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冗长的走廊,女人仰着头笑得疯狂,笑着笑着,眼角滚出两滴清泪。
晶莹的水珠砸在地上,拓出两朵水花。
周驰身形一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脑袋埋在膝盖、肩膀不停颤动的女人。
瀑布般的长发全数散落在肩头,遮了她大半张脸,只透着缝隙,隐约可以瞧见一点冷白的肤色以及眼眶下猩红一片。
抱住膝盖的右手被她掐出又深又红的血印。
毫不像高兴的样,反而瞧着多了两分神经质。
这样的陆烟,这样的环境,周驰不得不承认。
他有一两分怜悯之心。
想到这,周驰抬腿走近角落,在陆烟的躲避中,周驰单膝蹲下身,大手正准备拍陆烟的肩膀。
哪知,一垂眼就对上满脸清泪的陆烟。
周驰见状,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陆烟感受到周驰靠过来的气息,下意识伸手抓住周驰的袖口,在周驰的注视下陆烟一点一点凑进周驰。
最后,一把抱住周驰的脖子。
吧嗒一下。
眼泪掉进周驰的脖子。
温凉且潮湿。
扑过来的身影格外单薄,周驰才发现,那看似刀枪不入的姑娘竟然这般瘦,身上几乎没什么肉。
“抱我。”
耳边响起陆烟近乎祈求的声音,热气洒在耳垂有些酥麻,周驰下意识伸手搂住陆烟的腰枝。
细。
太细。
仿佛一用力,便要折断了。
周驰掀了掀眼皮,弯腰抱起贴在身上的女人,毫不费力地站起身、将人搂在怀里往2302门口走。
脚步格外沉稳,途中,陆烟紧紧抱着周驰的脖子不撒手。
直到听到周驰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陆烟才稍微清醒一点。
“开门,密码1245。”
头顶传来沉稳、平和的嗓音,陆烟猛地抬头,骤然撞进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细看,那里头还酝酿着两分淡而浅的鼓励。
陆烟愣了愣神,动作迟钝地伸出手指按下密码。
12……
多少来着?
“45。”
哦,45啊。
刚按下确认,便听到滴的一声响起,紧跟着门被周驰单手推开。
进了屋,周驰没换鞋,直接踩着皮鞋、抱着怀里的陆烟走了进去。
直到将陆烟放在沙发上,周驰才摘下眼镜、扯掉脖子上的领带。
瞥了眼身上的血迹,周驰皱了皱眉,同沙发上坐着不吭声的陆烟交代:“我进去换件衣服。”
陆烟神情呆滞地抬头,看向解领口处纽扣的男人,视线落在周驰骨节分明、匀称的手指上。
盯了两秒,陆烟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嗓音沙哑地说了个好字。
而后,客厅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没多久便恢复了沉默。
大而空的客厅显得格外压抑,陆烟一个人缩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抱枕,脑袋贴在上面,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的落地橱窗发呆。
不声不响,也不闹。
如行尸走肉般,只剩下躯壳,没有灵魂。
周驰换完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深灰色沙发上,身形瘦弱、单薄的女人蹲坐在最角落里,一头柔顺飘逸的黑发洒在肩头,抱着抱枕无声无息地出神。
吊带裙下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锁骨右侧的黑玫瑰。
往下,露出两只白皙、细嫩的脚,足码很小、很短。
只是视线扫到陆烟紧攥的拳头时,周驰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在害怕什么?亦或是,她在后悔?
想到今天早上的状况,周驰眼底滑过一丝沉思,瞧了眼那道单薄的身影,嘴皮动了动:“喝点水?”
听到周驰的声音,陆烟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周驰身上染了血的衬衫已经换成崭新的黑衬衫,领口的那两颗没扣,露出一小部分麦色皮肤。
性感且撩人。
陆烟打量了两眼,摇头:“我不想喝。”
周驰不可置否地嗯了声,没再强迫陆烟。
转而走向陆烟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周驰不慌不忙地翘起二郎腿,一手撑在扶手,一手搭在膝盖,给人一种“他很放松”的感觉。
这副姿态,让对面的陆烟也不自觉地放下警惕。
等陆烟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后,周驰抬眼,缓缓扫向抓着抱枕边缘不撒手的陆烟。
几秒后,周驰缓缓开腔:“陆烟。”
“什么?”
陆烟瞳孔猛地一缩,神色慌乱地看向周驰。
只见周驰满脸平静,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嘴上调侃一句:“我是洪水猛兽,这么警惕我?”
“是怕我图谋不轨?”
被周驰这么一挑明,陆烟忍不住摇头,否认:“没。”
说完,陆烟接着补充一句:“我没怕你图谋不轨。”
“早上吃了什么?”
“喝了杯牛奶。”
“中午呢?”
“没吃。”
“饿不饿?”
“不饿。”
“有没有想说的?”
“没有。”
“后悔采访白舒了?”
“没。”
“刷到她的消息,害怕她出事还是担心自己出事?”
“不是害怕,是……”
说到一半,陆烟猛地清醒,抬头扫了扫对面不显山水的男人。
陆烟冷了脸,质问:“你在套我话?”
周驰闻言,神情自然,没有半点被揭穿的尴尬。
反而弯腰捡起茶几上的金丝边眼镜,不慌不忙地戴在鼻梁上。
戴上的瞬间,对面的女人看得更加清楚了。
甚至可以瞧见她眼底,藏着的薄薄的怒火。
以及那咬出牙印的嘴唇。
纹路清晰,连同那猩红的血迹,一一落入他的眼。
打量完,周驰薄唇微抿,声调依旧平缓:“我们是不是还在别的地方见过?”
“英国不是我们的第一面?”
陆烟神情一滞。
脑子里不由牵扯出一段回忆。
是,不是第一面。
甚至不是第二面,是第三面。
第一面是在谢婉君死的那个晚上。
那晚,她亲眼目睹谢婉君死在她面前,死前的谢婉君面目狰狞。
一如生前那般恐怖,让她无处可逃。
那双冰冷吓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所在的方向,似乎在警告她——“烟烟,不许不听妈妈的话。”
“烟烟,快打电话给你爸,让他回来。”
“烟烟,乖,你记住,你生下来就是赎罪的。你不配得到爱,懂吗?”
“烟烟,你不是我跟你爸爱的结晶,你是让妈妈落入虎口的罪魁祸首,所以烟烟,你永远不会得到幸福。毕竟妈妈也没有呢。”
“烟烟,你有个叔叔,很温柔,那才是我的爱人,你爸爸只是个禽/兽。”
“……”
空荡荡的房间,就剩下她跟谢婉君的尸/体。
平日对她又打又骂的女人,在那天晚上好像突然安静了。
世界,彻底安静了。
她开始恐慌,开始陷入无尽的自我矛盾。
谢婉君死了,意味着她再也不用被她抓起来打骂了,也不会被她关进二楼的房间。
可是,她死了。
她该去哪?又能去哪?
可是谢婉君那天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是,她兜里居然还揣了一封信,给她写的。
她说:“烟烟,对不起。”
“我有爱过你,妈妈祝你快乐。”
怎么可能快乐呢。
她怎么可能呢。
明明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注定了她这辈子得不到幸福。
她逃了。
逃出去找陆明,逃出去找人打电话,逃出去找人救谢婉君。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直到,在路灯下看到玩手机的周驰。
他见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她肩膀上,耐着性子问她:“有事?”
“借个电话,我要打电话。”
陆明没接。
她将电话默默还给周驰,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背后的人问:“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谢婉君死了。”
“谁?”
“我妈。”
“怎么不早说?叫救护车了?”
“没。”
“就你一个人?”
“嗯。”
“艹,我跟你一起,别怕。”
那一晚,他走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
她突然不怕了。
那是她十岁以前,唯一的光亮。
世界现实无耻,而她,想要肆无忌惮、无畏无惧。
—
不知不觉,陆烟回了神,眼底恢复了清明。
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周驰,陆烟试图扯出一个笑脸,只是怎么也张不开嘴角。
索性僵硬地点了点头,声线颤抖道:“见过。”
“哪儿?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陆烟闭了闭眼,敷衍道:“忘了吧,忘了挺好。”
周驰眯了眯眼,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圈陆烟。
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逼问。
几秒后,陆烟笑着问:“周驰,你说,白舒会不会有事?”
“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要说不知道,你不跟我哭?”
陆烟一听,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差点顺不过气。
事实证明,她不会哭,因为——跟她没关系。
白舒愿意拿命赌是她的事,跟她没关系。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周驰皱了皱眉,抬手在陆烟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吊带睡衣触感细腻,紧贴后背,薄薄的布料下是细白的皮肤。
咳了差不多两分,陆烟才彻底缓过来。
周驰的手也合时宜地收了回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两个人距离不足两公分,近到呼吸纠缠一起,陆烟只需要轻轻抬头就可以碰到周驰的下巴。
沉默两秒,陆烟一把揪住周驰的衣领、翻身坐了起来。
而后,陆烟直起腰、仰着脑袋,红唇一点一点凑进周驰的耳边,故意问:“你这些年身边走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