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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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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花朝节这日,林慧来贾府接黛玉去山上玩。
“因为还在孝中,又是散生,也不便摆酒请客。我就想着大觉禅寺地气温暖,如今山中桃花已开。不如请她们姊妹们一同到山上去参佛赏景,也算是庆祝了。贵府上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还有薛妹妹史妹妹,大伙儿都去。”林慧对贾母说。
一抬头又见宝玉站在那里抓耳挠腮地给贾母使眼色,林慧暗笑一回才道:“宝兄弟明儿可要去上学?”
“不上,”宝玉连忙说,“学里正放春假呢,先生们都出门踏青去了。”
“那便一起去吧。”
宝玉眉开眼笑,连连答应。三春等人都是年轻小姐,俱是爱玩的,闻言都眼前一亮,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王熙凤在旁插话道:“哟,怎么不请我呢?难道我和大嫂子就不能出门松快一日?”
林慧笑道:“我把这些小姑奶奶带了出去,你不就松快了?若跟着去了,反倒要操心。”
贾母笑道:“这话很是。叫兰哥儿的娘带着她们姊妹去,山道难走,索性明儿再回来。”
凤姐忙命各房丫鬟们打点出门用的东西,定了每位姑娘带两个贴身的丫鬟出门。主子丫鬟加起来便是二十多人。光被褥衾裘、随身衣物就装了十多辆大车,余者妆奁镜匣、茶杯痰盒、羽扇帕巾等物不可胜记,又装了三四辆小车。
贾兰母子坐了一辆车,林黛玉跟随姐姐坐了一辆车,迎、探又一辆,薛、史又一辆。此时薛蟠因为挨了柳湘莲的打,已经出门避祸去了,所以香菱亦在大观园中住着。黛玉便也请上了她,正与惜春一辆车。
各房丫鬟们皆跟车随行。又有宝玉与胡启带人骑马在前,庄家派来开路押车的二十余个男女仆人,俱在前后两侧远远随行。
一气在宁荣街上排开,肃整威严,却迟迟没有等到出发的号令。宝玉在马上等久了,忍不住跳下马来,来后面询问。李纨道:“你凤姐姐和林姐姐说体己话儿呢,快去门口吵了她们来。”宝玉便往门内来,果然见凤姐挽着林慧站在那里,正说得入神。
“你可别犯糊涂,这会子嫌这诰命的冠儿太重,却不知过了这村,就又要等三年才有这店了。”
“诰命不诰命,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日后琏二哥哥袭了爵,我就不信你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把那凤冠霞帔穿在身上。”
“也是。要是你琏二哥能改了那毛病,变得像你家那口子一样,我也没什么不足。”
“男人都是毛病一大堆。我家那口子放着好好的话不会说,这会子正跟大哥闹别扭呢,改日再跟你细说。”林慧抬眼瞥见宝玉在门口,便松了凤姐的手,出门上车,带着她们姊妹的车往城外去了。
却说宝玉死乞白赖地跟来参加姐妹party,刚才趁丫鬟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混在姐妹堆儿里,起社作诗、登山踏青、取水品茶.......有的没的提了一大堆建议,比旁人还要兴奋百倍。
年节刚过,史湘云也正在贾府上做客,此时便头一个看不下去了,指了他道:“-林姐姐才是正主呢!哪里要你在这里越俎代庖,快叉了出去!”
探春等人便齐齐起身,七手八脚要轰宝玉出去。宝玉连连告饶,好容易留下了,赶紧住了口。姊妹们便议定,要在山上开一社,算作林黛玉的东道,就咏起大觉禅寺的桃花来。
接着又要定体裁,探春写了“长诗短赋,行曲词歌”等文体,揉成纸团,让黛玉抓阄。林黛玉拈出“长诗”、“七言”两个纸团子,众人便定了要写七言长诗,咏桃花。
宝玉一路上都是兴致勃勃,心想桃花谁不曾见过,何必非到眼前见了才能咏?便在心内打起腹稿来,走到山门前的时候,已经得了三四个句子,美滋滋地想这一社必不能再垫底了。
正在摩拳擦掌之际,却不料庄闲正在寺里住着,此时带了人出至山门,迎接妻子妹妹的车驾,迎头便见宝玉骑在马上,于是打个招呼道:“你怎么也来了?正好,过来帮我写两个字。”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六月飞雪,宝玉脸上的笑容瞬时就僵住了,不情不愿地翻下马来:“我的字哪里入得了姐夫的法眼,拿出去倒叫人家笑话你呢。”
“放心,几篇书信而已,没人笑话得了我。”庄闲扔下句话,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宝玉任何狡辩的机会。
宝玉只好把求助的眼光转向林慧,却见后者也是一副欲笑不能的神色,说道:“那便辛苦宝兄弟了,快些写完,中午好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宝玉只好欲哭无泪地目送姑娘们的车驾进了后院。
庄闲正住在东侧的正院里,院中清寒,不见花草,只种着十几棵古松。二月的天气里,屋内仍烧着融融的火盆,他带着宝玉进院,命人在炕上坐了,扔过一叠信纸:“我说,你写。”说完便袖手坐在贵妃椅上,不急不慢地念起来。
扔纸的时候,宝玉恍然一瞥,却见他手上生着青紫痕迹,好几根手指都微微肿胀起来。宝玉不由想起去年林慧向凤姐讨要冻疮膏药的一事,顿时恍然大悟,便提起笔来,代写了半日的书信。
左不过是为海图付梓印刷一事,给京城周边的书社书局去信,准备依托京城里几大书局,在湖州和京城两地各成立一个印制海图的工坊,要请好的匠人将海图雕成泥版云云。
宝玉素日里跟着培茗逛书局,常听人说雕版印刷、活字印刷,此时不由来了兴致,问道:“这雕下版来,是不论多少都能印吗?”
“当然。但是雕版珍贵,少说也要印上千份才值得。”
宝玉便摸摸下巴:“如此看来,倒是活字的好。”
庄闲从书里抬起头看他:“你想印什么?”
宝玉便从席上跃起,蹦到他身边坐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近日见春闱举子们在京城酒楼里集会,做出来的那些诗,有的还不如林妹妹她们常做的呢!竟然也好意思集结成册,付梓出版!美其名曰某某诗集、某某词传。”
“我想姊妹们开社,常有佳句流传,虽然说是闺阁笔墨,但若不流传出去,用不了十年便无人能知了。这样想来岂不可惜?这些庸人的俗作都能出版,为什么我们那些海棠诗、螃蟹诗,不能来个‘大观园雅会诗集’?啊——”
话音未落,便被庄闲卷起书本,在脑袋上一通狂敲:“才教训了你几天,老毛病又犯了是吧?”