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双生》菜虫卿

4、夜魅之肆·妖亦有道

　　东厢房内。
　　屋梁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在微弱烛光的照映下，隐约可以辨出一名女子的身形。
　　但她的脸却完全是黑的，脸上眼睛的位置闪着两点幽光。
　　她的出现惊醒了富荣。赵楚一只好施动法力催他继续睡下。

　　“原来今天来了两位道士。”
　　“你的另一位同伴呢？”言小池问。
　　“不必他出来，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掉你们。”女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那你倒是来试试。”
　　“你这个女人全身都是破绽！”女妖冷笑着，“可是你太瘦了，肉也必定不怎么好吃。倒是旁边这个男人……好像可口一点。”

　　于是她俯下身，眼中的幽光在黑暗里闪动着，随后，她就向赵楚一扑了过去。
　　她曾用此招取过无数人的性命，许多人还未触到她的爪子便已昏厥过去。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刚跃离房梁，就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股巨大的力压迫着她，使她动弹不得。当她回过神来，言小池已举起匕首点着她的喉咙。
　　“妖怪，休想动我师兄。”
　　女妖哑口无言。
　　“快让你的同伴出来救你吧。”
　　“哼！我不会让他出来的，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倒是嘴硬。”
　　“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不过你这个女人醋意还真恐怖，那个男人跟你在一起很辛苦吧！”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言小池又羞又恼，这反倒激起了女妖的挑衅兴趣。
　　“要杀我可以。不过，我不可想死在你这个女人手里，能不能让那个男人来杀我？”
　　言小池大怒：“你这妖孽……我要灭了你的七魂六魄！”
　　“别别，女仙大人饶命！”
　　女妖发现，言小池虽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刀下却留有一点犹豫。于是她打算利用一下言小池的软弱之心。
　　“仙女大人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你说吧。”
　　“我叫青儿，本是西天目山上一只通了灵性的草狐。他们孙家人把我家二十多个孩子都捉了去，关在西边库房里。”
　　“库房里边摆着一尊除秽金刚，青儿和伯颜大人都不能进去，所以只好每夜来看望他家小儿。我们只想做个警告，并无半点加害他们的意思！”
　　“你此话当真？”
　　女妖感觉到加诸在匕首上的力小了一分，不禁暗喜。
　　然而此时，一直站在床边照看富荣的赵楚一突然开口：“女妖，要不是这个孩子身上戴着一块螭纹翡翠，恐怕你们早就对他下手了吧？”
　　女妖顿时静了下去。
　　“师妹，对妖怪不必动什么恻隐之心。妖便是妖，你不杀她，她日后还会再出来害人的。如果师妹你下不了手，那么我来吧。”
　　“你这臭道士好生不讲道理！”女妖突然爆发了，“明明是孙家人捉了我的孩子在先。我的孩子就要被他们煮熟活剥了，你还怪我伤害他们？”
　　大概料到自己死期将至，她决定豁出去了，龇牙咧嘴地，露出了妖的本性。
　　“你以为我会怕那块什么翡翠？要不是伯颜大人极力劝阻，我早就把他们整个孙家都烧了！”
　　“你们这些愚蠢又自私的人。来杀我呀，我变成厉鬼照样纠缠你们！”

　　“青儿，别说了！”
　　声音从屋外传来，东厢房的门悄然打开。
　　门外，孙家夫妇二人大概是受了什么惊吓，已经昏死过去，一位白衣男子站在他们身旁，一手按住了孙夫人的脖颈。
　　“恳请两位仙人放了青儿和我的族人。”
　　青儿急道：“伯颜大人，您出来做什么！”
　　“住嘴。”
　　白衣男子的手指在孙夫人的脖颈上轻轻比划着。
　　“两位仙人，伯颜也许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我若想取孙氏夫妇的性命，也并非不可能。”
　　奇怪的是，虽然同是狐精，白衣男子却有着仙风道骨，无一丝妖异邪魅之气，与青儿完全不同。
　　“你是仙是妖？”言小池心生疑问。
　　“这不重要。”白衣男子似乎不愿作答，“放了青儿和我的族人，我们便不会再打扰孙氏一家。”
　　“师兄……”
　　言小池转头询问赵楚一的意思。
　　她知道赵楚一素来最恨妖孽，也许很难同意白衣男子的要求。
　　而赵楚一并没有回应师妹的眼神，他看着白衣男子，似乎若有所思。

　　“你已修成狐仙，为何做出这等伤人之事，使得百年修行毁于一旦？”赵楚一问。
　　“被仙人看出来了。”白衣男子却只是笑着：“可是与族人们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仙人看得起伯颜，还请放了我的族人吧。”
　　赵楚一似乎有所触动，同言小池互望了一眼。
　　两人很快达成一致，同意了交换的条件。

　　******

　　孙富荣在当天夜里就退烧了。
　　经过孙家夫妇允许，西边库房终于被打开，二十多只狐狸被放了出来。
　　它们将在夜幕的掩护下，浩浩荡荡地离开江都城。

　　“那就是青儿？”
　　言小池指着一只通体乌黑的老狐狸，它似乎是狐群的长辈，被小狐狸们簇拥在中央。它已经老得几乎走不动，连皮毛也快掉光了。
　　“我已除了她的道行，以免她再加害于人。”赵楚一道，“现在她和一只年迈的狐狸再无二致了。”
　　“师兄，你还是那么冷酷。”
　　“妖便是妖，不必讲什么道理。师妹你要记住，妖之所以为妖，就是因为它们罪孽深重、害人不浅。它们并不值得同情。”
　　“那伯颜呢？”
　　伯颜应该比青儿辈分更长，但在狐群中央，却只见到青儿的影子。
　　“他是修炼百年的狐仙，肉身早就不在了。现在为了这群狐狸，他自己的修行也毁于一旦……”
　　“难道他要重入轮回？”
　　“不，”赵楚一指向远处，“他在那里，和他的族人在一起呢。”
　　言小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狐群的上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
　　“天亮之前，这片雾都不会散的。”赵楚一说。
　　这时，仿佛感知到什么，狐群里突然响起一片悲鸣。

　　— 夜魅·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