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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于先生,早饭准备好了!”
      敲门声之后,门外传来中年妇女爽朗的声音。

      素雅整洁的房间内,一双正在扣纽扣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知道了,刘阿姨。”

      家政刘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手,心情很好地回厨房收拾去了。
      真是,之前到这边来的几个同事还都说这家工作不好做呢,要她说,真是没见过比于先生脾气更好的雇主了。

      于平安打量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纯白笔挺的衬衣,棉质的黑色长裤,看上去精神利落。虽然不是他习惯的中式长衫,但当年留洋海外的时候,他也是穿过类似的西式服装的,因此并不会觉得不适应。

      镜中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略往上飞,看起来就有几分艳丽,鼻子挺直,嘴角自然而然地含笑翘起,因为过于精致而少了烟火气的气质便有了一丝亲和的味道。

      总体来说,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青年。
      最重要的是,跟原来的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就是年轻许多。

      于平安上辈子最后的记忆,是保护着同僚托付给他的文物上了飞机,那时候他已经将近三十岁,而镜子中的这个青年,大概只有二十一二岁。

      是转世还是别的什么,于平安也说不清。
      他能‘看到’青年的部分记忆。
      比如:这个青年的名字和他一样,也叫于平安;
      有几个朋友,不过按照他的眼光来看,不是什么良师益友;
      还有一位爱人……并且,是男性。

      看到这个记忆的时候,于平安不是不吃惊的。
      他上辈子的时候,一半是因为时局动荡,一半是因为确实对结婚生子这件事情不感兴趣,因此推拒了很多人的介绍。
      不过他还有两个哥哥,因此家里催得也并不怎么厉害。
      更何况跟他交好的那些人,也大多单身,所以他也不怎么着急。
      不知不觉,就到快三十岁了。

      现在一想,难道当年的自己,是因为潜意识里喜欢男性,才对结婚生子那么不感兴趣?
      于平安看这个青年的记忆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就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对方的情绪是不能传递给他的。
      但是当想到和那个‘爱人’在一起的时候,青年那绝顶般的快乐,甚至强烈到能够让他都能感受到。

      “邹越……”下意识地,于平安喃喃地说出了那位爱人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的记忆中并没有多少两个人一起相处的画面,但是那种甜蜜的感觉,就算于平安从来都没有恋爱过,也不会错认。
      大概是因为太兴奋了,一天晚上,青年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从七十多年前而来的于平安了。

      于平安深吸了一口气,甩开脑海中混乱的念头。
      就算经历了这种荒唐的事情,他也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不管把他放到这种境地的是什么力量,他都无所谓。
      牛鬼蛇神是干不倒他的!

      现在,他要先去吃早餐!

      刘阿姨的手艺很好,早餐做的是鲜虾粥,还有几碟小菜,分别是腌萝卜、榨菜、炸面丸子、醉蟹,典型的江南风格,很符合于平安的口味。
      于平安坐下,招呼说:“刘阿姨,一起来吃饭。”
      刘阿姨正在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于先生,我早就吃过了呀,你吃吧。我要先去市场买菜。”
      于平安有点惊讶:“这么早?”
      “对的,菜场来了一个卖海鲜的,东西特别新鲜,每天早上都要早点过去,才能抢到呢。”刘阿姨得意得说,这是她的新发现。
      现在冬天,很多卖海鲜的都是把东西化冻了拿出来卖。这家好像是跟码头有点关系,才能拿到为数不多的新鲜货。
      于先生比较喜欢吃海鲜,正好买一些,回来做奶油蘑菇海鲜汤,保证他爱吃。

      于平安笑笑,他上辈子的时候,保姆也是要早出门的,不过理由却不一样,有时候要是晚点出门的话,可能就买不到菜了,一家人都得吃剩菜或者饿肚子。
      现在的日子可真是不一样了。

      于平安点点头:“好。”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刘阿姨,你身边有零钱吗?”
      “有的呀,怎么了?”
      “能帮我换一些吗?我今天出门要用到。”

      “当然没问题的。”刘阿姨从兜里面掏出一个钱包,“你想换多少?”
      真是难得,于先生会想要出门。
      刘阿姨在这里做了一个星期的活,刚开始两天几乎没见到于先生的面,对方一直窝在卧室里面,后来才渐渐在客厅里面出现了,昨天好像是到小区里面转了一圈,今天终于要出小区了吗?
      就好像一只慢慢试探外界的蚌一样。刘阿姨想到这里,乐了一下,抿嘴一笑。
      照她看来,年轻人嘛,就是应该多多出门才对。

      于平安说:“100元可以吗?最好能换10元的硬币。”
      昨天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电车——现在好像是叫公交了,也没有轨道和电线。不过和他那时候的电车一样,有站牌,能到很多地方。
      还有很多小汽车,这种以前有钱有权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现在遍地都是,而且颜色各样,看起来好看又洋气。
      于平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小汽车,而且他也不懂现在的小汽车怎么开,因此决定坐电车四处看看。
      他打听过了,现在坐电车很便宜,大部分路线只要1元或者2元就能坐完全程。相当于一个普通人一天百分之一的工资。
      他那个时候坐完电车全程要15分,能买八两猪肉,而且全程才不到10公里。

      刘阿姨给于平安换了三张十块,三张二十,还有10个一元的硬币,于平安从自己的钱包里面抽了一张鲜红的一百元给她。
      钱包里面钱不多,一共是六百元,全是百元大钞,没有一点零钱,所以于平安才要找刘阿姨换零。
      包里除了这些现金之外,还有很多卡片。
      于平安看过,有什么健身房(于平安:健身还需要专门弄个房子?)的卡片,美容院(连面霜都从来不用的于平安:……)的卡片,还有什么一大堆俱乐部的会员,还有两张XX银行的卡片。

      看来看去,最有用的应该就是这两张XX银行的卡片了,于平安把其他的卡片都放在抽屉里面,钱包顿时减重许多。
      鲜虾粥很好喝,于平安慢慢就着配菜吃完了,把东西放到厨房里,收拾了一下之后,又加了一件厚厚的衣服(据说是叫羽绒服),出门。

      于平安起床很早,这时候出门才7点多,路上很多是赶车的上班族,有的精神抖擞,有的脸上却流露出疲惫,大概昨天晚上睡的晚。不过,没有一个人脸上有那种于平安上辈子常见的愁苦、困窘或者不安。
      有几个女孩子站在于平安的身边等车,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眼睛睁大了,立刻跟身边的同伴们说了几句话。
      接下来,一行人全部眼睛闪闪发亮地回头看着于平安。
      于平安:……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观赏’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胆子大。
      不过能够感觉出来对方没有恶意,于是于平安对她们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对面的女孩子刷地脸红了一片,“哇啊啊啊,帅呆了”“也太帅了吧”“感觉在发光一样”之类地小声尖叫起来。
      于平安有点窘迫,他还没有被同龄人这样显而易见地夸赞过。
      他们那个时代夸赞人总是很矜持的,于平安常被人夸‘蔚然君子’‘温润如玉’,关于外表,最多一句‘翩翩君子’了事。被人这样用欣赏的目光赞赏外表,还是第一次,不由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好在不久一辆公交就过来了,女孩子们带着可惜的表情上了车。

      于平安挑了一辆人不怎么多的公交上车,他有点紧张地掏出一元钱,放入投币筒中。硬币碰到金属的盒子,发出‘砰当’的声音。
      没有问题,于平安长舒了一口气,向车内的座位走去。
      “等等。”司机突然喊住他。
      于平安紧张起来:“怎么了吗?”
      如果一般的民国人士穿越到现代,第一时间一定会赶紧去找当年的历史,找自己的家人,然后高兴地参观现代的各种新鲜东西。
      但于平安曾经担当护送文物的任务,为数不多的卧底经历依然养成了他谨慎的性格,从这个身体里面醒来之后,他用了两天的时间来确认这不是G党的阴谋,然后又用了几天的时间来熟悉周围的环境,他尽可能地表现地跟周围的人一样。
      在自己搞明白到底是遇到了什么状况之前,他不会把底牌透露给别人看。

      司机指了指贴在投币箱上的标语:“上车两元。这是去郊外的公交,你不知道?”
      于平安不安的心情放松下来,他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忘了。”随后又投了一枚硬币。

      这是一辆从市中心到郊外往返的公交,沿途经过商场、办公楼、花园、体育馆、学校、博物馆等等地方,路途很长,大概一趟需要一个半小时。
      于平安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车内没有多少人,他静静地看着窗外,也并不显得突兀。

      车慢慢地启动了。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于平安还是为他所见到的画面震惊了。
      一幢又一幢簇新的高楼,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大厦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没有挨饿的样子,无论是白皙的脸还是小麦色的脸,都显得丰润健康;建造地漂亮又敞亮的花园,宽阔的河水从中间缓缓流淌而过,周围是灰白色的地砖,还有随风飘起的柳树枝,虽然因为现在是冬天,光秃秃的枝丫并不美观,但是能够想见要是到了春夏,花园内会是多么柔和美丽的场景……

      不光是他所在的小区,几乎整个城市都是美丽的、庞大的、生机勃勃的。

      于平安不是没有见过这些美丽的城市风景,但是那是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发达国家百年来的积累让他们领先世界,他们讲究舒适的生活,因此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财富完善城市。

      然而在于平安当时的母国,这样的场景是很少见的,只有寥寥的几个X租界,才会有类似的场面。而在里面光明正大,一点也没有负担地行走的,也一般都是洋人。他母国的同胞们,尽管能进租界的往往有一定的财力,他们也总是带着谄媚或者不安的微笑的——他们身后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

      没有想到,才过去短短几十年,这里就像是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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