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48、第 48 章（捉虫）

　　“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深深感觉双商受到了侮辱的庄闲抓过宝玉咆哮道，“‘商贾’两个字安在你头上，可真是屈才，你简直就是大善人！吕不韦、沈万三看见你这么做生意，都能气得活过来！”

　　“可我不是在做生意啊！”

　　宝玉理直气壮：“那可是林妹妹的东西，我怎么能当真拿林妹妹写的诗出去换银子？出版不是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以便流传后世吗？弄得漂亮一点就会有更多的人买来看，为此我贴几个钱进去又算得了什么？”

　　“你那是‘几个钱’而已吗？”庄闲哭笑不得，“雕花玉版纸、混银丝线，你印这些书少说也得二两银子一本吧？这个价钱跟白送也没差别，卖一本就亏二两。要想达到‘传之后世’的目的，少说也得卖个一万本吧？你可拿得出两万两银子来贴补你妹妹出书。”

　　“一万本？”宝玉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似乎是当真在思考自己全副身家够不够这么多钱。

　　庄闲抬手扶额，莫名生出一股“带不动”的感觉：“即便你出得起这个钱，这种‘买椟还珠’的方式也不对。从古至今，你见过哪个大诗人、大词人是用钱砸出来的？况且世人逐利，你可知有多少人买了这书回去，挑断封线、剪碎书皮，只为取出里面的银线？”

　　“还能这样？”宝玉不由瞪大了眼睛，踌躇道，“这可怎么办？三妹妹、史妹妹见了那诗集也很想要，我答应了给姐妹们都出一本诗集，还要再闹一个合集呢！”

　　“那就要看你是认真想做事，还是耍着玩玩儿了。”

　　宝玉一听这话好像大有玄机，不由问道：“认真该当如何，玩玩儿又怎样？”

　　“如果只是玩闹，那就着你手上剩的那点玉版宣纸，描金绘银、遍洒珠粉，可着劲儿地做，想要多奢华就弄多奢华，做上个三五十份自己收藏，赠送亲友，传给子孙，都是好的。”

　　“但如果当真是奔着‘成名成家、传之后世’去，就不得不考虑‘利益得失’四个字。”庄闲摊手道，“说通俗点，就是要高买低卖、能赚钱。”

　　“高买低卖、赚钱？”宝玉把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又咀嚼了一遍，奇怪地说，“这不是做买卖的方法吗，跟写诗成名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去了。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又不是菩萨金刚，不吃不喝也能活千年万年。你试想那卖书的书局要维持经营、印书的工匠要养家糊口，这桩桩件件都需要银子。可银子从何而来呢？当然是从书价减去印制费用的差价当中来。”

　　庄闲摊手道：“差价大，利润便高。有得利，你才能继续印书，店家才愿意把你的书放在显眼的位置上售卖，工匠才愿意下力气，将你的书印得更加精美。反之亦然。所以若你下定决心要好好做事，就得从了解宣、麻、皮、草各种纸张的成本开始入手，你可愿意学？”

　　“当然！”宝玉连忙回答，大喜道，“好哥哥，你肯教我？”

　　“做梦呢？尽想美事！”庄闲竖起本书，挥手赶人，“去去去，去后面找你姐姐，让她把张升派给你使唤一个月。”

　　张升是他身边管采买的内管事，对京城、湖广两地的物价很是了解，近日庄闲下令印刷海图一事亦由他负责。宝玉不由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傻了吧唧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晚上睡在床上，庄闲还忍不住向妻子吐槽：“说他傻，他学东西还挺快；说他聪明，可行出来的事，又总叫人哭笑不得。”

　　林慧噗嗤一笑：“你知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有多像我父亲吗？”

　　庄闲亦是大笑，末了正色道：“父亲是前年四月去世的，算来也有将近两年了，你看要不要今年夏天出孝之后就跟他们家老太太先提一提两个玉儿的事？我看傻瓜虽傻，但却极听玉儿的话，这倒属实难得。”

　　他自己身为男人，自然知道现在世人都倡导男子应当以功名利禄、家族荣耀为先，个人的喜乐哀荣并不重要，男女之爱更是次要中的次要、末流中的末流。有俗语说，一等的男子读书当官，二等的男子侍奉父母，三等的男子才愿意围着老婆打转。

　　所以依照现在的价值观，贾宝玉属于三流的男人，未必优秀，但属实很“难得”。

　　这一点，林慧倒是深有同感：“幼年看过一首容若咏雪的词‘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如今想来，这句词简直像是照着我们家玉儿写的一样。”

　　林慧认为如果以花喻人，那么这个时代包括自己在内的大部分女子，都是出自人间，需要扎根在名为“父亲”或者“丈夫”的土壤上吸取养分。丈夫越是富贵已极、越是位高权重，越能为她提供仆从侍女、珠玉脂粉、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便长得越富贵越美好。

　　但是林黛玉这样的女孩是天上来的，她就是纳兰性德笔下的九天飞雪，本身就已经美丽至极，无需多少俗世的金银权势来衬托，只需要有诗有酒，有情有义，有丈夫百分之一百的用心便足够了。

　　当然，也有一个更现实的因素——黛玉很有钱。

　　林海给她留下了一大笔嫁妆，庄闲和林慧只想给妹妹选一个安心为她打理嫁妆的老实男人，而不是一个壮志勃勃、挥霍着妻子的嫁妆四处钻营、图谋自己升官发财的野心家。

　　“我看还不是时候，”林慧沉吟道，“一来玉儿才十三岁，宝玉也还不满十五；两个孩子都还小，二舅舅和老太太未必就想到了这一层上。二来，他们家还住着一个薛姑娘呢，我那二舅妈未必就愿意，也没有我们上赶着求着嫁姑娘的道理。”

　　“薛姑娘？就是薛蟠的妹妹？”

　　庄闲掀被而起，一副受了侮辱的模样：“怎么，她以为是做买卖，还要货比三家、再压一下价么？这也太侮辱人了，这不是把我们跟薛大傻子相提并论了吗？”

　　他没有见过薛宝钗，下意识以为宝钗跟她哥哥是一类人，便觉得王夫人无事生非、自抬身价，一副恶婆婆嘴脸。

　　“你可别小看这位薛姑娘。”林慧却道，“寻常小女孩摊上薛大傻子这么个哥哥，早就打着滚儿地撒泼哭闹，闹得阖家不得安宁了。但是这位薛姑娘却安分随时，上能安慰年迈的母亲，下能镇压胡闹的哥哥。”

　　“所以薛家虽然败落，薛大傻子在外头虽然胡闹，但到了家里，一家人居然还和和睦睦的，勉强凑得起个家。我那二舅妈是真喜欢薛姑娘、盼她跟宝玉能成事，倒还不是单纯为了压玉儿一头。”

　　“还有这样的事？”庄闲诧异，“真如你所说，这样的姑娘何愁嫁不出去，竟然也能看上宝玉？”

　　林慧亦是纳闷。无论是二宝配、还是二玉配，薛林的素质都要远远胜过宝玉本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总之，宝玉那边的事还有许多麻烦，”林慧沉吟道，“一有我那二舅妈从中作梗，二有那位薛姑娘争辉，三来他屋里那些莺莺燕燕勾心斗角，若不打发了将来玉儿过去岂不受制？四来宝玉的舅舅，那位王大人行事，也很叫人不安。这四条弊病不除，纵是把玉儿嫁过去了，我也不敢放心回南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