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俏晴雯 ...
-
几人忙赶过去,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杖,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也不想想当日是谁抬举你起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就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
袭人已经起来,头发有些乱,勉力站在那里,听了这话少不得分辨:“李奶奶恕罪,我原是因为病了,为了要出汗,蒙着头,没看见您老人家······”
李嬷嬷哪里听她的,拐杖敲得“梆梆”响:“枉我从前见你老实,时时提点教导,没想竟是看走了眼!你如今一心妆狐媚子,哄得宝玉不理我,只听你的话。你打量你是谁,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才到哪,就敢作起耗来了,等我回了老太太,把你拉出去配个小子,看你还怎么妖精似的哄人!”
袭人原就两日没睡好,又生着病,听了这话又愧又委屈,禁不住哭起来。
秋纹见这场面,拉着碧痕站到一边看热闹。麝月见袭人哭的摇摇欲坠,忙过去扶住,一边对李嬷嬷解释:“李奶奶,她确是病了,才吃了药······”看到周围站了一圈的小丫头,又说:“不信,您问问别的丫头们。”
李嬷嬷冷哼一声:“我问谁去!这屋里谁还把我看在眼里。你们一个个的打量着如今宝玉同这狐狸好,便都向着她说话,我也不同你们掰扯,你们那些事我都知道,等我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说去!”
这话一出,秋纹和碧痕也有些慌了。麝月知道李嬷嬷向来还算给晴雯几分面子,求救的望着她。
晴雯只看着袭人捂着腹部的手,不知在想什么。被秋纹一碰才回过神,走过去把李嬷嬷扶到桌前坐下:“李奶奶消消气,有什么等二爷回来再说。谁冒犯了您,二爷一定替您出气!”
说着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于面前:“这是您爱喝的枫露茶,宝二爷特地吩咐,这茶只留着您来喝。”
李嬷嬷闻言,把那茶杯往桌上一放:“你也不用哄我,打量我不知道茜雪是怎么走的?”说毕,一手又指着袭人骂,“定是这蹄子挑唆的!哄得宝玉一碗酥酪都非给她留着,敢情我吃我奶儿子一碗茶,倒吃了她的不成?”
袭人只觉腹部一阵阵往下坠,疼得额间满是冷汗,头又晕沉沉的,生站着被李嬷嬷指着鼻子骂了这么久,又扯上什么酥酪,枫露茶的,只觉得要冤死了。
正要分辨,宝玉回来了。
他在黛玉那边听到这里吵闹,忙着就赶回来,听了李嬷嬷这番叫骂,也不好说什么。又看袭人面色苍白,被麝月扶着,站都站不稳了。少不得替她说两句话:“妈妈这可怪罪她了,她素来对您老敬重,怎会······”
李嬷嬷原本闹了这一场,晴雯她们略劝一劝,出了那口气也就罢了。如今听着宝玉如此一说,越发气起来:“你只护着那起狐狸,把我丢在一旁。我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就逞着这狐媚子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又哭起来。
这时林姑娘和宝姑娘等也走过来劝说,恰琏二奶奶进园子找珠大奶奶,完事往回走的时候听这边一片声嚷,也赶了过来。
见状拉着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的,不值当。别人高声,您老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倒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谁不好您老只管同我说,我替你打他。”
李嬷嬷见都来了,便也拉着诉委屈,又把那吃茶和酥酪的事絮絮叨叨说了一遍。
凤姐听完笑道:“这些却是不应该,妈妈生气也是应当。只是虽不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叫袭人姑娘给您赔个不是,您老就此消了气罢,往后好好管束她们就是。”
李嬷嬷自觉凤姐给了面子,心下肯了,只口中还道:“若往后还这样,我也不要这老命了,索性没了规矩,闹一场子,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
凤姐只笑,朝袭人招招手。
袭人觉得身上难受的要死了一般,只想闭上眼昏死过去,可满屋子丫头主子都看着,她只得忍着满心羞辱,强自在麝月搀扶下慢慢走过来。
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她已经没什么知觉,因此也没感觉到有什么自腿间缓缓流下。
好容易走到李嬷嬷跟前,袭人缓缓屈身,面上已冷汗淋漓。
她原在里间暗处站着,这会子一站在亮处,众人看清她脸色,都吃了一惊:不是风寒吗,怎的这般严重?
晴雯扫了她裙摆一眼,只见那暗红裙子有几处颜色格外深。
袭人虽素来面上柔善,心里也是有些争荣夺耀的心思的。这会儿在众人眼前被人辱骂至此,还要弯腰赔罪,只觉得脸皮都被李嬷嬷撕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她强撑着赔了罪,起身时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间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倒,众人都慌了,吵吵嚷嚷七手八脚把人抬到里间炕上。
李嬷嬷站在原地也有些不自在。她早就对袭人憋着股气,这会子发散了,开始担心别人说她仗着年纪,刻薄排揎丫头了。
正慌着,忽然见底下有一滩红色的东西,见众人都跟着到了里间,她弯腰细看,唬的叫了起来:“哪里来的血!”
凤姐正张罗着煎药,闻言过来瞧了一眼,想起袭人情状,不甚在意道:“我说她不过风寒,怎的这幅样子,原是月事来了。”
晴雯一直注意着这里,闻言悄声对宝玉道:“二爷还是再请了大夫来看看吧,袭人姐姐从前来月事从不曾这般,怎的这回如此严重了。”
宝玉正有些不好意思,听了这话倒缓过神来:“你说的是。”走到凤姐跟前,“凤姐姐,劳烦你给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凤姐便派了丫头去请大夫,自己陪着李嬷嬷坐着吃茶。
满屋子人,屋里却悄然无声,只有凤姐和李嬷嬷时而说几句。
老大夫过来,丫头们都到了屏风后,只宝玉,凤姐和李嬷嬷在外头。
隔着帘帐帕子试脉,大夫面色渐渐凝重,拿不准里头人的身份,只不开口。
宝玉急的不得了,在一边走来走去。凤姐看不过,一把拉住道:“哎呀宝兄弟,你一个男儿家,怎的这么沉不住气。”
又道:“大夫,这丫头怎样了?”
那大夫闻言,捋着胡子看了她一眼,沉吟道:“这······不知这里头,是府上哪位夫人?”
李嬷嬷接道:“什么夫人,不过是少爷房里的丫头。”
大夫一听,吃了一惊,看看三人,又看看那只纤细白嫩的手,不知该不该说。
凤姐是个急性子,见状道:“这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若是不好了,或挪出去,或想法子医治,总得要句话呀。”
大夫犹豫了下,道:“不瞒二奶奶,这位,这位······因为患了风寒,又没休息好,情绪动荡之下,小产了。”
这话一出,不说凤姐反映如何,屏风后的丫头们都压抑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凤姐回过神,命人好生送走了大夫,又拦下叫骂的李嬷嬷。把丫头们都打发回屋子里,严令不许外传不许私下议论,连夜调来婆子守着。
晴雯回到自己屋里,缓缓坐到窗边,望着院子里板着脸,隐隐透着兴奋的几个婆子。
她早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巧,竟没让她再费心思。
是她换掉了袭人的避子药。
当日掌柜的告诉她那药丸的效用,她就想到了这一幕,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上一世她诬陷自己,这一世自己揭露她,也算是扯平了。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
***
这件事让老太太和王夫人震怒,尤其是王夫人,想起前些日子袭人同自己说的那些话,简直恨不得要吃了她。
枉自己感念不已,真个把她当自己人看,还想着把她从老太太那里除了名改到自己这里,再从自己的份例里额外匀出一份给她。幸得还未吩咐下去,否则岂不打了自己的脸?
饶是如此,王夫人仍是恨得咬牙。原以为生的太好了轻佻,没想到这粗粗笨笨的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样的人留在宝玉身边,还不把人都勾搭坏了。因命凤姐不论何种手段,定要审出奸夫身份。
宝玉才略劝了两句,便被王夫人骂走。发生这种直戳心窝子的事,王夫人再宠也不会纵着他。抬出贾政,只说再不好生进学,便告诉了老爷。唬的宝玉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学堂。
袭人倒也是个能忍的,拖着病体受尽了审讯,仍是没有吐口。
最后还是贾母开口:“罢了,随她去吧,没个真要打死人的。叫她家里来把人领回去,宝玉屋里,叫凤丫头仔细着,挨个筛查一遍,该换的换,该补的补,这种事万不可再发生!”
要依着王夫人,不死也要让她脱层皮。可老太太发话了,她只能应下。
命人叫了袭人母亲进来发作一通,逼着按数交了身价银子。然后将面上仍无一丝血色的袭人从屋内拉出来,把一众丫头都叫过来,当众将袭人的东西一把火烧了:“做出那等下作事,府里的东西一概不许带出去,若给别人也嫌脏,不若烧了干净!”
袭人只着一身水红亵衣,瘫坐院中,面无表情的望着燃起的火堆。
花母扑过去搂着自己女儿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倒是说呀!是谁,是不是宝二爷······”
袭人一把拉住花母,阻止她说下去。王夫人已然大怒:“少在这里牵三挂四!养出这等下贱□□,有什么脸在这里攀扯别人!我好好的一个宝玉,都叫这个□□带坏了,你还敢在这里污他名声!”
说罢朝两侧道:“来人!把这没脸的东西给我扔出去!若再叫我从你们嘴里听到宝玉的名字,可别怪我不客气!”
花母不知节里还好好的,一家子都觉得女儿有了好去处,怎的这会子就如此天翻地覆了呢?
当初女儿不过来家一日,宝玉都要巴巴的跟过来,怎的发生如此大事,他却连面都不露?难道女儿真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想到这,花母也不敢再闹,只得扶着袭人出去。
一路上被指指点点,走到门口,花自芳正守在那里,见状忙去雇了顶小轿让袭人坐进去。
众丫头看着袭人形容落魄的被领出去,都噤若寒蝉。虽然有与她素日不睦的,这会子也不敢畅快,深知这事不能善了。
果然,王夫人冷眼瞧着她们出去,朝地上啐了一口,命人搬来椅子在上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