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夜有霜》雲子云

26、【二十六】大龙潜行

　　服用过冰桂枝后，润玉终于是醒了过来。虽然病中的身体还是倍感沉重，但总归是好转了。想起那施刑前的种种，不由得又担心起洞庭湖下的三千水族。
　　“邝露，现在是几时了”
　　“回殿下，已经是戌时了”
　　“夜已升空，为何不叫醒我”
　　“陛下有旨，夜神殿下身负重孝，可免值三月……”

　　是了，娘亲她，已经被天后的琉璃净火烧死了。自己也为了给洞庭水族求情，生生扛了那天雷之刑。“洞庭水族如何了？”

　　“殿下代洞庭水族受刑，又有水神仙上出手相助，洞庭水族已安然放回洞庭湖底了”
　　那便好那便好……

　　“宁笙和锦觅可还在凡间历劫？”他隐约记得，自己昏睡过去的时候，宁笙来看过他，也可能只是自己思君过重，出现幻觉了。

　　“两位仙子都已经完成历劫，锦觅仙子现下在花界养胎，宁笙仙子……不是在殿下身边吗？”
　　宁儿来了璇玑宫？他怎么没看见她。

　　“宁笙仙子并不在殿内，你……可是在说笑？”
　　“殿下，自那日蛇仙彦佑把宁笙仙子带来救你，她便一直在此处，没有离开过啊”

　　邝露的声音并无调笑之意，反而还有些紧张。他四下张望，确实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只得释出灵力搜寻，感应着那片逆鳞的位置。
　　竟在……竟在他的枕边？
　　他的枕边何时多了一颗青玉葡萄？这是宁笙？！

　　润玉提起天灵处的水灵之气，输入到那小小的青玉葡萄中，却见那葡萄便化成了他朝思暮想多时的人儿。“宁儿，宁儿醒醒”

　　为何她灵力消散至此，不待他多想，润玉把自小便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鱼泪戴到宁笙的腕上 。得到水系灵力的滋养，宁笙转醒了。“小鱼仙倌……你醒啦？”

　　她的双眼底下一片乌青，可是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心头似被蚂蚁啃咬，“宁儿可是用心头血种冰桂枝救我了？”
　　“嗯……也没用多少，有爹爹帮助，很快就种出来了。”宁笙别过脸去，不敢直视那双悲伤的眼睛。“那宁儿可愿意告诉小仙，你的灵力为何消散至此？”

　　宁笙不愿继续这话题，便推说道“我在凡间不是那圣医族的圣女嘛，从小就遍尝百草，不多时也吃了一些有毒的植物，可能是后遗症吧，我……我回花界吃点人参补补便好，小鱼仙倌不必为我担忧。”

　　见她醒了又不愿多跟他说话的样子，润玉更觉疑惑“可是小仙做错了什么，惹宁儿不快了？咳咳……宁儿可否告知小仙？”

　　听见他的咳嗽声，宁笙更觉气恼。忙转身环着润玉的背脊，一边手在他胸前顺着气。

　　这条傻龙，伤病这一回，原本就不壮实的身躯，更添了几分削瘦。看着他发白的唇，心头不由的一酸，竟不自觉的开始掉眼泪了。

　　“你身子本就不甚健朗，缘何如此逞强。我明白……明白洞庭君对你的意义，但你却不加辩驳，任由那天后给你胡添罪名，九九八十一道雷火刑，你可是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去了？我在凡间的时候你说你有了喜欢的人，却又害我苦苦等你一生，本以为历劫结束便可以与你相守，日日夜夜朝朝暮暮，可你……你连我都不要了吗”

　　屋外乌云密布起来，水神之女悲怆大哭，身为水族大宗师的水神如何不能得知，这不，护女心切的某位爹爹就在往璇玑宫奔来的路上了。

　　看着眼前的佳人抽抽噎噎的哭成了泪人，润玉心中只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暖流灌满了孤冷许久的心房。他就着姿势环抱住宁笙，忙赔罪道“是润玉考虑失当，忘了凡间还有个殷殷切切等着我的姑娘……是润玉的错，宁儿可莫要再哭了，你看屋外，再哭可要把水神仙上哭来了……宁儿难道还打算治润玉一个‘欺负未婚妻之罪’吗？”

　　宁笙转头看了看那片雷雨云，忙收住了哭噎，挥手捏了一张纸条蜻蜓，往天空一送，蜻蜓往那片乌云聚集处飞去。“好了，我跟爹爹说了我没事。夜神殿下现在可以好好的给我推演一番，你这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佳人已收住哭噎，又变回了恼怒，润玉只觉得，宁儿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仙子，不禁笑道“ 我这龙脑袋里，想的都是宁儿呀”

　　“少来，你可知道，一月后便是我们的大婚了……我真的害怕……”
　　后面的话，她并无明说。但是他却很是清楚她想说的。洞庭水族、笠泽龙鱼族、他的娘亲、舅舅、外祖父，还有他的整个母系几乎都死在了天后手下。他重伤这许久，也仅有最开始的几天太微来过，跟他说什么[权衡]之道，无情又冷血的说着，那洞庭水族保下来是为了制衡鸟族，让其有罪可究，把柄在手。就像那魂归离恨天的龙鱼族人，只是蜉蝣蝼蚁一般。他恨这无情无义的天宫，更恨那玩弄权力的陛上之人。

　　“别怕……宁儿”
　　润玉柔声说道，眼神却空洞的似乎进入了彼间世界，“无论大婚典礼上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宁儿你相信我吗？”

　　“自己选的夫婿，岂有不信之理”
　　“润玉此生，绝不负你”

　　把宁笙安抚好，送回花界后，天后的人便来了。两个面色不善的侍女带着两件不同材质的孝服举到他的面前。那丝绸材质的是天族的服饰，而粗麻材质的则是龙鱼族的服饰，天后此举就是为了试探他，试探这个“狼子野心”的养子是否有为龙鱼族鸣不平报恨仇的心。

　　润玉只暗暗把握在水袖中的拳头捏紧，心中的气愤和不甘，都被很好的隐藏下来。“润玉身为天族夜神，自是应该佩戴天族服饰的，请仙使替我谢过母神的好意，润玉收下了。”

　　穿上丝绸材质的孝服，他觉得自己真是这天地间最不孝的孩儿。那金丝绣线，衣摆处腾飞的翎羽，腰间缠绕的素色玉带腰封，处处透露着天宫的华贵，却也似乎在暗暗嘲笑着他血脉的异处。

　　娘亲，洞庭水族、笠泽龙鱼族……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