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泊（又：千尘暮雪）》慕离兮

8、终②：追忆，相思，携满袖。

　　“你们俩个人，当真如此深爱仇心柳？就算为了她去死，你们也甘愿？”独孤少渊自嘲一般地对他们说，抑或是对自己说。
　　真可笑啊……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去死呢。夏星尘如此，江云如此，连你，筱薰，你也如此！
　　那么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又算什么，你们只知道去死，难道不明白，活着的人所承受的痛苦，是千倍百倍么！都说情非得已，可是，情非得已也能算是理由么？！
　　独孤少渊越发恼火起来，恶狠狠地顺手拍开锁住夏星尘的机关。
　　夏星尘冲了过来，揪住独孤少渊的衣领，往日的什么风度翩翩一扫而光，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怒吼：“独孤少渊，你当真不顾及当日兄弟一场的情分？！我可以去死，但是你不许伤害柳儿，否则……否则我会让你陪葬！”
　　柳儿？江云剑眉一挑，心里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他竟然是愤怒的，看见自己的师弟如此亲密地呼唤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是愤怒的！他也是个男人，那也会嫉妒，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感——仇心柳，是他的，是他江云的。
　　“不——不要——”
　　远远地，一个娇弱的身影倚在栏杆上，似乎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般，她脸色苍白地靠着栏杆，虚弱不堪地念叨：“不要，不要。”
　　江云已经顾不上其他，提了一口气掠到她的身边，真气一时不顺，有些许的踉跄。但是他没有丝毫的感觉，用力地搂住她的腰，埋首在她的颈脖之间，整个人没有力气一般地靠在她的身上。
　　他不知道，背后那恨到咬牙切齿的独孤少渊正怒视着他们——他绝对不允许他们幸福地离开这里，绝对，不，允，许！
　　江云没有感觉，他的心完全留在仇心柳的身上。
　　他，他这样子，是对不起和自己有婚约的紫音吧？根本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自己，居然还是忘不了心柳，他忘不了她。
　　他以为时间把感情冲淡了，他以为接受了紫音，他可以慢慢忘记她。
　　但是做不到，爱得已经太深，怎么可能忘记？！
　　夏星尘望着他们，脸上露出温柔却又欣慰的微笑。
　　“云，星尘……你们不要管我，你们走。”仇心柳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伏在他怀里，喃喃，“他不会伤害我，你们快走……”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他独孤少渊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哈哈，仇心柳，一个是你的旧情人，一个是你的好情郎，我倒要看看，谁在你心里比较重要。”
　　独孤少渊早已经红了眼，聚起了全部的力气，狠狠地拍向毫无防备的夏星尘，封住他的穴道——他原本就敌不过独孤少渊，再加上自己的气血原本就已紊乱，这一掌而来，他只得硬接。
　　两两对掌，他被逼退三步。
　　这三步就足以要了他的命……这身后就是玉峦断崖，只三步就会生生坠落！
　　江云早已发觉事态有变，伸出手扶正仇心柳的同时，把全部的力气都放在了奋力一跃，他扑到在地，牢牢地抓住夏星尘的手，阻止了他下落的趋势：“师弟！”
　　可是，毕竟是临时一跃，真气一时调节不正，一个踉跄，竟然被带着滑下了许多。“唔！”他死死地抱住断崖旁的一颗古树，就连这树都被压弯些许。
　　“可恶！大哥！星尘！”
　　独孤少渊冷然回头，竟然是江瑕！
　　江瑕的身后跟着轩辕巧巧还有跌跌撞撞的若湖，三个人奋力地跑来，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夏星尘和江云跌跌撞撞，紧紧地贴在山崖的壁上，没人敢往下看——下面是山风瑟瑟的绝崖啊！
　　只是，转眼刹那。
　　夏星尘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右手攀着崖石，左手狠狠地推了江云一把，真气生生击在江云身上，他本能地腾身跃起。江瑕一怔，迅速地跑过去扶住江云。
　　可是——
　　江瑕只挂念着江云的安全，自己对亲情的本能反应……他忘记了，断崖那里还有一个耗尽心血的人！那个江云正在救的人。
　　夏星尘还攀在断崖之上。
　　刚才他全然不顾自己的生命去救江云，他断然不知缺了江云拉住自己的下落趋势。江云这一跃，他单身攀岩，是根本支撑不了他的身体的！
　　他，就要葬身于此了么！
　　“师弟！”江云不顾自己紊乱的气息，掠过去救他——江瑕怒眼盯着独孤少渊，生怕对方有下一步动作。
　　若湖和轩辕巧巧急忙跑到仇心柳的身侧，为她治伤。
　　“星尘，星尘！”仇心柳抑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担忧。
　　“师兄，别白费力气了……”
　　夏星尘的嘴角泛出一抹微笑，脸上的青铜面具也因为山风大作而被吹走，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满场寂静。
　　夏星尘用力推开江云的手。
　　只要他死了，他们就可以离开，仇心柳也可以安全了……
　　只要他死了，仇心柳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只要他死了，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他微笑。
　　那只是一念之间。强大的推力让本已脱力的江云猛地向后跌倒。
　　“师弟！”
　　夏星尘用手推开江云，自然无法再抱住那救命的古树，身子开始在崖边翻滚着——那身子是绝对不会在自己停下来的。
　　“云师兄，请你好好照顾柳儿……还有，师傅的事，拜托了。”
　　夏星尘的身影在崖边一闪。
　　“不——”仇心柳看着他跌落深渊，一阵气血涌上心头，晕了过去。江云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将她拦腰抱起。
　　江瑕缓缓走来，眼里有欣喜也有痛楚：“大哥，独孤少渊，他疯了……可是，星尘……”
　　江云早就已经疲惫不堪，“我们先回仙云栈……”

　　雪山仙云栈。
　　落雪纷纷，寒风猎猎。
　　江云守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仇心柳，心里一阵不忍，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柔地，缓缓地，吻着。
　　“云……”
　　华紫音一直站在屋外，看着屋内的一切。她知道，有些事情如果再不说，等心柳醒来，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云，我们的婚约，就这么算了吧。”
　　江云霍然回头，略有不解地望向她。还未等他开口，华紫音便温柔地莞尔一笑：“我知道你一直忘不掉心柳不是么？”
　　她竟然知道的，她竟然不生气？
　　江云缓缓开口：“紫音，你——”
　　“不用说了。”华紫音从未有过这么温柔的微笑过，“我会和浪沙回去，族里我去解释吧——我是祁族的后裔，到底还是要回去的，不是么？”
　　“谢谢。”
　　江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谢谢”。他心里清楚眼前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她的确是个只得怜惜的女子。
　　“如果没有心柳，或许，我会爱上你……”江云不自觉的开口。
　　华紫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算是附赠品么？”她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决然的背影：“有空来祁族看我——你和心柳两个人。”
　　她走了，彻彻底底地走了。这里没有值得她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了——如果她执意嫁给江云，痛苦的会是三个人，她，他，心柳。
　　所以，如果要痛苦，就让她一个人痛苦就好了。有浪沙陪自己，她不会担心的——不能选择爱人，至少她可以选择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呢。
　　江云目送华紫音离去，一时间有些恍惚。仇心柳不安地扭动身躯，嘴里在梦呓：“星尘——云——不要，不要。”
　　他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他不想再看见她的不安。过去的那么多年是他的错，让她如此惶惶不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就连爱恋也要不自觉地去逃避——他错了，真的错得太彻底——只所幸，现在还来得及。
　　“唔——”
　　“心柳……”
　　仇心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望着自己的江云，有些不真实地想要挣扎着起来：“云哥哥……”
　　江云看着她，眉头微蹙：“你受伤了。别动，好好躺着。”他的声音向来冷厉，只是现如今却带了一点温情。
　　她乖乖地躺着，却伸手抚着他的眉毛：“云哥哥还是喜欢皱着眉头呢，坏习惯……”
　　“心柳……”江云被她如此动作震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随便地找了个话题，“师弟他……”
　　仇心柳摇着头：“我知道的”她幽幽地看着木窗，屋外的雪依然纷飞如舞，她呢喃而语：“其实，他只是想让我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但是我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死……我没有想过，我还没有跟他答谢，他怎么就，这么死了……”
　　“我……”
　　仇心柳的眼里带着温柔，却又忍不住叹息：“云……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是，你和紫音已经有了婚约……”
　　江云望着她，不知滋味。
　　他闭上眼睛，不看仇心柳的表情，轻轻地吻上她的唇，他现在只想封住她的嘴。他不要听她如此不自信的话，昔日那意气飞扬的仇心柳到哪里去了？
　　热烈，而深情的一吻。
　　“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
　　“……云……你……”
　　江云扶正她的身体，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而深情的眼神：“我不要再跟你分开，心柳……我爱你。”
　　他，爱她啊。
　　仇心柳一时间有泪盈满眼眶——她等了二十年，终于还是等待这句话了啊……江云，爱仇心柳，他，爱她。
　　“云，我也爱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从现在开始，我们相爱，与他人无关。
　　迟到了整整六年的爱情，终于还是……回来了。

　　“云哥哥，独孤少渊后来怎么了？”
　　“他疯了。”

　　“云哥哥，以后我们的孩子……”
　　“就叫‘江宇尘’吧。我知道你忘不掉他，我也不能忘记我这个师弟。”
　　“云哥哥……谢谢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啊。
　　带着对故人的追念，带着对他人的祝福。
　　她坚信，他们一定会幸福下去的。
　　星尘，你看见了么，心柳现在很幸福呢——你也一定要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