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的妖怪》盲眼画师公子小白

1、第1章-1.叶九

　　叶九今天又被村口教书的秀才骂了。

　　说起来这都是叶九自己贪玩，又不用功。

　　同学的小伙伴们上山掏鸟蛋的时候，他在场；下河摸鱼的时候，他亦在场；商量着今日要如何捉弄秀才的时候，他还是主谋。

　　但是轮到同学抢着占树荫做秀才留的功课的时候，叶九······叶九在后山歪脖子树下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

　　秀才测试的时候，叶九把自己能想到的，能写下来的，龙飞凤舞地画了几笔后，就开始四处张望起来，有时候瞄到秀才恼怒的神色，叶九也并不惊慌，趴在木桩课桌上就睡了起来。

　　秀才拿他没辙，叹了口气，戒尺打了自己手心几下，摇了摇头，也没去管。

　　可就是这时候，简陋的教室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大喊：“哎呀，你们要去吃先生就等他入土了再说，都不是说好了吗，不能吃生人。”

　　满堂的稚子们抖了一抖，拿秀才开玩笑的话这群孩子们私下经常说，也就是小孩子天性未泯的胡闹，还是懂得什么叫分寸的。然，敢于在秀才考堂上公开说出来的，还说的莫名其妙的，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叶九。

　　算来这已经是叶九第九次梦里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自打第三次开始，同窗们就已经开始琢磨叶九是不是一个小疯子。他们趁着叶九某次跟着娘亲去县里，一伙人躲在山脚老树下面讨论着叶九是不是一个小疯子。

　　课业备受秀才夸奖的萝卜，用自己尚显稚嫩的字，歪歪扭扭地在偷来的麻纸上，列举了他们自从认识叶九以来，叶九做过的所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甚至可以这样说，叶九做过的让人觉得可怕的事情。

　　比如叶九老是在歪脖子树下仰头自言自语，叶九总是在课堂熟睡时，说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梦话，叶九交给夫子的作业里面，闲页画满了妖魔鬼怪······

　　如果叶九听到萝卜他们说他画的是妖魔鬼怪，非要和他们掐起来不可。

　　那不是妖怪，那是他能看到的美女姐姐和各种各样的妖怪罢了。

　　是的，叶九孤单想他们的时候，会在纸上把他们的样子画下来，只是他画得不是那么好，所以才会被认为是“妖魔鬼怪”。

　　叶九看得见妖怪这件事，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谢大哥。

　　他其实也不是孤独的孩子，只是萝卜，二狗他们那群孩子的世界里，只有欢笑，叶九有很多自己烦恼的事情，他又不敢和萝卜他们说，怕他们笑话，他知道，因为他也带头取笑过二狗因为爷爷没给从县城带新玩意而哭丧的脸。

　　人啊，总是有自己的烦恼和悲伤的。

　　就像叶九。

　　心事堵在心口的时候，就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将梗在心头的桩桩件件，都扒出来看一看，最好是放声大哭一场，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都随着眼泪流走了。这时候的人是最脆弱的，人刻在骨子里的傲气是允许这样的自己被外人看见的。

　　这些话当然不是叶九想出来的，是谢大哥跟他讲的。谢大哥和他说这些的时候，面对着窝里舔伤口的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说起来谢大哥也快回来的，初一初二······明天初五。每个月的初五是叶九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他的谢大哥就要回来了。

　　说起来叶九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谢大哥相识的，他记忆的起点，是谢大哥带他来吕老伯家，把他交给吕老伯照顾，在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叶九就记不起来了。

　　谢大哥说，是叶九的爹娘把叶九交给他的，但是他还要去帮叶九的爹娘做一些事情，所以尽量每个月初五回来看叶九。

　　谢大哥在村里的孩子们最喜欢欺负爹妈不在的小孩的时候，将全村的小孩绑到后山教育了一天一夜，所以关于爹娘的事情，叶九并没有受气。他自己也知道，可能自己的爹妈早就不在了吧，叶九很听话，谢大哥不说，他就不问，他相信谢大哥对他的好。

　　初五这天，叶九早早地起床上山砍柴，临到中午收集的干柴已经摞成一座小山了，谢大哥在家要待三四天，他要准备好足够三四天用的柴火，好让谢大哥有更多的时间教给他读书写字，和他一起去后山捕猎，跟他讲有趣的故事，大山外面的风光，教他习武，而不是和他去砍柴。砍柴，简直是浪费他和谢大哥相处的时间。

　　吕老伯杀了一只鸡，中午的时候叶九没有让吕老伯炖，说要等着谢大哥回来吃。吕老伯挠着头自言自语：“那小子平常都是中午饭点过来，这次怎么了。”

　　叶九也有些不开心，他知道，谢大哥并不是每个月初五都能来，但他在这一天还是用尽力气去盼望，去准备。

　　宁静祥和的山沟沟里，谢大哥到来的那一天，还没推开柴门扯着嗓子喊的一声“小九，快出来了。”，在叶九的耳朵里，比新年的鞭炮声还要响，还要振奋人心。

　　在叶九趴在炕上生闷气的时候，吕老伯告诉他说谢大哥已经回来了，不过先去的后山。

　　叶九猛地爬起来冲出门就往后山跑，全然没管吕老伯后面几乎声嘶力竭的声音：

　　“唉，小九，晚上不能去后山啊。”

　　此时的吕老伯也追不上叶九了，气愤地唉了一声，便去叫邻居们了。

　　叶九太想见到谢大哥了，他想谢大哥一定去看山里那窝小狼崽了，叶九高兴地快要哭出来了，这山路他熟，即使天黑了不好走，即使他磕磕绊绊地弄破了衣服，他还是在喊：“谢大哥，谢大哥······”

　　这是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叶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般的被撕扯，在粘上了满脸的树叶又叫不出来的时候，他睁眼，看到了月光下他的眼睛。

　　谢大哥！

　　他一瞬间松了口气，刚想开心地叫一声大哥，却又被眼前的男人捂住了嘴，叶九模模糊糊地看到他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旁边。

　　旁边是一处小断崖，断崖下面是一条通往深山的山路，此时他们藏在一处灌木丛里，针扎在身上生疼，可是叶九朝那条山路上望了一眼，就忘记了疼痛，那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瞬间充斥全身，叶九失了力气地瘫倒在地，因为过于害怕发出的叫声被旁边的男人堵住，只闷闷听到一点啊啊的声音。

　　叶九看到，那一条长辈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走的路上，一群全身冒着蓝色火焰的人，抬着什么，正往深山进发。他们没有脚，裙摆的铠甲下面，是山里常见的幽冥鬼火，不，那群人下半身的火，比鬼火要旺盛很多，发出妖异的紫色光芒，就好像倒着燃烧的火把。

　　待他们行进到叶九藏身的灌木丛正下方的时候，叶九通过鬼火的光亮，清晰地看到，他们抬着的，是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