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猫》流凰千度

35、反噬，日月新天

　　可惜痛感并不能让余弃保持清醒，他头晕耳聩，眼前发黑，感知逐渐脱离四肢，觉得天旋地转。

　　怨海波涛汹涌，无限的恨意快要将天地连成一线。

　　好痛啊——
　　好恨啊——
　　好怨啊——

　　恨莫名其妙丢掉了性命，恨永远天日拘束在黑暗里，恨受尽折磨屈辱，恨，恨，恨。
　　太多的恨了！
　　单个的意识汇聚成了集体的意识，喧嚣不已的怨气们急切需要一个发泄口。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失控成这样？”祭司怪事邪典也算见过不少，可这种场面还是头一回见。

　　事态越发脱离掌控，本命法器也被躲在暗处不知名的高人扣下了......
　　要不......跑吧？

　　头脑飞快运转，祭司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脱身。

　　然而就在这时，控制着引亡铃的那股力道忽然消失了。

　　祭司心头一蹦，立刻把引亡铃从地底召唤回来，连上面的浮尘都来不及擦，捏在手中哐哐一顿输出。

　　“一群丧门星，发什么疯！”

　　不能跑！
　　这可是舒雁道人噬魂鼎里的亡灵，这些力量可遇不可求，若抛弃了逃走，怕是再过个几百年都难遇到这种机遇！

　　引亡铃的效力是直击神魂的，外面的铃铛没有声音，可内里的铃声却一声一声直敲鬼影。
　　敲得它们苦不堪言，敲得它们千疮百孔。

　　恐怖凄厉的叫喊越发跌宕，能吓疯任何一个听到的人。

　　“都给我停下来！先杀练气！再杀那位！”祭司空洞的黑眼珠泛出一抹血红，贪婪使他忘乎所以，积极争夺主动权，妄想干票大的。

　　可是祭司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引亡铃越摇越急，那些已然凝聚成集体意识的怨气们，逐渐将矛头指向了他。

　　发泄口。
　　它们找到了发泄口！

　　一瞬间冷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祭司预感到了不妙。

　　可是已经晚了。

　　翻涌在天地间的巨大鬼影带着难以形容的怨恨，塌向了祭司！

　　轰隆隆隆！！
　　舒雁城的土地整块向下凹陷，一座平原地貌凹陷成了山谷。
　　尘土硝烟，鬼影幢幢，日月换新天。

　　祭司被压进大地，压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纸。

　　如果没有彻底改修邪魔歪道，此等的变故，祭司一定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而现在，祭司放弃了身体，神魂出窍，试图混入鬼影中趁机逃窜。

　　祭司太小看集体意识的力量了，他的存在那么突兀，那么遭人嫌恨，那么一眼就被洞察看穿。

　　鬼影们轰轰挤向祭司。

　　祭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他的惨叫比起哀嚎怨恨的集体意识，实在是微不足道。

　　噬魂鼎依然矗立在山谷中央。
　　鼎底的火苗因地势变迁而熄灭，而浓烟不止。
　　磅礴的鬼影们愤怒地卷着祭司渺小的神魂，退潮一般缩回巨鼎。

　　远处的天边，李万机慢慢放下捂住梅怀星耳朵的双手。

　　梅怀星人都要傻了，魂不守舍地问：“......结束了吗？”

　　李万机回答：“如结。”

　　“？”梅怀星怀疑自己是真的傻了：“师父，如结是什么结？”

　　李万机再答：“就是可能结束了，也可能没结束。”

　　梅怀星：“.........”

　　梅怀星这会儿完全没心情跟师父耍嘴皮子，他一颗心还高高悬着呢。
　　他焦急地努力用自己这双凡人的眼睛往下看，可惜只能看到久久不散的尘烟雾气，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师父，余兄怎么样了，他还好吗？猫前辈呢？”

　　李万机淡淡道：“下去的人明明有三个，你却只问两个，真叫为师心寒啊。”

　　啊？
　　看着眼前完好无损从衣服角到头发丝都没沾上一丝灰尘的师父，梅怀星头痛：“师父，现在这种时候，你就别再说笑了。”

　　不过，师父还能这么说，是不是说明余兄和猫前辈都平安无事？
　　这么一想，梅怀星稍微安定了一些。

　　李万机却眯起眼睛凝望着山谷，拖长了声音：“啊呀呀，下面的情况，不好说啊。”

　　“？？？”梅怀星顿时又提紧了心。

　　梅怀星：“难道祭司还活着吗？都这样了，他还能活？”

　　李万机：“如活。”

　　“师父！！”梅怀星真的想生气了。

　　李万机似笑非笑：“没想到他们两个能做到这一步，把浑浑噩噩的怨气意识统一了起来，让它们去攻击祭司。”

　　梅怀星哼了声：“祭司用铃铛操控那些人的神魂，被这样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李万机：“这可是数以万计的性命，可不全是祭司杀的。不过，里面确实有祭司杀的就是了，只要找到被祭司杀掉的那些人，唤醒他们的意识，再由他们传递给其他浑浑噩噩的怨气，意识逐渐统一到一起，祭司可不就成为众矢之的了么。”

　　“理所应该！祭司冤枉余兄是舒雁城的大恶人，让所有人一起唾弃他，现在他也尝到被所有人痛恨的滋味了吧！”梅怀星完全不同情祭司。

　　李万机失笑：“凡人的厌恨和怨气的厌恨，这两者可不是一个量级。祭司丢弃了身体想用神魂潜逃，却被怨气们捉住拖拽回噬魂鼎，接下来，除非有人将他的神魂从鼎里捞出来，否则他将日日夜夜在噬魂鼎里受尽煎烤的折磨，以及，被群而攻之。如果一直没有人捞他，久而久之，他会丧失自我，也被同化成集体中的一部分。”

　　“那希望他永远别被同化，如果被同化就太便宜他了，施害者不配同化成被害者。”梅怀星摇摇头。
　　不过他更担心余弃他们：“余兄和猫前辈怎么样了，我们不去接他们吗？”

　　“难搞。”李万机睨着硝烟滚滚的下方，说：“噬魂鼎已经消停了，可是下面的邪气却在越积越重啊......”

　　梅怀星：“啊？什么意思？”

　　“怨气们够闹腾，继舒雁城被夷为平地之后，又整个塌陷成了山谷。”
　　李万机说着，伸手朝下一点：
　　“要知道这里原本就是一处容易聚气的地方，现在，这里有个邪气制造机，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制造邪气，而邪气回荡在山谷里，无法飘出去，只能越堆积越多......要不了几年，别说绣虎的气运了，就连舒雁造势数百年的新气运也会尽数散掉，这里将会成为邪域。”

　　梅怀星不明觉厉：“听起来不太妙啊，师父，求求你出手吧，把这个鼎搬走或者重新埋进地底下可以吗？”

　　李万机笑：“我不是说了么，噬魂鼎已经消停了。”

　　梅怀星：“啊？”

　　李万机笑意更甚：“现在在底下散发邪气的不是别的，正是你的好余兄啊。”

　　“什、什么？！”梅怀星全身一震。

　　“唔......你别说，我越来越好奇你这位余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了，哦，我可不是在骂他，只是单纯的好奇。”

　　对于余弃这个异数，李万机是真心越来越好奇了。

　　没有灵根，却能吸收这个世界的灵气化为己用；神魂不全，仅有一魂一魄，却与常人无异，若非自己境界够高，绝对察觉不出来他的神魂缺失；练气之躯，却能与天地共融，抢借地气为已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诱发出与境界完全不匹配的异象。

　　“你到底是什么呢，余弃。”

　　“哎呀先别管是什么了，师父，你救一下余兄啊！”比起李万机的好奇心，梅怀星很快从震撼中走出来，更担心余弃的安危。

　　李万机笑：“怀星啊，他现在可是比噬魂鼎还要危险的存在，即便这样，你依然想要救他吗？”

　　梅怀星顿了一下，说：“我跟余兄相交多日，虽然余兄的性情也挺古怪，但却绝对不是坏人，余兄是外冷内热，是良善且温柔的人，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下面发生了什么无法自控的意外！”

　　李万机深深看着梅怀星。
　　无论轮回多少世，他永远都是这样认死理的人，坚定地相信着自己所相信的一切，无论那是片面，还是全部。

　　李万机悄然叹了一口气，说：“不可否认的是，有一点你确实说对了，现在在下面的余弃，确实无法自控。在舒雁城塌陷之前余弃就已经失去意识，现在在下面凭借本能行事的那个无意识散发邪气的他，就连我也拿不准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

　　梅怀星：“.........”

　　李万机：“现在的他比噬魂鼎更危险，我若是出手，届时舒雁一定能察觉到我留下的气息。”

　　“......”梅怀星欲言又止。

　　李万机：“况且，他还会越来越危险。可能是受到了怨气的影响，又可能还有其他什么影响，总之他在不断吸收地气，那是至阴至邪的灵气啊，经由他的身体过滤而出，把整个山谷都污染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里会沦为邪域。”

　　李万机字字戳心，梅怀星有点绝望了。

　　但李万机没有说的是，他也不是完全打算不管，否则，早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就带着梅怀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弃是异数。
　　余弃的出现，让李万机焊死的时间轴重新出现了运转，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抛下这个异数。

　　“看看他会怎么做吧。”李万机在等。

　　等那个与余弃结成了血契的小橘猫。

　　“他同样让我吃惊，破碎成那样，还能有着如此的生命力，以及如此冷静理智的思维，想出同化怨气反制祭司的招，甚至亲自去统一了怨气们的意识......我其实很好奇，现在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