？”李万机的语气里已然有了几分焦急。

　　梅怀星双眼放光：“在劫后重生的荒地上建一座新的城池！”

　　李万机：“.........”

　　李万机抬起左手，把脸盖住，闷闷地笑了起来。

　　“......师父？”梅怀星懵了。

　　李万机放下手，对着梅怀星的头顶就是一巴掌：“疯了吗！”

　　梅怀星完全没想到会挨揍，被拍的两眼一花，跌跌撞撞躲到余弃身后，甩了甩头，既茫然又委屈：“我还以为师父你会高兴呢，这么多年你都说我没天赋，劝我最好打消修仙的念头，现在我放弃了，你又打我？”

　　李万机气到发笑：“我是让你放弃，但没让你留在这破地方建什么新城池。你以为自己是谁？别人不过随口感谢你几句，还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了？让你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有那么难吗？”

　　梅怀星怔然，一时间剩下的控诉都憋了回去，愣愣地看着李万机。

　　李万机笑着笑着又发怒了：“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留恋的？即便气运没被破坏，凡人终究是凡人，就算是天天睡灵泉也不会凭空生出灵根入道，何况百年后舒雁出关，少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留在这里不过是等死。”

　　梅怀星没有想到李万机反应这么大，这回是真被吓到了。
　　他情不自禁去扯余弃的衣服。

　　然而李万机手指一屈，把他拖到了自己面前。

　　梅怀星被迫直面李万机的怒火，吓得够呛。

　　余弃眉心一跳，看不下去了：“说话就说话，动手算什么？”

　　李万机压根不理会余弃，勃然怒意里夹杂着多种情绪，似乎恨不得将梅怀星整个捏碎。

　　有那么一瞬间，余弃有认真考虑要不要把梅怀星从李万机手里救过来，可他明显不是李万机的对手......

　　好在李万机没有一直发难，他突然撒手把梅怀星放开了，随即人也不见，化作一道紫光闪出了木屋。

　　居然就这么遁了。

　　余弃：“......”
　　梅怀星：“.........”

　　梅怀星大惊失色，六神无主地求助余弃：“余兄，我想做的事有这么罪不可赦吗？”

　　余弃安慰地拍了拍他：“没有吧，你是自由的，想干什么不是你自己的选择么。”

　　不过有一说一，这地方确实不太安生。

　　余弃问：“你为什么突然萌生了这种想法？不想修仙了？改想救世了？”

　　“说什么救世，太夸大其词了......”梅怀星苦着脸说：“是城民们不愿意离开。”

　　梅怀星不是没劝过城民们离开这里，可是除了个别人已经跑了，剩下的都是死活不愿意走的。

　　梅怀星说：“你们都是修仙的人，哪会懂我们凡人的想法，师父说的不对，跟修仙没有半点关系，而是故土难离！”

　　“凡人哪怕是客死他乡，也会希望骨灰被带回故土，讲究一个落叶归根，这是因为对家乡的深厚感情，现在家乡被摧毁了，除了悲痛和后怕，当然是想着要重建家乡，怎么可能会逃走？”

　　“有些幸存的是老人，老人本来就没多少年岁可活了，难道要他们搬走吗？还有那些壮年，难道要他们抛弃父母自己搬走吗？更别提年幼的小儿，如何受得了颠沛流离之苦？”

　　“最重要的是，灾难之后，他们的精神面貌都变了，不再骂骂咧咧，而是全都团结成了一股绳，共同协力恢复家园，可见我之前想的没错，都是城主无德才会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普通百姓是无辜的。”

　　梅怀星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

　　余弃没法共情他说的这些。他虽年轻，但飘零久，无家无乡，自是体会不到对家乡的深厚感情，更不会有什么归属感，但这并不妨碍他支持梅怀星。

　　因为这是梅怀星的选择，是梅怀星发自内心真正想做的，且慷慨激昂一腔热枕正在做的。

　　与李万机不同，余弃不觉得他可笑，也不觉得他是同情心泛滥，相反，余弃觉得他了不起。

　　毕竟大多数人的同心情都是嘴上说说，有几个人能付诸实践？尤其还是为了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不求回报。

　　余弃再看梅怀星，都要错觉他身上在冒圣光了。

　　余弃说：“你干吧。就按照你想干的那样去干吧，去大干一场。”

　　梅怀星呆住了。

　　余弃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傻了？”

　　梅怀星一把抓住余弃的手，激动到不知所措：“我就知道余兄你能理解我！”

　　余弃嘴角一抽，把手抽使劲回来：“不，我没有很理解，我只是尊重祝福。”

　　余弃问：“你有想过一百年后舒雁出关后的事吗？”

　　梅怀星逐渐冷静下来，叹气说：“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四五代人的时间......总之现在大家都不愿意走，但他们的儿辈孙辈，只要从小就被灌输教育，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我有信心能在百年内让他们全都健全的长大，自愿离开这里，去到更好的地方安全幸福地生活。”

　　余弃：“你活不到一百年。”

　　梅怀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噗嗤一下笑了：“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有信心在死之前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平安且自愿地离开。”

　　“穷尽你的一生吗？”

　　“穷尽我的一生。”梅怀星坚定道：“我放弃虚无缥缈的求仙了，一生不过三万天，我觉得做这件事更有意义。”

　　余弃有点无奈地笑了：“你这个理想主义者。”

　　梅怀星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他看见余弃笑了。

　　他其实很少看见余弃这样笑。轻快的，甚至堪称柔和的，春风化雨般的笑意。

　　也是，以前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谁能有心情笑得出来。

　　余弃这一笑，梅怀星心情都变好了，也跟着笑了。

　　梅怀星问：“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只知道世界大概是需要理想主义者的吧。”余弃说。

　　梅怀星笑得更开怀了：“看来是好。”

　　余弃问：“你觉得被需要是一件好事吗？”

　　梅怀星想也没想：“当然啊，被需要就说明我是有意义的。”

　　余弃敛下眉眼，片刻说：“我跟你约定，百年内，在舒雁出关之前，我会回到这里一趟，确保所有人都安全离开了。”

　　梅怀星惊讶地盯住了余弃。
　　他实在很难想象，余兄会亲口跟自己做出这样的承诺来。
　　他立即伸出手掌：“好啊！那就一言为定了，击掌为誓！”

　　余弃跟他击了掌。

　　梅怀星高兴道：“那我可得强身健体了，争取能活得久一点，得坚持到余兄你回来的那一年呀。哎呀，本来我还在想，以后你去修行了就再也看不见了，肯定会想念，现在倒是多了个盼头。”

　　余弃失笑。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余弃不再多待，推门离去。

　　而梅怀星还在担心师父生气不消，继续留在屋里，准备等到李万机回来。

　　只是余弃刚推开门，便发现李万机就站在门口，背对着屋门，檀紫色的衣袂被风吹得飘飘浮动。

　　余弃眉梢扬起，把门关好，小声问：“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