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元明风云录》君子有礼217

78、第五十一章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晨光初现，方才开始减弱。
　　晓芙站在廊道里，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想起女儿说的话，始终心有不安——沐英不会真的还在桃花林里跪着吧？思前想后，她趁着杨逍教女儿读书写字的时间，撑起油伞向桃林走去，没走几步，远远就看到沐英倒在泥地里，被大雨浇打。晓芙大吃一惊，心下难忍，立刻回屋喊仆人来，把沐英抬回去让胡青牛诊治。

　　被晓芙救回的沐英，奄奄一息，意识全无，还全身滚烫喘着粗气，胡青牛见此，惟有吩咐仆人用艾草烧开水给他浸泡洗澡活血驱寒。
　　沐英披头散发地蹲坐在浴桶里，热水泡过肩膀，热气蒸熏面颊，寒气渐退，惨白的双唇开始泛红，胡青牛无语地看着他，手抓一把薄荷叶扔进浴桶，薄荷遇热散发阵阵清香，提神醒脑。一刻钟后，沐英终于微微睁开双眼，看清楚胡青牛的脸后，淡然一笑。
　　“哼！”胡青牛鄙视道，“你还笑得出来啊，好使不使，使苦肉计？这招对杨左使没用。”
　　沐英有气无力，却非常笃定道：“是夫人救了我，对吧。”
　　“哦？”胡青牛眉头一跳，随即眯着眼贼兮兮地看了看沐英，道：“你这小子，胆子挺大的。”沐英转动一下头颅，看了一眼摆放在药庐的沙漏，气若游丝道：“胡先生，我想见见杨夫人，烦请代为转达。”
　　“你差点得肺痹（大叶性肺炎）啊。”
　　沐英笑笑道：“不是差点嘛，就是没得，死不了。”
　　胡青牛鼻孔喷气“哼”了一声，掀帘离开药庐。
　　沐英整理后软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胡青牛正在替他扎针。沐英双目一直没离开过房门，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未见晓芙踪影。沐英心急如焚，再过半个时辰，不悔妹妹就要下课了，左使必不会让他见到夫人，那么自己的努力就白费了。
　　就在沐英想着是否撑着病躯去找晓芙时，听到胡青牛说：“别想着乱动，必须留针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拔出。”沐英正想说什么，晓芙推门盈盈走来，沐英大喜，道：“多谢杨夫人救命之恩。”
　　晓芙放下手中托盘，道：“举手之劳，无需多谢。这粥和药我都给你温着，等拔针了就起来吃了吧。你要见我？想跟我说什么呢？……其实我也想问你，你如此大费周章，到底要杨逍他答应你什么啊？”
　　沐英道：“左使没有告诉夫人，所以夫人才想着来问我吧。我猜他是怕夫人知道了，会帮着我去劝他。”
　　“哦？”晓芙疑惑中带着不解看向沐英，道：“你到底要他答应什么，你赶紧细细给我说来。”
　　沐英沉默了一下，有种孤注一掷的决心，道：“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想求杨左使出山，襄助我义父朱元璋谋得天下，成就大统。”
　　纪晓芙和胡青牛没想到是这种事，两人均是一愣，半晌，胡青牛率先开口道：“你这根本是异想天开，朱元璋我知道，是明教义军的一个统帅，他手中的兵马来自于他老丈人郭子兴，郭子兴听命于韩林儿的，韩林儿是韩山童的儿子，韩山童听谁的？韩山童虽然他早死了，但他生前是杨左使的部下。”胡青牛想了想，“差不多是这样，没错，更或者说明教义军都受杨左使统筹指挥，而你现在反而要他去襄助朱元璋得天下？你这小屁孩脑子里想什么呢？”
　　晓芙在一旁不作声，默默重复刚才胡青牛的话。
　　沐英急道：“那是以前的事了，自夫人病重昏迷，杨左使为专心照顾夫人，早就把明教的事全交给范右使，但义军各统领根本不服他，因此杨左使下了‘政教分离’令，明教内部的事依然由范右使主事，各路义军则交由各地区统领自行统率。现在各路义军早就自立山头，各自为政称王，他们一方面反抗元蒙暴政，另一方面也在各自明争暗斗，争当这天下之主。”
　　胡青牛嗤之以鼻，道：“但杨逍他再怎么说依然是明教左使，他怎么能去给昔日的部下当幕僚？除了身份不合适，还有就是都说了政教分离，明教的左使怎么能又参合到义军的事里去。难怪他那么坚决地拒绝你。”
　　沐英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晓芙，道：“可我觉得，杨左使拒绝我，不是因为这些理由，……而是因为夫人。姐姐和我说了很多杨左使的事，那么桀骜孤高，冷傲疏狂又才高八斗的人，就不应用世俗的眼光去看他，什么身份架子，我觉得他不会在意这些，他如果真看重，当初就不会毅然放下一切，带着杨夫人来到这里养病，不理世事。……不过他明教左使的身份确实有点不方便。”
　　沐英在胡青牛和纪晓芙间来回看了几眼，小声道：“虽然杨左使不行，但刘先生可以。”
　　胡青牛冷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子，看上去傻愣傻愣的，想事情挺精的。”
　　纪晓芙听完思索了一下，道：“逍他真是多虑了，这种事怎么就不能告诉我，我为何要帮你去说服他？”
　　沐英一愣，难道自己猜想错了？不可能，杨左使刻意瞒着她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是怕夫人开口劝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怕她心烦？沐英仔细思量，随即明白，是记忆，夫人她，还没完全恢复记忆。
　　沐英看纪晓芙转身离去，立马叫住她，说道：“夫人知道杨左使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吗？”纪晓芙一愣，转身看向他，“现在的你或许还没有想起来，但以前的你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不告诉你。”
　　沐英极力想起身，无奈全身扎满银针，一动，插入银针的穴位就会疼痛无比。沐英最终只好平躺着徐徐道来，“我姐姐和我说，杨左使十六岁加入明教，十七岁便贵为左使，成立四门，二十七岁顺应天时，组织明教英雄揭竿起义，志在推翻鞑子王朝，还我大汉山河，助广大黎民百姓早日脱离苦海。这样的人物，不应为儿女私情所束缚，隐于荒山野林，理应翱翔天际，名留青史。”沐英说得过于激昂，一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不停咳嗽。

　　“杨逍愿为此穷尽毕生之力，鞠躬尽瘁，只盼有生之年能看到春来发几枝。”
　　纪晓芙也不知是如何离开了药庐，自沐英跟她说了那番话后，她的脑海里就不断回响这句话，杨逍是对谁说的，好像是一个老汉，太师父？爹爹？外公？不仅如此，她还渐渐想起以前杨逍在案桌前为明教操持的画面。
　　“沈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纪晓芙走在廊道上用力回忆，期盼能想起更多杨逍与明教相关的事情，就连杨逍已经走到她跟前，都不知。看着晓芙闭眼皱眉的样子，杨逍就心疼不已，“不是说了吗，想不起以前的事也不要紧，重要的是将来。”伸手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摩。
　　“逍……”晓芙温柔地看着杨逍，投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杨逍笑笑，回抱她，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